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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杀了我你会后悔。”图森说道,“那些事已经发生了,任谁也收不回来。”

“杰森了解你的思维方式,了解你的运作方式。我不允许他在我的身边发生危险。”

“那是有人要买精灵的命,你阻止不了,买家不是我,买家一直都在!”

贝伦挥手,护卫押走了老者,他在铁链加身之时挺直上身,极力保持着一位老奸巨滑的绅士宠辱不惊的风骨。贝伦不相信折磨能让老手奸细交出真实的答案,也不放心交给矮人审问,更担心那位买家根本就是来自于矮人那边。那么他唯一行得通的方法就是减少瑟兰督伊的外出任务,把他留在精灵护卫中间。

这下卓雅有机会来送葡萄了,卓尔知道贝伦把葡萄送到了哪里自然会跟过去的,同时卓尔也是因为接到这个任务而来。卓雅说弟弟的嘴巴居然被蜜糖糊住了,柯林斯绝对套不出来那是什么原因。柯林斯的到来主要是因为这里有青菜叶子。迪奥和瑟兰督伊的小餐桌上可能还有些大厨房里没有的好菜。

这是吃早餐的时间,娜娜莉想去请散步的父亲回来,她看到花园栅栏边一片蓝色的衣角。

撒尔金失明的眼睛里有一片艳丽的风景,如茵的绿草上成片的紫色薄雾。

“别担心,我能看见,我知道这里有花,草也抽叶了。”撒尔金轻轻抚摸阿夏莉柔软卷曲的秀发,从她头上一直摸到腰际,“我能看到你的样子,一直都是我初见你时的模样。”

“你是记住了吗?”

“我只要望到你的方向,我的蓝天与大海,现在我能够看得到爱,从前我没有想过它能像现在这样真实。经过整个春天的日日夜夜,我才想明白了。我是用生命在爱你,所以闭上眼睛才看得清楚,你也闭上眼睛吧,不要在意我对生活琐事的粗心。”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每天都对我好。”阿夏莉迎上他的怀抱,良久,她问,“你也看书了?”

“嗯,娜娜莉为我读了好多梅格洛尔的诗作,不愧是伟大的诗人与歌者,那些音节,都能感动了木头。”

“木头,呵呵——”

撒尔金心里也痒,但他不笑。

“笑什么,不许笑。”

阿夏莉请求贝伦施救,她相信领主大人一定有办法治愈撒尔金的眼睛。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是医者,医治了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都没有办法。”

“大人,撒尔金并非完全失明,他的眼睛还有救。恳请……如果瑟兰督伊大人能够出手。”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求瑟兰督伊?”

阿夏莉跪着不答。

贝伦折上书页,认真看着阶前的蓝衣女子,她轻轻晃了下脖颈,终是没有抬起头来又无奈地垂得更深,有好一会儿,她的身体岿然不动,却遗漏了女子温婉的叹息。

“直说无妨!”

女子用最最轻软的声线像呢喃的小猫儿一样缓缓启语。

“没妨碍到精灵,瑟兰督伊大人根本不关心人类的事情。”她不曾抬过头,接下去低语,“只有求得领主您的帮助才能让精灵大人答应救治。”

撒尔金痊愈以后将举行嘉兰岛的第一场婚礼,老老少少忙前忙后欢天喜地地数指头翘首期盼那个幸福的立夏之日,那同时将是精灵们盛大的节日,因为这也是上岛的首个十年最隆重的庆祝日。这个节日勾起了人类悲欢离合太多的回忆,也承载了他们最最殷切的希望。

“岛上太久太久没有小孩子出生了。”撒尔金的邻居老太咂巴着嘴唇感慨地总结。

欢乐不会因了物质匮乏而有半分的减少,嘉兰岛的男男女女都像小孩子一样的快活。他们拿出储藏的食材与邻里分享,歌声与篝火从未停息。舞者在各个场地穿梭,她们每踏一步都将舞姿的韵味儿撒播,她们邀请更多欢快的人加入队伍,一路高歌从“半面墙”那里穿行而过,进入精灵的领地。

人类祈求平安,祈求物产丰饶,他们或粗犷或婉转的歌声让精灵混和了树木声息的飘渺乐音在森林的耳畔消沉,让幼嫩的枝叶抖擞地适应新的旋律,甚至于夺走了树根的听力。老树没有了回应,它们不在人类面前歌唱阿杜兰特洪水漫灌是怎样养肥的土地。

服侍父亲暂时回去休息,劳碌了一天的娜娜莉不动声色地侦察阿夏莉的足迹,最后她确信那女人已偷偷离去。

薄暮将临,阿杜兰特上方一片昏暗。

脚边是大河千百年不变的歌谣,远处是暮色中阴暗的街道。

“阿夏莉,你怎么在这里?”

