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庄严的玄武大殿内,悬浮画面前,一立一坐两人,皆着朱袍。站着的人约莫四十左右,面色蜡黄,鹰钩鼻吊角唇,一副严厉摸样,正是天门山执法尊者天律。坐着的人大概三十多岁,面容清逸,眉目平和,但平和之中又隐隐透出一股威严来,乃掌教天难。
天律尊者看着悬浮画面摇头:“掌教师兄,天灵师弟又乱来了。”
天难却反笑了起来:“也难为他今次只刷了一个,就依了他吧,免得他日后闹腾。再说那种金贵小公子,恐也吃不得修炼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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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里,一名等候在这里的天门山弟子对顺利到达的众小孩说:“恭喜你们通过第二关,现在过第三关,沿路往上一直走,走到第一峰的,就算三关全过,正式入门了。”
第二关过得轻松的孩子们高高兴兴朝上面走去。
可是他们愈往前,天色就愈来愈暗,到最后竟到了连身边同伴都看不清的地步,这时前面隐隐又传来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似越来越近,当真阴森恐怖,难以言状。刚开始大家在一起还能壮壮胆,但是这时又一阵狂风吹过,众人皆被吹散,不知道同伴们都道哪里去了,只听得见远处同伴们的惊叫哭喊声。
前方是这样恐怖,可孩子们往后一看,后面却仍旧是风和日丽、一派瑞和明亮之象,一时间,不少孩子都忍不住退了回去,不敢再上前。
小女孩心里也着实害怕得紧,但她一想到母亲不想要她了,入不了门就只好四处流浪去,入得了门就有饭吃有地方住,鬼怪和饥饿一相比就变得没那么可怕了,她便把心一横,决定继续往前。
不过她要先做下准备工作。
只见她掏出一小团棉花,撕了一些下来揉成两团塞住了耳朵,又从路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最后闭上眼睛,用树枝探索着向前,心里不停默念:“不怕不怕,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小时候母亲经常出去,一去就是好几天。村里的人都说她娘是去会男人去了,小孩们也都不愿意跟“破鞋”家的孩子一起玩,所以晚上她就只能一个人过,而她家又在村尾比较偏的地方,跟别人家隔得远,屋前屋后都是小树林,一到了晚上,小树林里面就有野猫、猫头鹰等一些让小孩子害怕的声音发出,这时候她一个人在家就非常害怕。
可害怕又能怎样?没有人帮。求人不如求己,慢慢地,她琢磨出一套方法,就是害怕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捂上耳朵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不害怕,然后就会真的不害怕了。
所以棉花是她必不可少的随身携带之物。
小女孩探索前行,在她一遍遍的默念之后,四周的景色竟奇迹般地发生了变化,阴暗慢慢退去,鬼哭狼嚎之声也渐渐远去,直至不见。到最后她身边竟恢复了风和日丽的景象,只是她一直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没有发现这一点。
她只以为自己骗自己听不见看不见,所以便真的听不见看不见那些可怕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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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画面前,天律尊者看着这个小女孩周遭变得风轻云淡,豁然明亮,很是惊讶:“她身边的幻术消失了……怎么可能?这是我亲自布下的幻境。难道她未入门便已修习过……”
天难掌教仔细看了看那个小女孩,然后摇头道:“不像是有根基之人。应该是抵御幻术的能力天生便强。”他说着似想起一个人来:“就像那个人一样……只是这小姑娘天资太差,就算抵御幻术的能力再强,也只能修炼到普通弟子的修为,及不得那人的一分半分。”
天律尊者眼神略微黯淡:“师兄还记得那人啊……”
天难苦笑一声:“能不记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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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小女孩这边,她一路往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得有人欢呼:“看,这里就是第一峰!”
“我们过了第三关!”
小女孩也没有细想为何自己明明还捂着耳朵却听得见的事情,她惊喜地睁开眼睛,扔掉树枝,拉掉耳中棉花,看着前面雄伟美丽的山峰,无法形容心中的狂喜。
呆了片刻后,她便雀跃蹦跳起:“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入得门了!终于有饭吃了!”
后面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喂,以后就是同门了,有什么事要互相关照啊。”
小女孩开心回应:“好啊。”她转头一看,便看见一个好生惊艳的小男孩来。
大家虽一路走来许久,但之前她心里紧张,人又多,所以并没有注意其他人长什么模样,如今才发现同伴中竟有这般生得好看之人。只见他唇红齿白,面若冠玉,长眉入鬓,目如点漆,怎么看都是个小小美男。
而且笑吟吟的,任谁见了都忍不住会喜欢。
因为母亲“不正经”的缘故,她从小便受尽村人的白眼和嗤笑,没有朋友,现在竟然有一个这样好看又这样笑吟吟的小男孩和她打招呼,她的心情十分之好。
或许这甚么仙门便是她人生转折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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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峰峰顶,最后站了十几个小孩,算是全部过了三关。他们虽然一个个身上狼狈,但脸上都不由露出历险后的笑容来。
悬浮画面前,天律尊者沉吟道:“可惜了,有两个灵力充沛天资上乘的孩子,没能过了这关。自魔战之后,我天门山至今无法恢复元气,门中弟子虽众,但上佳者却甚少,若是能适当放宽些……”
天难却道:“勇气同正气,远比天资更为重要。贪生怕死之辈,就算灵力再强,也终会堕入魔道,”
天律似乎还想争取一下:“到底是小孩子,若是再调教调教…….”
