苏子衿手里握着一根月蓝色缎带,坐在窗前发呆。她还记得,哦不,她当然记得,她这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他。去年清明时节,她和婢女出外踏青,在青湖边见到了他。他手里是一只竹笛,玉树临风,眼神温柔,发髻上的月蓝色缎带随风飘荡,身边还有一个白衣少年,双目如星,眼里满是平静,身上有种让人安宁下来的力量。两个人似乎在讨论笛子,然后他的发带被风吹到了她的鞋边。
然后,他转身看向她,只有一眼,可是她就此沉溺。她拾起缎带,对那位公子说这是上好的绸缎,然后他就笑着说,如果姑娘喜欢,就送与你吧。他们只有这么短暂的交流,她甚至不知他姓甚名谁,却对他念念不忘。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他是韩府的大少爷,韩少聪。
“子衿?子衿……”
叫了几声,苏子衿才恍然发觉,回头望向身后,是一位雍容贵气的妇人,“娘?”
苏夫人爱怜的摸摸她的满头青丝,“在想什么?怎么好像我的宝贝女儿突然长大了?有什么心事?”
苏子衿像是偷糖吃被现场抓住的小孩子,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小姐,夫人说了,一买好了绣线,我们就得马上回去,外面太危险了。”一个头梳双髻的小丫鬟亦步亦趋的跟在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身后,不时防范的四下观望。
“唉,小环,你都说了四遍了。你看看,这条街上全都是人,大家不都好好的么,哪有你想的那么危险?”被称作小姐的女子无奈摇头。
“可是……”
小丫鬟的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撞了一下,险些跌倒。那男人急忙道歉,刚要离开,小姐模样的女子突然大叫一声。
“啊,你这个贼,还我钱袋!”
男人也不怕,站住了嬉皮笑脸的盯着两个人“这位小姐,敢问你有何证据说在下偷了你的钱袋?”
“你撞了我,我的钱袋就不见了!”
“哈!好笑,这算什么证据?刚刚相撞,我的钱袋也不见了,那么我也可以说是小姐你拿了我的东西呢!”
“你……”那女子气结,脸色通红。
“如果你不信,那么小姐可以搜我的身啊!啊?来啊!”边说边靠近容貌秀丽的女子。女子躲无可躲,眼泪就要掉出来。突然一只手抵住了那个男人的胸膛。
“男女授受不亲,敢问兄台这是要当街调戏民女么!”
男人侧头看过去,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子,双目如星,眼含愤怒。
“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无关紧要,还请兄台赶紧将这位小姐的钱袋归还,以防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男人不屑的一笑,“你有何证据说我偷了她的钱?恩?你尽管搜身吧。”
郑可男看看那个男人,一把掀掉他的帽子,里面掉出一个精致的绣花钱袋。那小丫鬟惊叫一声,捡起钱袋。
“这正是我家小姐的钱袋!”
男人一看不对,掉头就跑。
“吴志,抓他去县衙!”管家吴志对郑可男点了一下头,追踪而去。
郑可男回头看到身后的两个女人正以崇敬感激的目光看着她。“额……小姐没事吧?敢问小姐芳名?”
“苏子衿。感谢姑娘搭救之恩。”
郑可男点点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好名字。小女子郑可男,姑娘不必太客气。你我一见如故,也是缘分,如果小姐要买绣线,我知道一家,一起吧。”
苏子衿很高兴,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位白衣姑娘,但又一时记不起来。倒真是一见如故。所以很高兴的跟着她去介绍的那家买绣线。
当然是林家的绣庄了,哪能上门的买卖不做?这可不是郑可男的风格。
郑可男请苏子衿在茶楼里喝茶,苏子衿还沉浸在出门买绣线和认识了郑可男的兴奋里。郑可男看出她是平时很少出门的大家闺秀。
“不知可男是哪家的千金?”苏子衿对郑可男很好奇。
郑可男笑笑“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哪里是什么千金呢。”
“可男你看起来不像是个普通女子,我好羡慕你,可以出门做生意。”
“可男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苏小姐,你出来这么久了,想必令尊令堂会担忧,还是赶紧回去吧。”
“恩,好,子衿先回去了,改日有时间一定会再出来找可男你一起喝茶。”
可男帮他们叫了轿子,这样至少可以保证她的安全。苏子衿心地单纯善良,郑可男从心里喜欢她,难得有个朋友,也算缘分。
郑可男低头忙着看账本,纤细的手指在算盘上飞舞。抬起头时只觉得脖颈酸疼,她揉揉脖子,突然发现林子轩站在门口看着她,脸上依旧是笑容,虽然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但是郑可男就是觉得好像他最近的笑容和两人初识时不同,那时的笑是没有感情的,看似在笑,却没传到眼睛里,现在的笑,仿佛多了些内容,多了什么,她又说不清。
“少爷这是在监工么?”