“胡姬姐姐。”

阿夏莉首先哭起来,胡姬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再抱住她。

“你哭什么哭啊,将来有个指定的人来陪你。我还没有哭呢,就这么一个小妹,就这样嫁了。”

“呜呜呜……呃……呜呜……”

“你害怕吗?”胡姬轻揉着妹妹的长发,抬起她的下巴,“不要害怕。”

“嗯嗯……呜呜呜……”

“瞧瞧这漂亮脸蛋,哪个敢不对你动真情,敢不对你好呢?”

“结婚没有那么可怕,你有自己的生活你怕什么呢?”

“如果前面真的是个坑,是个坟墓,”胡姬对上妹妹的眼睛,“你都有能力跳下去再跳出来呀!”

“他曾经打动过你吧?”

“为什么不试试呢,不试试多遗憾啊!”

“你爱过他是吗,哪怕只有一点点儿。”

“只要这一刻是相爱的,那么结婚就是幸福的事啊!婚约缔结的是幸福,幸福延续到哪一天就让他陪伴你到哪一天呀!如果他不爱你了,如果你不爱他了,他不能增加你的一分快乐,也不能留给你一分苦恼,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呀!”

“你并不是那些柔弱可欺的女子,把一生拴在丈夫身边让他瞧不起。”

“好了,不要再哭了。每一个女人结婚前都有这种莫明的情绪波动,真正逃婚的才是傻瓜!”

“姐姐来接你,就是要你在我身边风风光光地走出去。你看——”

胡姬身后,有万千灯火,像极了天上的街市。

“暂时收起你的翅膀归巢吧!”

“蓝天仍然静静地为你留在那里。”

“我听到你吸鼻涕的声音了,会笑了噢?”胡姬与她额顶着额。

娜娜莉很失望地走回家里,她的父亲并没有小憩。

“爸爸——”

父亲习惯性地急着收起妻子的遗物,却觉得在背叛面前他没有必要再掩饰了。

“爸爸,你很伤心吗?”娜娜莉坐在父亲的身边。

“你会为你妈妈感到惋惜吗?”

“我觉得她很幸福,在她活着的时候,爸爸只爱她!”

“好好。只要她得到了我,在她死亡之后都会放手让我去爱其他人。你妈妈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很幸运地,我只爱她!”

“妈妈会希望爸爸再次得到幸福的。我也会感觉幸福的。爸爸,去接阿夏莉回家吧!”

撒尔金将小梳子交给了女儿保管。

婚礼的那一晚,这个木讷的男人道了歉。

“原谅我曾说过的糊涂话,我爱你不是要将你捆在身边,我爱你只是希望每天都能快乐地看着你,让你知晓我很快乐。除了只能爱我以外,你都是自由的。我爱你就不会怀疑你,我爱你就不会伤害你。我的爱不逊于歌咏中的深情!”

人类那清甜的声音,像含着糖块吐字而歌,短促俏皮的音律,像成熟的豆子挤破豆荚快乐地一路滚向有豆叶酣睡的土地。

人们拿来红色的果子,披挂到新人身上。撒尔金和阿夏莉身着平时的衣服,他们牵起娜娜莉的手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当他们分享那成熟的果实,众人重新唱起祝福的歌谣。

阿夏莉背转身,高举新娘花棒。女孩儿们拥挤在她的后方,裙裾连着裙裾,在夜风的拂动下摆起舞姿。篝火沾染了香料,热辣的香风熏得女孩儿脸蛋上淀放了玫瑰色的光彩。只消这一刻承接到祝福,谁会是下一位幸运的新娘?

“我要扔啦?”女儿香堪堪触及她的背影,阿夏莉优雅地转身径直将花棒交到了卓雅手上。

女精灵愣住,腼腆地笑着。

新娘明净的笑容已随她的新郎隐没在人群身后,人们的热情立即换到了新的对象上。

“卓雅……”

“哈哈哈哈……”

“卓雅,唱支歌儿,表达一下心情……”

银铃般的笑像歌声起伏,歌声一直围绕着她。卓雅站在人群的中心,环视一周,根本没有瑟兰督伊的身影。她小心掰下朵朵花瓣撒向女孩子们,女孩儿伸手去接那蹁跹花雨,人群随风散开。

从那一夜开始,人们经历了整个热情洋溢的夏天,每个人都是情绪高涨与干劲十足的。精灵让出了更多的土地,圈养牲畜的存栏量大大上升,人们按照莫奈尔教授的方法烧制熟石灰粉刷墙壁与街道,以便石窖能够汇集清洁的雨水。

“夏之门”临近了。

卓雅、瑟兰督伊、格瑞斯、卓尔一齐跑过漫长的石兰花之路。

向日葵的花朵渐渐转向了西方。

卓尔一把抱住老树,喊道:“累死啦,我决定不追了!”

