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巧的透明宫墙于海底折射的光影中散发着夺目的光彩，里间摇曳的水草和海底之花——珊瑚，回廊间漂亮的水晶喷泉吞吐着气泡，衬托着这海中奇景。披着斗篷的三人远远立于这座美丽的水晶宫前，用厚厚的斗篷帽沿遮住了脸部。
“我终于回来了。”龙四低低说道。
“门卫由我来解决。”贤烨刚刚说完，其形体便化为一条紫色绶带，不仔细看如同一片海藻。
六个门卫手持各式武器守于宫门，都已化为人身，显然修为都不低。芷水见此，心中暗沉，水晶宫的门卫都已破寂化仙，与细作所报不符，难保其所报不尽不实，已有异心。方才已用传音螺放消息给细作，命其召集龙族长老于静灵堂。此行凶险，若是细作已然变节，不会逆着大形势反对龙四登位，却极有可能披露自己身份以获新王之欢，到时便是龙四有心想保住自己也不得不迫于大形势将自己俘虏。芷水看了看掌心，掌心的线断了连络，难道，大限将至？万幸，此次来的不是父王或者王兄，便让自己这个软弱无用的女子完成最后的宿命吧，那些龙族长老须见到我手中那个人的信物才会最终投诚龙四。
转眼六个门卫纷纷暴起，双目赤红，如同中了梦魇，恍然不认识彼此，显然已中了贤烨的幻术。于是一对一争斗起来，不消片刻便斗成一团、叠成了堆，还兀自肉搏，咬、啃、抓如同缠斗着的泼妇一般。芷水定睛看去，只见那些门卫的肤色微微泛紫，显然已中毒，心中不由得一惊，这贤烨真真狠毒，对于自己的同族居然使用此类不死不休的毒幻之术。
“走——”芷水的腰际突然被龙四揽住，径直越过那已缠斗成一团的人堆，入了宫门。一声惨呼自身后响起，芷水回头，只见一个门卫的耳朵生生被咬了下来，满脸鲜血淋漓。而另一个则是口咬着那残耳，满嘴鲜血，眼神兀自凶狠，犹自未醒。一双手挡住了芷水的视线，低低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别看了。被囚于海之角时，看着那海浪日复一日地拍击石壁，每次拍击后都会留下一些枯草烂叶，而石壁仍屹立如斯，当大海与石壁僵持千年时，却未曾抬首看到彼海之上还有一片容纳万物的天。无论是贪嗔还是怨怒，六道轮回之后总会有灵魂的归宿。”芷水蓦然回头，只看见斗篷之下一双悲悯的眼，不由惊愣，却已被龙四拉着脚不沾地地飞离原地。
“此时是巡逻兵的换岗时间。我们必须在子时之前到达静灵堂。”贤烨仍旧化为一条紫色绶带，于前方漂浮。
“不要再冒险了，若是遇见境界比你高的，幻术不成便会自伤。”龙四皱眉。芷水暗暗惊叹，这贤烨竟是用此搏命似的招数。贤烨只得化为人身，斗篷下的脸庞苍白了许多。
“一切有我。”龙四皱眉，将贤烨推至身后。贤烨望着龙四那宽阔的后背，一时无言。
水晶宫内格局并不齐整，格局自然，幽深绵延，并无太多人工雕琢的痕迹。宫内需要遮掩之处便以海藻为帷幔，水波摇曳间荡出一室灯光，毫无鲛族宫殿内的富丽堂皇。芷水跟在龙四身后默默顾盼，心中自有比较。鲛族身体机能较弱，善于耕织经商，以富有著称，因此逐渐骄奢淫逸，怠于修炼。而龙族有着先天的身体优势，原本居于海底财富较为贫瘠的海之角，后厉马秣兵，从鲛族手中夺了半壁海域。这水晶宫原本是一片绵延海底百里的天然水晶。鲛人居于此时，只知分割水晶换取财帛宝物；当龙族占据此地时，便依照已被分割的格局加工成这样一座瑰丽的水晶宫，明明装帧简陋却是天福宝地。芷水越是深入这座宫殿，越于心中叹息：鲛族从一开始就输了。心中意乱，足下未停，一头撞到前方龙四宽厚的背，差点失声叫出来，却突然恍悟捂住樱唇。
“在想什么？”龙四放下结印的右手。芷水越过龙四的肩膀看到前方一列巡逻兵六人各个眼睛发直，软倒于地。“放心，不过让他们沉睡，醒了后一切如常。”龙四似脑后长眼，可以穿透面纱看到芷水面上的悲戚。
“你为何要卷入这场战争？你根本不该被玷污。”龙四摇了摇头，转身一把将芷水抱起：“其实，我也不知我如此退而后进是否有错。每当海水涨潮，经受着海潮冲刷洗涤的我，慢慢沉浮，坚强如我，也会怀疑，为何诸行无常，往往是胜者痛哭？也许我永远不能停止脚步，否则就得一直咽下那苦涩如海水般的无助。百年来，来探望我的，除了近日我的好王兄派来刺杀我的美艳姬妾，就只有你了。”
芷水透过面纱，看见龙四的瞳孔如同被野火烧过后的琉璃，宁静眉宇中隐藏着已了无痕迹的伤。不由得想起于半空中俯视这个男子之时，他如同溯游的英魂，身上散发着善恶两种气息。也许，当年那个浮屠于世的男子在惊觉白骨无数后，已察觉自己罔顾慈悲。他会给予鲛族以悲悯吗？不，芷水，你怎么了？怎能将一族的期望寄于世仇的身上，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善恶不明的男子？他曾经用拥抱自己的双手亲手葬送了千名同族。
“那些女子都死于自己的毒之下，我曾经放浪形骸，风流肆意。但是此次，你就如同一尊明月照亮了天之涯海之角，我愿意为你倾覆天下。刀剑喑哑，不过为了以碧血染就你的红妆。所以，成为我的后，定能保你鲛族万世和平。”龙四魔音般的声音自芷水耳边响起。
“你——”芷水唇瓣翕动，久久不能言语。是，如果嫁于龙四，便能保得鲛人一族的延续，却毫无疑问地会失去更多。这个男子，心志高远，翻云只手。父王为了获得百年的和平而纵虎归山，这一招，错得彻底。鸿蒙哥哥，若你愿意施以援手，我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一滴清泪自睫下滴落，暖的泪珠，却永远无法挽救族人冷漠的庸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