林子轩笑着走进来,自顾自倒了杯茶,“又在算你还欠多少才能还清五十万两?”
郑可男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如果还清了五十万两,你有什么打算?”林子轩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
“当然是回韩府。”她要去找少聪,帮他打理韩家。
林子轩放下杯子,“你一个女孩子,没想过嫁人?毕竟这才是女人的归宿。”
郑可男低下头,脸色微红。她当然想过,等她恢复自由身……
“哦——”林子轩看到她微红的面颊,故意拉长声音,“你该不会是想嫁给韩少聪吧?”
“谁要你管!”郑可男的脸更红,把一只毛笔扔过去。被林子轩抓住了。
“呵呵,不闹了。”林子轩正色到“你到底有什么方法将李氏药行起死回生?快说说吧。”
“李老板的祖传秘方很灵验,我们就把这个药方做好。李老板对雇工苛刻,导致雇工消极怠工,他的药行才倒闭。我们就把药行的进账和雇工的工钱联系起来,假如我们把药行的进账的一成发给工人做工钱,如果药行的进账是二十万,那么所有雇工就可以分到两万两的工钱,如果进账增加,那么工钱也会增长,这样他们就不仅是为了药行做工,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多劳多得。这就可以增加雇工的积极性。当然,我说一成做工钱,只是举例说明,具体多少,还得听少爷的。”
林子轩扶着下巴,连连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不只值五十万两。”眼里尽是赞许。
“那当然,五百万两都不只。”
林子轩哈哈大笑。
郑可男从李氏药行回来,终于这药行又重新运营起来,郑可男暗自估量这个药行一年能有多少进账,眼角突然瞟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韩少聪瘦了许多,郑可男喝了茶,却觉得内心酸涩,难以下咽。“少爷,你要好好养身体。”
韩少聪只是微笑,从桌上伸手过来握住可男的手,郑可男惊讶的抬起头。
“可男,你放心,我正努力赚钱,等我攒够五十万两,就把你赎回来,到时候我就禀明娘亲,好娶你过门。”
郑可男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一下红到了耳根,从前以男子的身份生活在韩府,从不敢胡思乱想,可是离开了韩府,她反而看清了自己的感情。
“少爷……”
“还叫我少爷?”
郑可男羞涩的低头,口中模糊的叫了声“少聪。”
韩少聪看着她,眼神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
郑可男坐在院中的亭子里,还在想白天和韩少聪简短的相会,嘴角有一丝甜美的微笑。今晚没有月亮,有萤火虫在草丛里低飞。郑可男觉得这真奇怪,好像今天身边的一切都很美好,她觉得自己当初为了韩府卖身为婢来林家还债是值得的,至少是为了少聪。
苏子衿在十里亭等待着,身边的丫鬟小环喋喋不休的说着夫人出门前的嘱咐,苏子衿也不阻止她,只管让她在耳边念。远远的看见一个白衣服的打扮简单利落的女子走过来,虽称不上极美,周身却有种安宁的气质。苏子衿高兴的摆手,郑可男走进亭子,将自己做的各式点心拿给她吃,苏子衿很兴奋,直夸可男手艺好。
三个人吃完了点心,手拉着手去赏菊花,秋高气爽,菊花正盛。
“可男,你家少爷今日怎么肯放你出来?”
郑可男无语的笑,“他当然不肯,我说去和苏府谈一桩生意,他才放我出来的。”
“哎哟,你家少爷真小气,每天只想着让你给他赚钱。”
“不只是他,我自己也想快些还清债务,好早日回到自由之身。”
苏子衿拍拍郑可男的肩,“可男,你别难过,我让我娘出钱赎你出来,以后你就来我家,每天陪伴我。”
“子衿不可,这并不是可男一人欠下的债,而是两个家族的债,我是心甘情愿去林府还债的。”
苏子衿难受的嘟着嘴,“可男,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就拿了钱去林府赎你出来!”
郑可男感激的冲她笑笑,“我这么凶,谁敢欺负我啊。放心吧子衿。”
苏子衿点点头,然后眼睛一转,突然脸色一红,“可男,你……你有没有心上人?”
“啊?”郑可男被她一问,想到韩少聪,脸色也红了。“额……有。”
苏子衿兴奋的摇着她的手,“快讲讲,他什么样?”
“他啊,他很温柔,看人的眼神似乎会把你融化,心里装着这个人,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会心甘情愿。”
“啊,这么好?”
郑可男点点头,“那你呢?”
“我啊,嗯,我只见过他一次,就忘不了他了,他真可以用玉树临风来形容,我还记得他身上香囊的味道,如此儒雅的人,世上难寻。”
郑可男故意逗她,“哦?只见过一次就芳心暗许?”
“你讨厌!”
“哈哈。”
秋菊灿烂,无香却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