“快点啊——”

箭射来,卓尔偏过头,双箭分开,一支钉入树杆,一支没入草丛。

“看来你也不行哈!”卓雅的声音掠过。

“把箭捡回来。”金发精灵的声音远去了。

“说好了箭射到哪儿就跑到哪儿的。”

卓尔拔出箭来,喘着气儿大声喊:“我们现在不穷啦,吝啬鬼!”

“格瑞斯他们,现在看不见了。”

“天黑了。”

“今天,在练习场,没有分出输赢,心里很兴奋,并不想回去。”卓雅走在崖边,跳下一级,“嗨,这里有只萤火虫!”

卓雅摘下一只花苞悄悄砸过去,“想什么呢?”

瑟兰督伊缓慢地走过来,像流连在花香里。他手里多了一只半开的花,卓雅疑惑地抢了回去,真的是她扔的那一朵儿。金发精灵坐在了她的身边。

崖上没有了虫鸣喧哗,但闻涛声依旧。

“给你的信。”女精灵轻轻递过来,指尖儿压上完整的火漆。卓雅抽出另一封信读起来。

瑟兰督伊接过来打开,是父亲的字迹。父亲说,玛吉老了。

ADA您就不能好好说想我了吗?

玛吉又有了一个小女儿——玛莉,很乖,它长大了。

起好了名字,哼!

手背被卓雅捏了一下,他甩开女精灵,就势按到了草地上。卓雅又戳了他手背一下。

“干什么?”

“夜太黑,我看不清。”卓雅抖抖手中柔软的羊皮纸,抱怨的话她说出来都带着笑音,“弄亮一点儿。”

精灵的夜视力很好,瑟兰督伊会发光是不假,可为什么要拿到这里看信呢?

“我的信怎么会在你哪里?”

“你想办法让我看清这上面的字,我就告诉你!”

瑟兰督伊很无奈。

卓雅又戳戳他,“再亮一点儿!”

“再亮一点儿我就成了箭耙子了。”

“嗯,没关系的,不会有人敢向你射箭的。”卓雅看完了最后一行字,笑着对他说,“我收到信就给你的也带出来了。”

“他们在那里,我看到了那光!”卓尔开大嗓门死劲儿地喊,“瑟兰督伊——”

他莽撞地跑过来,踹飞了一只隐藏的透翅蝶。

停栖的蝴蝶从叶尖飞过,卓尔带着一股狂风跑到了。

“你们跑这么远干嘛?”他弯下腰大口喘着气,“累死我了!”

“是蝴蝶!”格瑞斯轻语。

“哪儿呢?”

“它飞走了,很少见到这么空灵的蝴蝶。”

卓尔伸长腰身高举双臂大声呼喊:“蝴蝶,明天还要回来呀——”

“回来给你抓吗?”卓雅斜眼望了一下傻弟弟。

“它明天会回来的,我们今天回去休息吧?”卓尔摸摸后脑,“我有点、困了!”

夏日的风送来野姜花的冷香,从敞开的窗子一直吹到迪奥的桌上,卷起一张张零散的书页,吹皱了迪奥疲倦的眉目。半精灵一手划拉着练习纸一手将膝头小兔子的耳朵捋到了一起。

“啊欠——”迪奥摸摸兔子耳根,将脑海中蹦出来的新单词抄写在羊皮卷上,“ADA他们吵起来了,都怪加拉特非要卖掉海蓝宝,现在价格那么低。”

“专心写,不要因为贪玩再获罚了。”梅根夫人放下针线活儿说道。

“海蓝宝很漂亮,现在卖掉太亏了。噢,我可以拿给您看。”迪奥跳下凳子。

“什么宝石,你去哪里?”

“就在我这里。”

“现在的市场价格体现不出海蓝宝的价值,真正的宝物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被埋没过,但是我们不能装做糊涂将之放弃了。”

“领主大人需要考虑一下我们的谷类食物的供应了。”

“ADA不要卖掉海蓝宝,谷物我可以少吃一点儿,我可以只吃青菜和肉。”

“迪奥,没有谷粒哪来的肉呢?”加拉特笑着说道。

“做功课,不专心,迪奥。”

“现在,有比做功课更重要的事儿。仓惶之中丢弃了宝物是很遗憾的事情。”迪奥举起那块宝石,迎向烛光,“它真的很美!”

加拉特还来不及欣赏,他是第一次见识到它的美丽。那个圆球从半精灵手中滑脱,摔在了地上。迪奥愣了,看着脚边的一点点粉渣随风滚了一滚,迷蒙的淡蓝色光晕像那伤心的泪。迪奥小心地捡起它来,石球在他手中裂开。透明的液滴砸在断口上,迪奥捧着石头大声地哭了。

贝伦抚摸着明净如水的断茬儿,指头滑向裸露出来的杂质颗粒,说道:“也许还不是个坏事!迪奥不要哭,擦干眼泪想想办法。”

“嗯?”迪奥一手一块细仔端详水光之下的幽蓝宝石,“我怎么向瑟兰督伊交待?”

