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泽赢沉声道:“听婉仪道来似乎有人蓄意耽搁以图谋害,朕必定要详查此事,只是眼下婉容的身子尚且虚弱,不如隔日再审。”
柳诗棠眼眸含泪,微有劳乏之意:“臣妾无碍,臣妾此时此刻惟愿皇上将罪魁祸首揪出,加以严惩,如此臣妾才能稍稍宽心一些。”又恨恨剜了我一眼,才道:“无论如何,你也脱不了干系。”
泽赢眼风斜过她的面容,看不出喜怒来,道:“你在内室暂且歇着,朕自会论断。”便命人传召各宫。见我依旧跪伏于地,又轻轻道:“跪了这样久,先起来去外殿坐着罢。”
心里的寒意褪去几分,垂目应了一声,膝盖早已是酸胀麻木,艰难举步向离床榻最远的一张座椅上坐了。耳边似乎是他无奈叹息,如暮秋的萧瑟气息一样苍凉。
胡贵人自然是最先到的,暼见坐在一旁的我目光愕然,行过礼后便挨了旁边坐下,低声道:“娘娘怎择了这靠外的位子,在旁人看来倒是嫔妾逾越了。”
我勉强一笑:“胡贵人不必放在心上,本宫不在意便好。”看她脸上亦有几分忧伤神色,一直绞着手中的一方鹅黄锦帕显得惴惴不安。
须臾间,表姐便携余下几位嫔妃前来。
泽赢走出扫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表姐身上,沉声道:“庄婉容落胎一事,朕听纯婉仪分析可能是有人蓄意耽搁才酿成的悲剧,所以将众人召来仔细查明。”
表姐脸色微白,甚是惊诧:“果真如此么?竟是臣妾疏忽了!”便起身跪倒,凝重开口道:“只因臣妾一连几日无眠的毛病又犯了,故而昨夜睡得比往常更沉了些,底下的奴才便擅自做主没敢惊动臣妾,臣妾有罪,望皇上责罚。”
“现在还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泽赢眉头微皱,示意她起身。举目望向我道:“纯婉仪先把……”
“回皇上,娘娘又昏过去了!”他话未说完,一直伺候柳诗棠的卉莲忽然从内室奔出惊呼起来。
众人闻言都变了脸色,泽赢忙命人再传太医。
三人一行匆匆赶来,徐农玉也在其中,为首的是太医院现如今的院判沈孝直。
沈孝直替柳诗棠把完脉后,面色平静许多,道:“皇上放心,婉容娘娘身子虚弱,情绪不定,气血乱冲才至昏厥,只要好好调息即可。”
众人皆松了口气。
垂首立在一旁的徐农玉忽然叩首回道:“恕微臣斗胆,想替娘娘把一把脉。”
沈孝直面色一沉,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似乎甚是不快。
泽赢虽面露疑色也还是准了。
徐农玉轻轻覆上柳诗棠的手腕,此时柳诗棠已经悠悠转醒,长长睫毛被未干得泪水粘着在一起,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见徐农玉面色平静如常,表姐关切问道:“莫非对婉容的病症有不同见解?”
徐农玉将手收回,谦顺道:“的确如院判太医所言,婉容娘娘身子甚是孱弱,不宜养胎。”
沈孝直轻哼了一下,拂了拂衣袖,眉宇间露出一抹蔑色。
“不过,”徐农玉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转而道:“微臣还想了解娘娘平日饮食,可又什么是常食的。”说罢却向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心不由砰砰急跳起来。知他为我保胎之时,是极为用心的。已将能够伤及胎儿的食材细细研究,不管是寻常所见,还是宫中珍补,都了如指掌。他如此态度必定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若果真如此,那么柳诗棠落胎便和我无关了。
“我家娘娘平日里遵着医嘱小心吃食,丝毫不敢相悖,吃食却是不固定,唯有燕窝倒是每日一盅,从未落下过,不过,为娘娘保胎的太医说燕窝可以每日服用。”卉莲颤音道。
徐农玉神色微动,道:“燕窝的确是安胎的良药,不知可还有么,劳烦姑娘替微臣端来瞧一瞧。”
“昨儿娘娘还吃剩下些,没来得及到呢,奴婢这就去端来。”卉莲点点头便去端来了一个炖盅。
徐农玉拿着银勺在炖盅里仔细拨弄,片刻便惊道:“是了,便是这些东西。”说罢将勺子呈到泽赢面前,我坐的较远,并不能十分看清是什么东西,但心里却安心了许多。
“娘娘先前受毒,用量也是极轻的,因此并未伤到什么要害,早已调理好了。而这燕窝中,却被人放了少量去壳压碎的棉籽。此物食后有晒后之症,以至人觉晕眩,体态虚弱。又易着在盅底,颜色和燕窝极为相近,所以不易察觉。量虽不多,但久而久之,足以教龙胎不保。”徐农玉一边解释一边拭着额间汗水,想来众目睽睽之下更是拘谨。“只是民间才有此物,宫中并不易寻。”
卉莲点头泣道:“怨不得我家娘娘近日来越发贪睡,总觉胸闷心慌,还以为是怀着身孕的原因。”
“棉籽?”恬容华似乎想起什么,愕然开口道:“早先臣妾到景岚宫探望庄婉容,撞见胡贵人的丫头翠心慌慌张张的端着个笸箩,里面似乎装的正是未干的棉桃!”
柳诗棠才听到此处,竟不知从哪得了力气,猛然坐起身来,几乎恨得咬碎银牙,道:“素日待你不薄,千防万防竟是你来害我,枉我如此信任你!”
众人目光亦齐刷刷的刺向胡贵人,她早已是面色煞白,惊得脸上豆大的汗水颗颗滴落下来。慌忙跪拜在地:“臣妾不知,臣妾是冤枉的!”
“你还敢说你是冤枉的!”泽赢满目沉怒,“去将翠心带进去审问,如不如实回禀,便用刑逼问。”
“皇上,还有延请太医一事,亦是其中原因。”我立身提醒。
泽赢看着我点了点头,指着跪瘫在地上的恬容华道:“怪不得同住一宫你却不闻不问,冷眼观之,小小妇人怎能如此心肠毒辣。”
胡贵人泪水涟涟,额头上已磕得鲜血淋淋,哭诉道:“臣妾的确命人每日在婉容的燕窝中加了三四粒棉籽,只因恨她处处凌指于臣妾,丝毫未把臣妾当作臣妾的嫔妃来看。”她抬起头来,嫣红的血顺着脸颊如蜿蜒留下,嘶哑道:“可臣妾并没有去阻拦内监延请太医!不信皇上去问问臣妾宫里其他的人!”
“毒害皇家子嗣,还敢妄辨!”表姐亦是气得浑身发抖。
“好,朕今日便教你死心伏罪。”泽赢负手立起,一除平日的温润气度,威不可侵。对康寿全道:“吩咐下去,将她宫里所有的下人严刑拷问,朕就不信他们不肯说!”
康寿全方要领命前去,不料外面忽然传道:“太后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