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走。”
他站在马路对面停下来。
“他呢?”徐沁从一堆人里窜过来。
“后面。”
我突然发现这个时候很多人在看他,什么表情都有。他正东张西望的过马路。
“不是吧。”
“他死活不肯跟我一起过来。总是这样子,我有什么办法。”
“教导无方呀。”
“你怎么不教导他。你是他老大。”我白了徐沁一眼。
“就那样,谁知道呢。”
就连在车站碰巧遇见都不愿意一起走,我不知道对你我还能撑多久。
徐沁用手臂用力地搂了一下我,回到刚刚她待过的那群人里。有的时候,不得不面对一些事情,比如说此时的尴尬。即便有很多人看看正在过马路的马东忍,再看看站在这边孤身一人的我,大概已经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本来就不必再揣测,我们亦不用再掩饰。我靠在栏杆上,拒绝了徐沁“要不要一起过来”的邀请。终究还是不会和你们待在一起,即使羡慕嫉妒恨像浪潮一样把我淹没。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赢,我输不起,一直都输不起。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修复我完全被你打乱的轨迹。
还有三十分钟,几百个考生聚在德育高中门口。场面变得严肃而压抑,更多的是压力。我只带了文件袋和我自己。
来的时候就看见马东忍手里拿着本古诗词。人都是这样,看见自己没有别人努力就会觉得十分压抑。大概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因为学业所迫心理早就变得扭曲。我能看见的地方全是低着头拼命背书的年轻人。有别校打扮入时的漂亮女生,但这个时候美丽就是寂寞。我想起今天早上因为这场考试而刻意扎起来的头发。不管天气多冷,只要是考试,就会牺牲耳朵的温暖,把头发束起来。像是把所有的灵感都竖起来。一直对这样的小细节执着到变态。有的时候执着并不是优秀的代名词。而我那一直宛若躯壳的梦想,并未因为我的执着而变得饱满起来。高中三年的学业不值得放弃任何一件让人欣喜的梦想,我是不是曾经放弃了呢,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可能再也无法对一件事准确的描摹了。我的博客早就封锁,原本以为这就是为了学业而付出的代价,后来才明白这不过是为自己的放弃找了一个充分的理由,所以可以堂而皇之的不再阅读,不再记下每天的心情,不再关注每一件值得关注的事。也许当有天发现自己的笔尖再也流淌不出心里的眼泪,只会剩下默默承受的资格。
他找到了马东,两个人谈笑自若。我在你的生活里可曾留下过什么,我真的一点都不清楚。站在远处看着你们对我来说就是荒谬的。我随着人潮涌进去,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前方,混在嘈杂的人群里,我依旧能够清楚的辨认。我看见他们回头,直觉告诉我他们在找我。我举起手里的文件袋扬了扬,他们笑了。
但好像,看的不是我。
不速之客。只能这样定义这个时候出现的陈雅东。不明白为什么她始终都可以先我一步找到马东忍。就像马东忍找到马东那样的轻而易举。我只是疑惑而愤懑,陈雅东个子太矮,几乎被淹没在人堆里,而马东忍和马东像两面高高的旗帜,总是很显眼。况且马东今天穿了明亮的黄颜色,远处看起来就像一颗小太阳。马东忍永远是黑白灰。他们就像两面镜子,一面照射出世间冷暖的灰白,一面照出喜怒哀乐的斑斓。
拥挤的人潮把我推进学校里。这时候我听见好像有人在叫我。
那声音是陌生的,却让我感觉她对我很熟悉。
“杨沙——”由近及远。我看清了那个奋力挤过来的女生。
是你。我惊讶的睁大眼睛。
“刚刚突然看见你,变好多哦。”她用手护住文件夹,生怕被人群挤得掉下来,“在哪个考场?”