“你就告诉他,你帮他找到了两块上好的宝石原料。”贝伦拿过较大的那块儿蓝晶,心中已有了想法。

迪奥张了小嘴,犹挂泪痕的小脸儿绽开崇拜的笑颜,“我会琢磨琢磨剩下的这块儿该做成什么。”

“中规中矩的就好。”

很多年以后,那块存留在他手中的阶梯型海蓝宝珍藏了迪奥最温暖的回忆,那里面是ADA爱的包容,是瑟兰督伊鉴赏过的经得起审视的美丽。此刻它映射了初升的光闪烁的是智慧的光华——ADA教给他的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远比悲伤难过重要。他将要亲手为心爱的宁罗丝戴上它,像他的父亲一样将掌舵的手放于孩子身后默默扶持他调整人生的航向作为对钟爱的妻子无悔情意的报偿。

嘉兰岛焰火满天。

迪奥牵手宁罗丝后不久,精灵们迎来了一对儿新生命。

“埃卢瑞与埃卢林出生了。”卓雅摆弄着永存于水晶中的透翅蝶。

格瑞斯看她心不在蔫的就收回了自己的宝贝,放回了展示架上。

“迪奥都长大成人了。”卓尔叹气。

“有那么一丝儿难以接受吗?”柯林斯装作事不关己地反问。

“这才不到百年啊!”卓尔又叹。

“还不到50年。”杰尔曼说。

六个精灵相互对视,半精灵真是个神奇的新物种!

“我们老了吗?”卓尔颤抖地发问。

“闭嘴!”其中四个精灵一口回绝了他。

夏季,嘉兰岛又涨水了,紫藤蔓儿的种子被冲走了。转年春天禾苗儿发得很壮,精灵和人类在“收获日”庆贺了大丰收。一年一年阿杜兰特登上嘉兰岛留下足够的养分,一年一年人类占据更多的土地。阿杜兰特依旧,只是更多孩童认识了这处珍宝一样的小岛,见证了岛上的兴衰与繁华。

信鸽飞舞,它们将嘉兰岛认作第二个家。

白色鸽子中有只无声无息的雪鸮专为瑟兰督伊送信。夜色中每次轻盈的白影从贝伦的余光中消失,瑟兰督伊都会抑郁好一阵子。贝伦不喜欢这只鸟,但他又不知道它何时会飞来,从哪儿飞过了嘉兰岛。贝伦苦思冥想没多久,在嘉兰岛星光灿烂的一个晚上,迪奥的夭女爱尔温出生了,她的名字铭记了那夜璀璨的星河。

慢慢地,贝伦想出了主意。他在瑟兰督伊卧室的窗前建筑了一座高大的塔,用黑色的毛石贴面,没有风铃也没有灯火,像夜空中竖立起的一把暗剑。无星无月的夜晚,在蓝希尔?拉玛斯水泉都暗淡下去的时刻,雪鸮到达了。它径直飞向瑟兰督伊的宫殿,一头撞上了黑暗的高塔。凄厉的鸣叫吓坏了众精灵,白鸟丢下信笺,愤恨地绕越宫殿离去。瑟兰督伊只在阶前的枯草上捡到了父亲的亲笔信,那封信带来一个坏消息,玛吉死了。

它是老死的!

瑟兰督伊翻来覆去看了整页的羊皮纸,又把它置于烛火上加温,再丢进水里浸湿,纸上只有这一行字。

“玛吉老死了。”

ADA!

瑟兰督伊快步走上迪奥宫殿的偏厅。贝伦改在了这里办公,他正心神不宁地端坐于宽阔的天鹅绒桌案之后批阅文件,头发被抓出了海啸般的波浪卷。

轻捷的足音踏响了簇新的长毛地毯,那双柔软的鹿皮靴的主人像踩着雪块儿气冲冲地掠至近前,连门扉都来不及吱呀一声报信儿。

冷风一激,贝伦豁然起身,露台侧洞开的观景门轻轻磕在白石垛上,干草香扑进厅堂,贝伦只定定注视着有寒兰的幽远香韵生发之处。

瑟兰督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嘉兰岛的领主眉峰蹙起,“你都不会敲门吗?”