掌教天难侧脸看他:“你莫忘了当年的天维。他和我同一师授,我深知他心性本也不差,可最后还是走到了那一步,便是胆小怕死所致。同门相残……这种事情决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天律尊者闻言,为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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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峰峰顶上,一名天门山弟子笑吟吟出现:“恭喜恭喜,现在各位已是我门下弟子了,这就去和亲人话别吧。”
上山的时候,没有人再用荷叶载他们,要自己走上去。
那很爱笑的漂亮小男孩走在小姑娘身边:“我叫景玉,你呢?”
她对小男孩印象很好:“我叫凤鸣。”
景玉自言自语:“天下间还有姓凤的……”
凤鸣反问:“天下间有姓景的吗?”她从来没听过景姓。
景玉肯定的点头:“当然,我们一族上下几百人,都是姓景。”
凤鸣有些言塞,对方可以举例证明有“景”这个姓,但她还真没发现有人姓凤。她打记事就没见过父亲,也没见过别的亲人,只有母亲凤鸣凤鸣的叫她,她此刻也不知道这个凤到底是姓还是名了。但她坚持:“反正我就是姓凤!”
若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未免太丢人。
景玉看起来信了,又问其他问题:“我九岁了,你呢?”
凤鸣道:“我九岁半。”
景玉看了看矮小的凤鸣,下意识地站过去比了比:“不可能吧,我比你高出一头,你会比我大?”
凤鸣生得瘦小,最不喜欢别人拿她的年龄和个头说事,所以扭过头去:“爱信不信。”
景玉笑呵呵地哄道:“不要生气,我信就是了。”嘴上虽说信了,但那神态举动,却分明是哄小妹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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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峰只是山门之峰,天门山院所还在后面。
大家跟着带路弟子一路走去,都不禁对眼前的景象啧啧称奇。
只见一道断崖如横空切断,而断崖那边,遥见云雾之上无数石峰兀然耸立,各不相连,犹如一座座空中楼阁一般。且看上去都不算大,至多几丈见方,只是四面均陡峭如刀切,有的甚至上大下小,凡人是万万不可能上去的了。峰石间云雾缭绕,往下看却是深不见底,也不知道底下是什么光景。
带路弟子热情介绍道:“这些石峰乃我天门山所特有。不过好看归好看,当中有些是十分凶险的,但有些又灵气聚集,很适合修炼。总之一般弟子是去不得的,便有去的,也须是门中修为高深之人。我等普通弟子便只在第二峰上修炼。”
约小半个时辰后,便走到了第二峰,这里山石奇丽,树木郁郁,上山的道路虽陡峭,但山顶却十分平整,地势也宽,殿阁宅院无数。只是这些殿阁虽都高大古朴,却谈不上华贵,基本上都是原木建造,连漆色都未上,更无金碧辉煌,朱墙碧瓦之类的景象,。
有的孩子见了不由撇撇嘴:“怎么仙门住这样的地方?还不如我们家里的寺庙好看。”
带路弟子斥道:“我天门山乃是修行的地方,讲究的是修为,不是那些俗世浮华之像,你若要华贵好看,只怕修不得大道!”
小孩被斥,急忙低头噤声,不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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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凤鸣等人之前见过的凌空石峰当中,一处漆黑不见物的洞穴之内,忽有一颗拇指大小的晶珠发出光芒,忽明忽暗,闪烁亮起,渐渐照亮了当中显打坐入定状、恍如千年沉睡般的男子。
男子面如玉雕石刻,肌肤光洁,线条流畅,无一丝一毫的余赘瑕斑。金光中,他的双睑缓缓张开,口中轻轻吐言,犹如清风低低:“终于…….来了。”
如玉般的修长手指慢慢抬起,犹如慢镜头一般划出久违了的兰花般优雅的手势。
原本漆黑的洞穴,在珠光照映下,在这如玉般的男子优雅手势中,一时间褶褶生辉,流光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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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小孩最后被带到玄武大殿,拜见掌教及门中各人。
最上一人为掌教天难,左右首分坐着天律尊者和天灵尊者,是门中仅存的三位天字辈高尊。他们头戴羽冠,皆着象征高尊身份的朱袍,看上去十分威武,让小孩子们不由心生崇敬。
凤鸣对这三人印象比较深刻,接下来的十多位仙长,都是明字辈的,是三位高尊的徒弟师侄们,统一穿着白色袍子,衣服是好看,但这人数一多,凤鸣便分不清谁是谁了。
跪拜过师尊长辈之后,三尊者照例是要给新进门的弟子们说一番话的。
掌教天难语调平和,言语简洁,许是觉得孩子们都小,又从俗世初入门,讲得多了也听不懂:“你们入得我门来,都是有缘弟子,日后要好好修炼,弘扬天道,铲妖除魔,有什么不懂的,要多请教你们的师父。”
天律尊者更是简单:“我乃门中执法,尔等若触犯门中戒律,我定严惩不贷。”
言语虽简单,但却令人生畏,小孩子们心中均想:这人好恶。
终于轮到白胡子的天灵尊者了,他一扯胡子,一蹬眼睛:“你们这些贪财不成器的家伙,不知道什么叫做路不拾遗吗?本尊者给你们路上放一块金子,个个都抢着捡,哼哼!别以为捡到了就是你的,我告诉你们,金子早被我收回来了,谁也别想要!哼哼,想偷我的金子,做梦!金子是我的!”