“三十六。”
“我二十七呀,我们学校有一大堆人在德育呢。”
我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人认得我而感到开心。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当自己沦陷在负面情绪里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个人突然的出现拉你一把,这时候再黑暗的现实都会生出几分亮色来。我就是这样,心里的那抹沉重就在此刻减轻了几分,我有些感激的看着她这个初中跟我同甘共苦的女生。一同送作业,一同挨训,一同维持语文优异的成绩而别的科目却烂的要死,我知道是你,那个曾经如此坚定的站在我身边的你。
来不及了。人潮开始分散,前面的马东忍和马东消失在楼梯口。
我四面的人墙把我挤得窒息,我奋力的把文件夹用左手臂夹起来,用右手拉住了郑正的胳膊:“坐什么车回家啊——”
她用手掌反过来抓住我的袖口,我感到强大的推力在把我们分开,“再定——”
手掌因为紧张而产生的汗湿让我再也无力维持,“等我,考完校门口等我——”
有时候,会清晰的回忆起你的样子。
是始终都让我羡慕的样子。
五年前,从一开始偏执的讨厌我,到后来的患难与共。后来问你原因,你说是讨厌我一直被各科老师关注,是让我来取代你语文课代表的位置。而你却从不知道,我爸妈跟老师打了多少通电话让他们对我多多关照。其实和你一样,同样逃避着布置的作业,因为自己不交而擅自篡改收作业的时间,偷偷把罚抄的数量减少。和你一样同样缺乏安全感,缺乏信任,才能够如此近的靠近你吧。
像两个孤单的星球。
最后的最后。
“我帮你弄一张来。”
“不要了吧。”
你还是在中考的前四天,掰开我的手,把男生的照片轻轻的放在我的掌心。
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你。也再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
一段历史,一段情感,总以为会被历史永远的雪藏起来。不必等到重见天日,忘记,就是最好的留念,更不必遗憾。而你三年后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在彼此隔了三年的间隙之后出现,填补了中间那些荒废的足以长草的年月。
就像命运开了个玩笑,把你影像放在我面前,再加上刚刚抓住你还残余的触感,瞬间调动你原本以为早就死掉的记忆。好像你只是突然冒出来对我说了声嗨,就像烟雾弹一样砰地消失了。
剩十分钟,我在摆弄我的准考证。这个陌生的教室,让我心里一阵惊慌。
我想去洗手间洗手,挪开步子跑出考场。
迫切的,需要让自己清醒。
陈雅东站在不远处的考场:“你们两个加油啊——”
迫切的,要勇敢起来。
叮——
Ihaveyoutobewith,everythingwillbeeasy.
花了十秒钟的时间,写在发下来的草稿纸上。
是对你说。
眼前晃过郑正的影子。
——你不知道没关系,至少对我来说。
你很重要。
“你这几年怎么变那么多?”郑正坐在车里问我。
刚刚才得知她居然跟我坐一辆车,她家还是跟我极近的小区。我们就在这样浅薄的距离中活了三年之久,而且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哪里变了,性格还是?”
“漂亮了,而且好安静。”
我看着她的小细腿,我好像在陈雅东朝马东忍在的考场里喊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很面熟的人刚好从门口进去,她也有一双漂亮的腿,很眼熟,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我把心里一闪而过的疑惑藏起来:“你留长头发了。”
“嗯,高中就没有剪掉了。”她说。
“哦,我想剪头发,怕变化太大。”
她好像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高一的时候听说你有很多人追呀。”
“额。”
“你和他怎么样了?”我知道她指的是我前一个男友。高一的时候在网上跟郑正聊天,有提起过她。
“哎呀这么快就把他给忘啦。”当时她在网上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指的是我那个初中暗恋的男生,“我还帮你偷照片呢。”
“分了,我说。”
“后来谈了没。”她问我。
我沉默了一下:“没有。”
“靠杨沙你还想骗我,肯定有,你沉默一下,就肯定有。”
我笑了,放弃掩饰,从手机里调出马东忍写给我的纸条,还是一张餐巾纸,上面用圆珠笔写的“马东忍爱杨沙。”
“呦,这么浪漫。”
“哪有,我现在都水深火热了。”我自嘲的笑笑,“不过你给我的那张照片我还留着呢。”
“哦,他啊,在天南中学现在人气不是很高了耶。”
“没事啊,反正,也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有些人,在生命里,永远都只是一个苍白的符号,一抹蒸腾的雾气,抓不住,也不必抓。而关于那张纸条,是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马东忍写下的。“爱?爱什么?”“我——爱——你。”他潦草的笔迹让我抓狂。“谁——爱——谁?”“马东忍——爱——杨沙。”他匆匆把纸条扔给我,开始忙他的数学题。考试过后他自己坐车走了,连分别都没有,再看这张存放在手机里的照片,心里真的有点儿空虚。而郑正的男友,却和她好了三年,我惊讶的要命。“怎么,以为我不能撑那么久?”郑正看着我惊愕的表情,差点儿笑翻了。“不是。”我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我还以为你不谈呢,男人婆。”最后险些遭到她的武力攻击。是的,人都是会变的,她已经不是三年前留短头发的郑正了,但她对我来说永远都是那个郑正,她还是喜欢穿暗色的风衣,小脚裤,只是脸上多了写精致而已,即使穿着暗色的衣服,也能够像怒放的蔷薇一样开出鲜艳来。“我对你来说,是什么都没有变啊。”她语气轻松,像是三年的间隔只是昨天的告别。
我跟郑正在第二天考试结束的时候坐车回来,路过天北中学。她指着窗外忽闪而过的一家饮料店对我说:“那家店你去过没。”
“嗯?”我停下正在用手机上网的手,抬头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什么?”
“哎呀,过去了啦。”她装作愤怒的给了我一巴掌,拍在我的手背上。
“什么店啊?”
“有家叫做彼岸扬沙的饮料店啊,就在你们学校附近,还以为你知道呢,看见你才想起来,你叫杨沙啊。”
“你去过?”
“去过吧,去的时候就突然想你了呢,那时候你们在考试啊,我们刚好考完,回家的时候我出来闲逛逛到这里。就看见了,然后想杨沙学校不就是附近的么,想叫你来着但你们在上课。”
“什么时候。”
“高二的时候吧,不过据说已经开了两三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