那精灵没有什么表情变幻,握在身侧的手也没有放开,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以为嘉兰岛睿智的领主大人是不拘泥于凡尘俗礼的!”说罢,他轻轻退了出去,并合上门扉。

贝伦重又坐下续写政令,写满一行字抬头看看木门,涂掉一行再看看门,写完全篇,瑟兰督伊也没再走进来。桌前雪白的地毯锐利的毛尖儿之上斑驳的光影延续到弧形的阴,在那里烛火的光亮用尽,门底幽暗的缝隙不曾扩大或缩小。贝伦等着,而门上静悄悄。他强迫自己专注于文件。羽毛笔在新的羊皮纸上潦草地划拉着,用力刻写了签名,以至于烦躁地一笔戳破了天鹅绒桌布。他气愤地摔了笔,只差撕了之前那卷揉皱了的文件草稿。

精灵没有走远,他徘徊在暗夜边缘,迪奥的另一半露台之上。

贝伦自嘲的冷笑收摄于抬眼之间,他拗不过精灵,只能捧着烛台走出厅室,他身前的光亮温暖了寒夜。

“说吧,找我什么事?”贝伦将蜡烛置于石墩的宫灯里。

精灵默默看了他一眼,贝伦不知道有什么事令他的朋友心绪难平,但他已见过那幽灵似的白影飞离。如果瑟兰督伊想说,那么他就认真地听。如果确如他最初的揣测,而瑟兰督伊又没有改主意的话,那么他就是扼住朋友的喉咙掩住自己的耳朵也不能阻止精灵归去,因为嘉兰岛永远不是瑟兰督伊的家。

瑟兰督伊坐在了护栏上,贝伦则看到他身后夜的阴霾。贝伦有一双警惕的眼睛,瞬间洞悉了夜猫的行径。

喵——

贝伦望向虚空,抢先开口了,“撒尔金今天要求增扩土地,他的人和家畜都住不下了。”

金色羽丝飘落在贝伦的衣袖上,他并未收回监视着暗影的双瞳。

“我又惹你生气了?”

“让撒尔金控制人类与牲畜的数量。想增加用地,绝无可能。”

“我授权给你处理,毕竟我的身份,有点儿尴尬。”

风从下方吹起,带到高空深秋冷冽的草木香。

贝伦发觉瑟兰督伊的心思并不像从前全部放在嘉兰岛上,当他的思绪远离,贝伦则是万分焦躁而又无可奈何的。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日贝伦签署的政令是被执行的最彻底的。擅于察言观色的人类看到领主签名的力度猜想到主人的重视。

倘佯在欧西瑞安的绿精灵知晓胡林送给了多瑞亚斯的精灵王项链诺格莱迷尔,他们说胡林被魔苟斯的谎言欺骗,被冤屈和仇恨蒙蔽了双眼,是美丽安王后的箴言洗去了他身心上的污垢,帮他从魔苟斯的错讹灌输与刻意扭曲引发的悲忿与绝望中解脱出来。庭葛王收下了诺格莱迷尔,而胡林在发自内心地感谢了他所尊敬的朋友之后走出了魔苟斯的阴影,还心以自由。

多瑞亚斯的树林连同欧西瑞安的七条河流都没有胡林的影踪,没有绿精灵知道胡林最终去了何处,结局怎样。不祥的预感犹如烛身下的投影游离在事件之外,却随时光流逝逐渐模糊了边界胀大了躯体弥漫在露西恩的整个心头。随后的消息是她的父亲想要重新打造这件稀世之宝,增添一颗牵动着诺多族与辛达族命运的茜玛丽尔宝石,同时将多瑞亚斯的精灵与诺多族遭受的诅咒用黄金铐牢。

自此时起,扯不碎的阴云来来去去笼罩了露西恩,忧愁占据了她的心,她能想到母亲怀有同样的预见——面对不可抗拒的宿命的无力感。

贝伦劝慰妻子如果放心不下可以介绍卡什的13位老师承接这个重任,矮人在明霓国斯的宫殿里工作,精灵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迪奥也提出担保,信得过卡什的品行,与他相处了二十几年的老师不会是宵小之徒。

惨淡愁云并未离开露西恩,她听闻费诺七子声索茜玛丽尔宝石,父亲没有听从母亲的劝导。从父亲那里送来快乐的字句,诺格莱迷尔的重造工程顺利,父亲经常端坐于矮人工匠之间欣赏他们巧夺天工的技艺。庭葛王的喜悦慢慢传递给女儿,露西恩认识到那让全中洲的生灵觊觎的宝物让她的父亲意乱情迷了,然后公主决定在改造将完之际回家探亲并出席父亲期待中盛大的庆祝典礼。

贝伦发现了卡适家的异动,他们代理出售嘉兰岛的提水器材与火腿的生意中间出了差错,一部分货物失踪了。贝伦继续追查下去牵扯出的都是卡适家族的陈年旧事,露西恩不能揭示这一预兆,贝伦又苦思不得其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转眼就到了“收获日”。

