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此地有珠三百颗
此时正是三合镇最热闹的时候,来往的行人和兜售小物件的人很多,各式各样的铺子都敞着大门,这半截筷子对锉刀的暗器之争顿时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偏巧乱羽和阿瑟算得上三合镇生意最好的老板之一,这看热闹的人就看的更津津有味了。
“我这把小锉刀五十两。”乱羽咬牙切齿。
“我这半截筷子五十一两。”阿瑟平心静气。
“你这无耻小人,空口白话,这破烂筷子也能值这么多钱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这样讹你家大爷我!”他叉腰站在街上,蓝丝月白的长衫凭风而立,明明是泼妇骂街的经典动作却被他做来显出一种飘逸之风,半点俗气也没有了。
阿瑟反口就回击道:“你个有眼无珠的家伙你,认不出这犀角白玉箸就算了,居然还诬赖我一个正经生意人的信誉,我阿瑟童叟无欺,即便知道你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有眼力劲的绣花枕头,也不屑于讹诈你一里一毫。莫要把全天下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奸商乱羽!”阿瑟悠然自得的像连珠炮一样把乱羽说的头顶冒烟,怒不可挡,自己却得意洋洋晃着一缕发丝,抬眼瞥他。
苏乱锦此时正在乱羽的身后不断念叨着“阿弥托福,阿弥陀佛……”
这两个人斗来斗去的,各种难听话都说出来了,每次还要比对方多出几个字来才算气势够足,这一来一去的片刻功夫,两个人说话就跟背文章似的,长篇大段的好不罗嗦。
“小姑娘,来一把瓜子么。”身边一个细瘦细瘦的大叔把行李当凳子,坐在路上看着热闹,非常热心的递过来一把瓜子。
苏乱锦苦着脸,眉毛都耷拉着。“我的小棉袄上有两个口袋,你只给我一把瓜子怎么够?”
风中凌乱的某大叔递过来两把瓜子。然后苏乱锦不慌不忙的把两把瓜子装进了一个口袋里,并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方小手帕,抽了抽鼻子。
这手帕还是非常有历史的,乃是泱泱所赠,苏乱锦不到伤心的时候绝不会拿出来装模作样的擦眼泪的。
“小姑娘,他们吵架的都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呀。”
苏乱锦心道,这吵架的两个人不论谁输了一言半语估计她都没好果子吃,乱羽要是输了自然要给她摆上半个月的黑脸,阿瑟要是输了恐怕以后半个月要每天想法子来吵一场,不赢了口水战绝不罢休。可是这些又岂能对一个路人甲细细说呢。家丑不外扬啊!于是扔了一个白眼出去,说道:“因为你们热闹不给钱。”
那细瘦细瘦的大叔像看着怪胎一样看着苏乱锦,嘴里念叨着:“三合镇真是奸商云集的地方啊。”收起行李,热闹也不看了,一溜烟的走了。
此时乱羽和阿瑟的唇枪舌战已经进入白热化。
“白眼狼乱羽,你既然说自己是个正正经经清清白白老老实实诚诚恳恳的好人,那为何你欠我的点心钱迟迟不归,那三百东海明珠,可是黑字白字半分也假不得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这么正正经经清清白白老老实实诚诚恳恳的人自然不会不认账吧。当然我阿瑟是个比你更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古道热肠的生意人,你要是实在没钱,穷的叮当响只要在父老乡亲面前表个态,我也就放你一马,顶多把这债款贴满整个三合镇,让所有跟你做生意的人都把钱交到我这里,“
真难为阿瑟了,能一边躲着乱羽毫无章法的暗器飞镖的偷袭,一边把这一大段话气儿也不喘的一咕噜说出来,该重音的重音该喷口水的喷口水,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真是一场点心引发的口水战啊!苏乱锦缩缩脖子,幸亏此时乱羽没工夫理会她,不然大切八块,炸吧炸吧炒吧炒吧,刚好是口腹居的一道名菜,人肉满汉全席之十大酷刑……