小孩们大都很惊讶,底下的一干门众却忍不住想要发笑。上面的天律尊者别过脸去懒得看的样子,只有天难掌教仍然面目平和,无甚变化。
天灵背后的小弟子忍不住轻轻碰碰他的背,轻咳了一声。天灵会错意思,大声道:“哦,对了,这个是我徒弟小不死,你们……”小不死在后面忍不住直翻白眼。
天灵觉察到了小不死的动作,正要发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金铃脆响之声,那声音虽然并不甚大,却清越无比,似有穿透天地之势,一干门众不由一起望向来声处,诧异不已。
天律尊者神色凝重,口中念出一句:“金铃出关,魔君再现。”
一句话不由让众人失色。就连一向平静无波的天难掌教,也忍不住动容。
关于天门山警世金铃,很多人没有见过,但几乎都听说过。
据说,天门山自创教以来,便人才辈出,运势蓬勃,堪称仙门第一大派,直到十年前仙门与魔界大战,其战况之惨烈,古今罕见,当时山崩地裂,人间浩劫,而天门山最高级别的祖字辈前辈尽皆折损,其次的天字辈弟子也只剩下了如今的天难、天律、天灵三位。天门山尚且如此,其他门派的伤亡也可想而知,整个仙门已渐趋于败势。
在这危机关头,当时的天门山掌教祖世剑尊之女安止仙长使出仙门之术“普天同归”与魔君同归于尽。这场战事才算了结。
然魔君虽死,却魂魄未散,将来定有转世之日,故此,祖世剑尊临逝时留下能感应到魔君煞气的警世金铃,待魔君出世之时,便可凭金铃探知然后将之斩杀,绝灭后患。只可惜警世金铃在大战中受到严重损伤,已失了灵气,无法祭出,所以后便由执铃弟子上官容月闭关修复,需时二十年方能完功。
可如今完功时间未到,金铃便出,不知是金铃提前修复好,还是……总之,无论何种情况,金铃自出,必是魔君已经现世。
魔君现世,怎不叫人心惊?
众人正在心思不宁之时,一只金灿灿拳头般大小的金色铃铛蓦地飞入大殿,后面还拖着长长的金色尾线,金铃在殿中不停环绕,发出一阵阵清越之声。
众人明白,这就是警世金铃。
孩子们好奇地看着空中自动环绕的铃铛,完全不知道这金铃是如何让尊长们心惊。
片刻后,一道窈窕修长的人影飘然而至,来人看上去二十多的年华,容貌秀美,衫带飘飘,凤鸣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到她如同见到了仙女姐姐一般,一时看得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而边上的景玉却反应平淡。
这位女子落下之时,手中已握住金铃,她对着上首的掌教天难盈盈拜下:“弟子上官容月,拜见掌教大人。”
掌教天难微微颔首:“无需多礼。”下一句便立刻转入正题:“你可知金铃为何提前出关?”
上官容月恭敬回道:“禀掌教,金铃尚未完全修复,此次自行出关,必是魔君已然现世,且离天门山不远,令金铃闻见魔君气息,方会自行强出。”
众人闻言,无不神色凝重。魔君出世也就罢了,还在天门山不远处,这……上下弟子无不神经紧绷,如临大敌。
天难却语声镇定:“很好。已经十年了,魔君终要出世,如今魔界并无动静,想必魔君虽现世但并未归位。眼下得金铃感知,仙门便可及时铲除祸患,实乃一大幸事。”
他这样一番话出来,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因当年魔君之可怕,所以大家突然闻知魔君现世,都不由得心悸恐惧,未有深想到这一层。果然掌教就是掌教,论起冷静镇定、深谋远虑,果然强出旁人许多。
此时,上官容月手中的金铃突然强烈颤动,似要努力挣脱她手。她稍一沉思,便放开了手,那金铃又开始在殿中环绕,那圈子越绕越小,最后只在新来的这十几名小孩上空盘旋。
殿中人都不由暗想,莫非转世魔君竟在这批新进弟子之中?于是齐刷刷对着这些小孩虎视眈眈。孩子们就算再无知,在这等赤裸裸如刀似剑的目光逼视之下,也知道事情肯定不好,一个个心下惶惶,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眼看着金铃的范围越缩越小,门中人中莫不提气敛神,就连三位高尊也不例外,各自在暗中运气蓄势,只待金铃定于一点,便要将其下之人打得血肉横飞,形神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