“收获日”前夕,嘉兰岛按照惯例举行自助式的宴饮。

卓雅和格瑞斯来得较晚,她们沿着长餐桌走过金黄的草地。花式糕点和样式精美的冷疏拼盘高低交错摆在明亮的托架上,金制餐盘压着整洁的小方巾,任客人愉快地取用。侍从换下残缺的甜品,放上一碟碟的水果切片,并在餐具架的空位补插亮如圆月的勺子和晃动着火焰影子的刀叉。油脂滴落,烟火暴涨,热浪混着熟香扑至面前。与另一条长餐桌十字相交处,闪亮的刀光划破火焰落下空余的白烟,侍丛捧起剃好的羊排肉,将那香味儿引至客人鼻端。

玫瑰色的火星儿像飘带旋转,在夜风与歌声中舒展。

十字相交的长餐桌,像捆绑在黄金草坪上的白丝带,皇冠型的铜制烧烤架正是那鲜活的玫瑰结,精灵把整场热闹的宴会献给秋收,而水晶铜的汤勺像那点缀在礼物上的金色珍珠。

卓雅从横亘在眼前的长桌上取了一杯热咖啡,桌子的另一边是喧哗的舞池。瑟兰督伊他们不在,只有矮人喝得有些醉了。人类在跳舞,矮人在就餐。因为这桌子考虑了矮人的感受,所以卓雅她们一走近草地就看清了“礼物”的样子。

鲜啤酒加上牡蛎汤的怪异气味让精灵极不相信矮人的味蕾是有效用的。卓雅见到舞池那边两个矮人商人有说有笑地一样一样试吃,举杯相互祝福。

卓雅尝了尝面前的小杯牡蛎汤,皱了眉目,对格瑞斯说道:“胡椒味太重。”

“矮人喜欢。”

矮人在肉排上洒了椒盐温烤,更浓的香辛料的气味飘过来。

“夜深了,撒尔金没有离开,他在考验谁是有能力的肉类经销商。首先,商人得喜爱他的食材,赞美它,感染别人。”格瑞斯向餐桌尽头移步,“我要拿点果汁,你要不要?”

“你相信么,哈哈哈——”炭化木的大酒杯相撞,矮人再喝一口清凉的黑啤酒。

那两位矮人商人一路说着某某汤品好喝,手拍着对方的肩背,笑得前仰后合。

“反正我是不相信瑟兰督伊和贝伦是清白的。”他的朋友斜眼盯了他一下子。

“瑟兰督伊买回的那块海蓝宝原石,他说不卖就不卖,嘉兰岛那时急需以它换回救济粮的,可贝伦即使将之摔碎也不肯出卖。”

“嘉兰岛的人类不满、抗议,都没用,贝伦才是领主。”

“这些年价格波动,宝石价格持续走低,海蓝宝受创最重,还不是块儿烂石头。”

“你想捡便宜想要吧,编出这许多故事来。”

“我看你是喝高了。”矮人仰起脸大笑,他们也忘记了压低声音。

“有感恩才会有纵容,因宠爱而放纵……”

甜美的女精灵自他们对侧走过,矮人不是不懂得欣赏美的暴徒,他们一齐行了极为绅士的注目礼,连礼毕之后的飨饮都变得悠悠然。但那杯中酒已不仅是酒,辣喉、呛鼻、苦涩,酷似癫痫癔症的药引,矮人饮下以后歇斯底里地发作出来。

“阿夏莉,快过来——”撒尔金扶住两位捂着脸踢蹬的客人,不知他们发了什么病症。

两名伊甸人帮忙扶他们躺下以免摔伤,其他人还没有注意到长餐桌的末端出了乱子。

“这是什么病?”

阿夏莉检查过抱头扭曲的两个矮人,没发现什么身体异常,当她看到近在咫尺的两位女精灵不惊讶也不着急的探视,她们不发一语地等着看两个矮人“抽搐”得喘不过气吐出一点儿带沫儿的口水。

“先生是觉得脑袋昏胀吗?”

矮人流着泪呜呜,他说的什么阿夏莉听不懂,但她明白了这既非中毒又非怪病。

“他们是不是吃下毒鼠药了?”有人问道,那位伊甸人捡起桌腿下的花盘子。

“盘子里的水是有毒的吗?”

