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懒洋洋的照在脸上,远处漫山云染花风姿绰约,隐隐似蔓延天边的红霞。从我这个角度看那叫一个风景绝佳。我十分惬意的享受着微风送来的阵阵花香,余光瞅见蹲在地上一笔一划描摹的小六子,暗自赞叹,真是个用功的好孩子。
虽然这里的条件困难重重,我又跟二三闹翻了脸。不过我既答应了小六子教他习字,自然就会尽到自己教书先生的责任。没有笔墨,没有纸张,这都不要紧。我在寸金寨附近的山头寻了这块风景上佳的地方,看中的是这里绵软的土地。每每我在地上写一个字,我就让他在附近的空地上用树枝描摹。尽管练不出写字的风骨笔感,练练字形还算绰绰有余。
相对于小六子的求知若渴,十足认真。我这个“先生”却轻闲的可以。左顾右盼了一番,目光定在远处山崖上的云染花。怔忡了下,问小六子:“你可采过这里的云染花?”
小六子正纠结在一个比较复杂的字形上,随口敷衍道:“应该没有吧。”
“那这云染花在你们寨子里可有其他用途?”我追问道。他依旧头也不抬的回答我:“没听说有过。”
“真可惜......你们寨子的人倒是惜花。”我打趣道。小六子抬起头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练字,嘴里嘟囔着:“也不是没有人采的,云染花在我们寨子里含义比较特殊,一般情况下不会去采。不过要说‘惜花’,这两年大哥倒是订下规矩,说山崖险恶,云染花又稀少,禁止我们随意去那边的山崖。除了......‘特殊情况’外,基本上没有人会去了。”
没想到那顾枫谨还有这般“惜花”的心思,不过却是白白浪费了大好的资源。我看那云染花花大如碗,嫣红似血,不知比普通的花朵红上多少倍。如若这花无毒,将这花的色彩提炼出来做成胭脂,定要比西凉普通的红蓝花胭脂成色都好。小时候曾经跟母**里的兰宫人学过些做胭脂手艺的皮毛,此时不免颇有些心动。
于是我笑眯眯的走过去,蹲在他身旁,装作看他写字。“小六子,你给姐姐采些云染花吧!”本来好好的一个撇一下子被他写偏了。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向我,瞪大双眼十分惊讶,结结巴巴的问我,“清姐姐......你确定要我去给你采云染花?”
这孩子还不乐意了?我看看那边的山崖,虽然是略陡峭了一些,不过听小六子说以前他也是常去玩的。我可怜巴巴的看向他:“六儿六儿,就帮姐姐采一些吧。姐姐不熟悉地形,会迷路的!”
“这......大哥说了不让的......”他越发的支吾起来,脸颊迅速蹿红,头也越来越低。
“那咱们就不告诉他!咱们也不是采光它,就在近处采一些就好了。”好半晌,他也不说话。地上被他划的乱七八糟,原本的字形都看不清了。我不解,还以为他是怕他大哥。于是继续磨他,“实在不行.....你不说还有‘特殊情况’么?就说是‘特殊情况’呗。小六子,好学生,行不行呀?咱们不说,他不一定知道的啊。”我继续劝道,他却仍旧闷着头,不理我。
时间久了,苦劝无果。我的腿却蹲的有些酸麻,只好想先扶他一下站起来。没想到,刚碰到他的胳膊,他猛然一缩,“噌”的一下就跳出老远。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结结实实的就摔在地上,顿时疼的龇牙咧嘴,半点形象也无。
正疼的满腹委屈,刚想板起先生的面孔发作,少年却早已敏捷的跑出老远。远远的甩下一句话,我听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勉强忍住揪住这小子狠狠打一顿的想法。
“清姐姐,小六子是绝不会欺骗大哥的!而且......小六子对您也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死了这条心吧!”
