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爷,我家老板已经等急了,快快进来罢。”
那男子嘴上说的倒是恭敬,却只是微微躬了身子,语毕,竟是连看都不看眼前二人一眼,径直转身向楼内走去。
好在欧阳齐天和傅希宇都不是什么鲁莽暴躁的性子,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一个是本就轻功卓绝,另一个虽然不擅长轻功,但数年对敌,所见也颇多,此时见了那男子转身迈步,脚步轻灵,动作风雅,再加上那谪仙般的气质,心中都不由暗叹,只道这男子好俊的功夫。又一合计,便知唯有自己二人合力,才能有那么一、二分胜算。而连一个下人都是如此,那他口中的所谓“老板”,不知又是何方高人了。
当下二人都不再犹豫,略略提气,双双跃上前去,紧紧跟在男子身后,左右不过三五步的距离。
——只是这二人都以为那男子是有意显露自己这一手功夫,好让他们忌惮。但天才知道,叶静淮这走路的方式,还是少年时为了练功而刻意为之,至于后来,武功初成,他又为旁的事所扰,早已不刻意去做这种事情了,只是这习惯到底是养成了,反正也有百利而无一害,索性,便不去管它。
只是叶静淮心中不这么想,却不代表玉璇玑的本意就正是如此。
而此时此刻,那一手促成了此局的女子还坐在琳琅阁的前厅的主座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杯盖拨弄杯子中的茶叶,倒是此时趴窝在她腿上的白猫不复往日的悠闲懒散,那张猫脸上,竟满是焦急担忧之色,又伸了爪子去钩玉璇玑今日所穿的那件黑色窄袖暗纹短襦,见她不理,又喵喵叫了几声。
——玉璇玑今日倒是比往日要慎重许多,一头青丝盘成一个椎髻,发上插着花钿、花叶形钗、白角梳,左右各插两博鬓,华丽端庄。再看身上,虽依旧是黑衣紫裙,但皆是上好的料子,连剪裁都是极好。
玉璇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随手放了茶杯,边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腿上的猫儿,似乎是要它安心,边将之抱起在怀中,对一旁的梁璐璐道:“宴无好宴,你当真要去?你若不去的话,我便让翡儿、翠儿来陪你。”
梁璐璐倒是如玉璇玑预料之中一样摇了摇头:“我就是冲着宴无好宴去的,怕什么?”
玉璇玑微微一笑:“那可不要怪我出了危险没有拨出空儿来保护你。”
梁璐璐切了一声:“才不需要你保护呢!”——她这些日子倒是跟玉璇玑越发的熟了,但见玉璇玑这几日眉头总是深锁,心里也是担忧。好歹偶尔斗个嘴,能让玉璇玑笑出来,那她梁璐璐就牺牲一下,也未尝不可。
“那……你可要保护好自己。”玉璇玑闻言非但没有笑出来,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也只能淡淡嘱咐。
梁璐璐皱了皱眉,只觉得玉璇玑的表情很是怪异,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紧赶慢赶地追上去。只是她不知道,玉璇玑这怪异的表情之后,隐藏了多少乱如麻的思绪,也不知道,在那个瞬间,玉璇玑做了怎样重大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又在之后的故事里影响了多少……这自是是后话了,在此不表。
却说梁璐璐跟着玉璇玑走出门去——这倒是她第一次从琳琅阁之内走出去,亦步亦趋地跟在玉璇玑身后,若不是瞥见玉璇玑的脸上露出一副不想说话的表情,她搞不好就要扑上去扯着人家的披帛好奇的问东问西了。
不过,不要紧,大不了到时候去问问叶静淮。这么想着,梁璐璐便硬生生咽下了心中的好奇——但是,没有过多久,这没有说出口的好奇就变成了惊讶:
玉璇玑根本就没有像梁璐璐心中所想一般带她走那些水榭回廊,倒是出了前厅的门,径直走上一条极不起眼的小路——那倒也算是一个走廊,而走进去之后,梁璐璐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不可以貌取人”。
只见那走廊两边,每隔七八步的距离,就有一扇房门,这门有大有小、有新有旧,甚至有的只是一道布帘子,门都是上了锁的,那些布帘子虽说只是帘子,但也似乎被什么凝固住了一般,哪怕是有人走过带起了风,也是生生的不动,连上面的褶子也没有乱过。
梁璐璐终于是忍不住,想要掀开一个帘子看看,哪里知道才刚刚伸了手过去,还没有摸到呢,耳边玉璇玑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不要动,小心卷到时空缝隙中去了——我现在可没有时间管你。”她的声音有不同于以往的凌厉,梁璐璐暗暗叹了一口气,见她这个时候已经站在不远的一处站满了灰的小巧木门前站定,也只有把这桩事扔在脑后,跟了上去。
这门的做工到颇为精致,甚至还有丝绸装饰,只是已经陈旧,上面落满了灰尘,甚至还有被火烧过的焦黑,将上面的精致富丽都掩盖了个一干二净。
玉璇玑倒是不甚在意,伸手推开了房门,眼前顿时露出了一张柔粉色、带着珠光的纱帘。玉璇玑轻轻撩起一角,走了进去,梁璐璐当然不愿意落在后面,立马也跟着钻了进去。结果才刚刚看了一眼,梁璐璐满心的热情都好像是被兜头泼下一桶冷水似的灭了——眼前黑漆漆一片,哪里有什么她想象中的烛火高烧、金碧辉煌,桌上摆满美味佳肴,乐曲声声、舞姿蹁跹,最好还有美人殷勤劝酒……
玉璇玑似是察觉了梁璐璐的沮丧,微微抬起眼帘,看了梁璐璐一眼,想来是把她的心中所想看得一清二楚。梁璐璐也看不清玉璇玑的动作,只觉得她似乎蹲下身去,把怀中的白猫放到了地上,又轻轻拍了拍它的背,低低嘱咐了些什么,然后又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手掌。
周围的灯火忽的亮了起来。
梁璐璐刚刚适应了黑暗,此时周围又突然一片光明,不由得退后了一步。而玉璇玑却是早有准备,只微微眯了眯眼,又回头看了一眼手还捂在眼睛上的梁璐璐,知道她是一个不察,被吓着了,竟然一下子回不了神,只是她现下手头还有事情要做,又不能把梁璐璐一个人甩在这儿。玉璇玑叹息了一回,转而拉起了梁璐璐空着的左手,牵着她穿过并不长的走廊,走进了一个小巧却不失精致细腻的前厅坐下。
——这方才是到了这顿宴请的地点,沈家园子的德月小楼了。
只是玉璇玑也不知道,她刚刚这么一牵梁璐璐,倒把梁璐璐给吓到了。本来么,她就还被那突然亮起的光芒给吓着了,结果玉璇玑又冷不丁伸了手过来,也不管自己同不同意,不管三七二十一,牵了就走。要说在往常,牵梁璐璐的、被梁璐璐牵过的,也有不少,如果放在平时,梁璐璐也不见得会这么惊讶,可别的先不说,就说玉璇玑的手,倒也不愧是姓“玉”——那只手伸过来竟然没有半点人的感觉,只觉得触手温润微凉,几乎没有常人手中的柔软与温热,再想想平常看到玉璇玑的手,十指纤长,骨节均匀,白皙柔软,但却也似乎如同玉石一般晶莹润泽,甚至略略带了剔透之色。
梁璐璐还在愣神,一个不防,已经被玉璇玑一把按到了座位上坐下。这次梁璐璐倒是凝了神留意观察,却又觉得按在自己肩头的双手温暖柔软,根本没有丝毫异常。
——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
玉璇玑又看了一眼早已将手从眼睛上放下、此时却又痴痴呆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梁璐璐,不由得出言调侃道:“怎么,章回话本看多了,眼前的东西竟然是入不了你的眼了?”
梁璐璐睁大了眼看玉璇玑在烛光下的一颦一笑,一下子只觉得她与常人无异,一下子又觉得她周身都是玉石一般莹润剔透的光芒,不由得呆了过去。
玉璇玑此时也察觉了梁璐璐的不对,正待要说话,门外却响起了一个男声:“二位爷请,我家老板就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