“没有放鼠药。”格瑞斯说道。

“我看他的样子像误食了鼠药一般痛苦。”

矮人想说那佐料的气味像爆炸,炸伤舌头,轰上脑袋,他们扭动躯干代替点头,肩膀碾碎了枯草叶子。

“除了老鼠没有人知道服了毒鼠药该有的表情。”

“是不是舌头像被拔掉了?”格瑞斯问他们。

“我、我……喝了……”一个矮人伸长脖子,那样子像快要死了,“投……”

发了癫痫癔病的人可没有清晰的思维按时回答提问。阿夏莉伸手塞到他口中一只汤勺,委婉地解释他们可能饮酒过量偶发癔症,急救过后自然就会好转。女人慈悲的明眸注视着痛苦中的矮人,嘱咐看护千万不要让勺子掉出来谨防矮人先生咬断舌头。她跟在被抬走的“病人”后面,像一束安定人心的光。

卓雅看着她,看她的善解人意与左右逢圆,这女人是在挫折、困苦与鄙视中一点点儿学会仇恨以后学会了坚强,卓雅再看看微笑中的格瑞斯,觉得她与从前大不相同了。精灵不会知道,今晚矮人所受的“教训”是胆小的格瑞斯做的,更不会想到,女精灵在日复一日的爱与赞美中成长。

“收获日”的欢乐终于来到了。

白色宫殿里,更多的人一对儿一对儿站在阶梯上或包厢里观望,他们身着锦绣的长礼服,手持华美的酒杯低声交谈,男子昂扬勃发,女子仪态端庄,让秋日的宫殿充满了和谐与喜悦的声音,像一曲飘缈的和声。

精灵乐队在大镜子前陶醉地演奏,试弦曲流出,准备献舞的人们谨慎地站在宫殿中轴线附近,保留出一条狭长无阻的通道,让并肩站立的年轻贵族可以侧脸看到主位上的领主大人。德兰家的夭女夏娜,首次参加精灵的秋日祭,正信心满满地仰望着空空的主座,希望不要错过美丽的露西恩公主步入凡尘的那一刻。卡适家的库慈已然长大,这位翩翩美少年精瞳流转全副心思都在搜寻外露清雅内藏慧心的适龄女人,他从和唱试声的那一排中走出,与碰过面的绅士淑女一一见礼,慢慢踱向夏娜,仿佛扬首翘盼的夏娜正注视着他稳步走来。

一名嘉兰岛的精灵匆匆越过宫殿侧门,带进一股冷风,他未踏足迎宾路而是独自从大镜子前疾走而过,快得像是草蛇钻进了领主的休息室。尤谢尔悄悄出列,一把攥住弟弟手腕,示意他站过来。娜娜莉感到一丝儿不寻常,其他宾客也注意到了,但他们都没有放在心上,很快收回目光,那祈福之歌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不一会儿,贝伦领主携手露西恩公主登上主座,迪奥一家及众精灵贵族陪护在侧。宾客自觉后撤一步,在中轴线两边站成V型,好让尊贵的领主及夫人能够看清献舞的每一个人。人类感念主人恩慈愿以祝福为报。

谁都没有注意或者说没有在意报信儿的精灵是什么时候退出的宫殿,但他重新登场却是引领着一位多瑞亚斯来的精灵自中轴线上缓步踏入。贝伦领主居高临下望着那位使者,给予的是凝重、殷切、质疑的一连串儿目光。

那位使者简单行了一礼,长话短说,“陛下被偷窃宝钻的矮人工匠杀害,王后已伤心西去。”

迪奥始终记得那天精灵们的愤怒,包厢里矮人短暂的骚乱,使者这才注意到会场高处还有不少的矮人。精灵卫士将场面控制住,矮人气鼓鼓地坐回原位。

矮人的大贵族高声质询:“请领主不要轻信无稽之谈。”

这时,欧西瑞安的绿精灵送来了新的信息。贝伦亲见瑟兰督伊的那只传信雪鸮飞落金发精灵肩上,精灵取下字条看过以后递与了他。露西恩公主眼里隐忍的光芒泯灭了,宾客自觉瞬间从金秋跨入了隆冬,喧哗的会场骤静。领主捏住夫人的手,千言万语都在一握中。

贝伦起身,郑重地宣布:“明霓国斯发生的大事属实,但嘉兰岛不会随便怀疑朋友与盟友,我们相信与会的众位宾客中没有预谋之人。但诺格罗德的大军已出发,免不了兵戎相见,为各位的安全着想,嘉兰岛留各位多住一段时间,等商道太平了再返程。”

执长矛的金甲卫士引领矮人最先离场。与嘉兰岛亲厚的人类部族表达了他们的哀思与忠心。贝伦绞破了绿精灵的报文,那上面写清了大批全副武装的诺格罗德矮人以讨还工费报酬之名誓师横过吉理安河,在美丽安环带消失后攻入多瑞亚斯,穷凶极恶的矮人洗劫明霓国斯残杀灰精灵,“强手”马伯龙将军已战死。现在,这些贪婪的贼人无耻的歹徒正满载血染的黄金财宝呼喊着凯旋的号子还巢。