“阿瑟你这阴险狡猾蛇蝎的妇人!你那点心简直胡乱标价,一堆面团火一烤就变成东海明珠了,你做梦吧。别说三百明珠了就是三颗石头,我都不会给你的,你快滚回你的孔雀窝去!三合镇有我乱羽一天,就不许你这奸商横行霸道欺诈良民!!!“
“老娘可不是妇人,老娘是正经的黄花大闺女!“
“看你满脸雀斑,容颜黯淡,满口黄牙,头发干枯没有光泽,就知道你乃风烛残年的残花败柳一枚!“
“啊呸!我比你至少小了几万岁。“
眼看他们两个已经成经济纠纷演变成人身攻击,作为始作俑者的苏乱锦犹豫着开口,想要劝架。
“我说……“我说天黑了,你们要不要喝口水……
乱羽和阿瑟非常有默契的扭头吼道:“你闭嘴。“
劝架果然是愚蠢的行为。
“我说,你们要不要来我店里坐坐,我正好有桩生意要找乱羽老板谈谈,三百珠为订金。”
乱羽和阿瑟同时闭了嘴,再次扭头,这次说话的人乃是一身绿藻蓝波苏绣的春三年,她的春蛊楼正好在阿氏点心店旁边,人如柳枝一般靠在门上,一双浅绿色的眼眸染着淡淡的笑意,十指涂了凤仙花的汁水正红艳欲滴的晒太阳。
苏乱锦非常气馁,原来劝架是需要成本的,光是订金就足足有三百珠,春三娘好大的手笔啊。
进了春蛊楼,自然闻见这里各种香料混杂的古怪气味,大白天用帐子把日光挡在外面,屋里染着一盆银丝炭火,春日里还烧炭?其实那银丝炭火不过是一种香料,味道浓厚,渐渐把怪味掩盖了去,屋里也不觉闷热,反而多了些清幽之气。
“这样好的香料,春三娘竟然舍得用来待客?”
春三娘笑道;“我与乱羽掌柜相识几百年了,一直以为你是个好脾气的人,如今看来你不仅脾气暴躁,而且一张嘴巴也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平日那定是对我忍让再三了,这禄庐香虽是宝贵,但也不及乱羽掌柜平日里照顾生意的万分之一恩德呀。”
乱羽脸色窘然,轻咳一声说道:“三娘,这是笑话我失态了。”
阿瑟也跟着挤进春三娘的店里,朝苏乱锦挤挤眼睛。春三娘见了阿瑟也是礼貌的一笑,笑的如凤仙花迎风招展,妩媚不可方物。
果然在这样一个妩媚又温柔的女子面前,任谁也不可能再不顾仪态的扯着脖子当街叫骂。
“三娘说有生意可做?莫不是要在下帮你化形把。”
春三娘乃是一株万年胡桃妖,道行深厚更善于制毒制香。就算一般的小妖修行个千百年也都能化形成功,而她万年修行,法力深不可测,却至今仍是半人半树,腰部以下,罗裙掩盖的皆是盘踞纵横的藤条树干。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不瞒你说,我曾经有过一双人类的腿,圆润细长宛如最好的羊脂白玉,十个脚趾光滑灵翘也染着这样的凤仙花汁,任谁看见了我的腿,或是我的脚趾,都决计要被迷住,半天移不开眼……”
“只可惜我的身体被一个道士重伤过,他的符咒打在我的身上,害我再也聚不了型,只能维持着树根的样子,又粗又黑,我只能日日夜夜的藏在裙子里。”
“这事儿简单的很,我用秘法帮你捏一双腿出来,再去杀了那个道士,只要他一死,他下过的封印咒自然而然的也就破了,你的一双腿就能永远保持珠玉一般的白滑光嫩。”
春三娘拨了拨炭盆,那香料燃的更快了一些,火光衬的春三娘双目含情,面色泛红。她睨了乱羽一眼缓缓说道:“这法子倒是简单,只是我并不愿意杀了他。”
阿瑟和苏乱锦都是女人,看的明白,这道士恐怕不是普通的道士,而是春三娘的情郎。
“其实我用这么贵重的香料,不过是想让你们静下心听我讲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故事。”
春三娘说话酥酥软软的,就像西湖的春雨一般,她讲起故事来自然也是娓娓道来,即使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故事,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是极为引人入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