我莫名其妙了好一会。非分之想?怎么说出这样一句话呢?莫非。。。我想起前几日小六子介绍云染花的时候跟我说,这花是天上仙子的嫁衣所化,难道在寸金寨云染花是只能给心上人送的?我一边笑话自己的后知后觉,一边感慨小六子这孩子年纪轻轻居然想法就这么特别,看来这寸金寨果然都是些“厉害”的角色。
天色还早,我寻了条往山崖那边去的小路,不紧不慢的走着。虽说让小六子骗顾枫谨是我不对,可是一来他不是我大哥,不仅不是大哥,还是绑架我的“头头”,应该算是仇人。二来,我从不认为骗坏人是错的,在我心里,顾枫谨可不算是个“好人”。
我既不是寸金寨的人就不用管那劳什子顾枫谨的规矩,小六子既不肯去,那我自己虽然费些力气也是可以去的。天光正好,风景如画,我怀揣了十二分游玩的心情,将乱七八糟烦扰的心绪都收了,只想单单纯纯的将这里当做我发现意外的风景,而我不过是一个采花的人。
到达对面的山崖需要从这边的小径走一个下坡过去,到达谷底再沿对面的石台阶上去。看起来并不是很难走,也不是很远。越往里走,景色越发的清幽,谷底树木茂密,只隐隐留了一条小径。我从这个小径里穿过,只觉得山风阵阵,气息凉爽。阳光穿过树荫,温和的照在脸上。鸟鸣声四起,静谧欢畅。
我享受的走在这样的环境里,慢慢放松下来。可是走了好久,都还没看到到对岸山崖的石台阶。难道我走错了路?但明明崖底只有这一条小径,看了眼太阳,方向也没有弄错。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地势不相同,才会让这条路格外的长。我心下十分奇怪,却不打算回头。反倒有了种想一探究竟的心思。
我缓缓的向前走着,风中逐渐浸淫了一种花的甜香。我顺着这香气渐行渐深,眼前却是豁然开朗。再不是幽密的树林,眼前大朵大朵的云染花层层叠叠,满满的一片红色花海,如若不知,还以为天上的云霞都落到人间。花海的尽头是一处小小的院落,两间房屋青瓦白墙,竹篱笆围成了四方的院子,是极常见的民宅。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看起来却有仙境的神秘色彩。
不知是什么人住在这里?真真是种好享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穿过花海,轻轻叩响了门扉。这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有人在这里吗?”我朗声问道,轻轻推开门走进院子。“小女子迷路了。打扰了。”
却没有人应声,我又问了几遍,仍旧是无人回答。这院子里的摆设很齐全整洁,不像是被人遗弃的废旧院子,大概主人是出去了,因着这里比较隐蔽,常人无法寻到,也就没有锁门。
细细打量这个院子,才发现到处都晾了许多云染花,有些还被碾成了粉末。院子里的香气十分浓郁,不似天然的花香。看来这家的主人因着近水楼台倒很会利用云染花,只是不晓得是做什么用途。
略做了停留,主人家依旧没有回来。我不方便久待,毕竟是被绑到这里的“人质”。若真被二三发现我走了这么远,又该用他那巨大的嗓门充满质疑的审问我了。一想想他那个样子,我就十分头疼。转身刚想去推门离开,不料那门却自己开了,门后出现了一只苍白细长的手,骨骼纤细,一看就是属于女子的。我心下一惊,自己走的还真是时候。
随后这人的整张脸都从门后的阴影中慢慢显现出来,瘦削的脸颊被青丝遮去了一小半,余下的那半张脸仍旧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一张嘴早已不是原本朱红饱满的形状,昔年俏丽的眼角被岁月勾勒出细细的痕迹。眸子如古井无波,看上去仿若时光静止,再没此前无论何时都生气勃勃的笑意。看到了门后站着的我,目光微微一滞,沙哑的声音充满戒备:“谁?”
我却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立在那里,浑身似乎被抽光了力气。经年的记忆接踵而来,那些在宫中沾染了郁馥花香的日子缓缓的氤氲了脑海。那时的我天真快乐,总以为快乐的岁月能够长长久久,相伴的人永不会离去。却未曾想过这一切旦夕之间就支离破碎,到辗转经年的今时,会以这样一个情景重逢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