贝伦没有停留,立即点齐军队率领他的大将、人类部落贵族及伊甸人、绿精灵北上共击死敌。露西恩及少部分灰精灵驻守嘉兰岛,封锁了出兵的消息。

当诺格罗德的矮人经行萨恩渡口,他们的斥候在长桥上来来回回巡视了好多遍,尖尖的羊蹄试探着木板的腐朽程度,其中一位头戴缨花的将领凭栏远眺,沉闷的流水越过空空的河谷,蓝山山脉全然在望。风沙中熟悉的岩石与蓑草抚慰了战士之魂,让胜利走出地狱绝杀的矮人似听到了乡音。

云絮飘移,天空渐暗,长桥尽头东南角的金色不再耀眼。

“没有问题,撤!”他似乎心有感触,虽下达了完整的命令亦回首桥下长草间,迟疑只是一瞬,羊蹄跃舞,归迎大部队。

矮人王的前驱士兵平安踏过渡桥,当王的车马位于桥中央,东南方向射来第一批流矢。驮运珍宝的马匹西转,车驾横在当路。

“后撤,快后撤,快……噢……”负责御前指挥的亲卫统领还没喊完就饮下精灵的复仇之箭,朗声下令变成和血呜咽。

“保护国王——”

矮人王胯下羊驼中箭倒地,矮人士兵立刻拉起国王,卓雅的箭支直指矮人王,混乱中射落王冠,矮人王按着脑袋上的伤口挥剑抵挡。

东边箭矢密集,矮人军队向西北避让,西侧埋伏乍起,惊翻了座骑。

“向桥下冲——向桥下冲——”矮人王下令以国王马车为断点,矮人兵分两路向桥下冲杀。

国王距北桥头最近,矮人护卫着他,砍断流箭之光。突然嘹亮的冲锋号吹响了,武力最高耐力最强的矮人最先抢下桥,立即遭遇了灰精灵的短兵之吻死亡之祭。卓尔振臂高呼,刺穿第一个相遇的矮人。桥南精灵号角呼应,冲杀之声似追袭而来。矮人的每一处致命点都暴露在精灵的箭矢下,仇恨之箭由四面八方飞驰而来,矮人王始知他们被围剿。挥剑的精灵像砍杀半兽人那样处死矮人,鲜血泼下桥面。

“杀,杀死敌人,活着走出去,矮人无惧!”

噗——

噗——噗——

豪言中止,能力高强的矮人开始自保。

推上桥板的沉重马车在路面上进退两难,逶迤的车辙于脓血中写下暴徒不甘赴死的恶言。矮人王诅咒了这些黄金。矮人背靠着车厢以减轻飞箭的夺命压力,换把手推车拖延。箱子里的黄金成了护盾,他们在等精灵的箭矢消耗怠尽。

等精灵上桥就有报仇的机会!

冲过第一波截杀的矮人王率众往东逃向山脉,埋伏此处的绿精灵奋起阻击,矮人又伤亡大半。

在矮人身后,第二波冲锋号响起,预示了向南突围的矮人与他们的座骑一样永沉河下。

杰尔曼和柯林斯率队追击,等矮人王再听到迎面传来人类的号角沉痛的宣言,他渐渐明白嘉兰岛的敌军严谨地执行了领主一个不留的对战策略。

人类的强驽加入战团,矮人被迫腹背受敌。

“看来精灵真的喜欢这种远程杀伤性武器。”矮人王自嘲地笑道,眸色沉稳,“来吧,有种近前来,让你们尝尝矮人的锋刃,我会送上无痛的死亡旅程。”

矮人砍飞弓驽,砍杀人类,这些个流血的恶魔像刚刚从牢狱中醒来,杀害的是素未谋面的年轻生命,了结的是一世仇怨。

矮人闪亮的头盔滚落在泥地里,里面的头颅早不知去向。精灵躺倒血泊中,不灭的灵魂与肉体分离。绿精灵握着没至手柄的利剑对抗矮人蛮横的对撞,无防护的身体敌不过精铸铠甲的冲力,许多精灵胸膛凹陷与敌人同归于尽。

多米德山的长坡咫尺之隔,阿斯卡河的挽歌近在耳畔。

矮人王从不知绝望,漫长的厮杀激发他困兽犹斗的愚勇,使他的耳目更加聪明,他看见一支利箭,瞄准了自己的眉心。执弓的金发精灵忽然偏转箭头,结果了他身侧一群共患难的族人。那精灵没再指着他鼻端,而是放下弓箭。矮人王来不及细想,抬斧架住如有千金坠地之力下切的宽刃剑。斧柄虽然挡住剑的来势,但剑尖已点至眉目。矮人王横斧阻止剑锋下滑,贝伦唇角勾出一个不屑的笑,双臂下压。

贝伦在此,那个金发精灵一定是瑟兰督伊了。精灵贵族都没有对手了,那矮人同胞还存在吗?孤王败寇,今日要沉沙于此了。

一声号起,有人大喊:“国王,我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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