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酒躺在一人大小的枯黄的蒲团上。玄月盘坐在青酒左边,闭着眼睛,似乎在假寐。玄鹤盘坐在青酒右侧,全神贯注地看着青酒,似乎想在他身上寻找什么答案。
青酒身上冒出青紫两色的光芒,那枯黄的蒲团在那青紫光芒下竟开始泛青,透出些许生命的灵性气息。
而有一个怒发冲冠的老者正看着青酒,又时不时看看玄月和玄鹤,他深皱的眉关是愤怒和不解。若是齐焉在此,定会无比诧异他的师父竟然会有这么生气的一天。
“天道种子就罢了,这么多年我们反正对它一筹莫展,可这次是天池呀!”玄诸愤懑道,“天池呀!难道你们不知道天池对八荒意味着什么吗?他,就这么个不知前程的家伙,为了他,你们毁了半个天池!”
玄鹤说话了,“师兄,莫怒。天池还能恢复,倒不会毁了八荒根基。”
“恢复?那得多少年?若不是还能恢复,我就不会跟你们在这里瞎站着了。”玄诸依旧语气不善。
玄鹤站起身来,道,“师兄别让怒火遮挡了眼睛,仔细看看这个娃娃的灵魂,原来在他魂魄里扎根的天道种子发芽了。”
玄诸一惊,仔细一看,惊道,“的确如此,的确如此,发芽了,发芽了呀……真是前所未有,前所未有。”
“师兄,”玄月睁开了眼,看着他的师兄,道,“我们本来就在做一件前所未有之事。”
玄诸一愣,最后脸上的怒气彻底消散,化作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唉……
这座山藏于浓浓的云雾之中,被无尽的高山峻岭包围。若有人能走到这里,能看到云雾深处隐隐约约的山峰轮廓,也永远走不到那里。它似乎近在咫尺,却如同天边一般,无法靠近。
所以,它被人称为“蜃山”,大部分见过它的人都认为它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存在。但是,当然,少部分,也就是站在世界巅峰的那些少部分人都知道,蜃山真实存在。它就在人们看到的那个地方,或者又不在。
蜃山位于旭夏帝国和八荒神教的分界山脉灵阙山脉的中央,就是个两不管地界。一个原因是双方的相互退让,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蜃山上有一个很强大的大能,两方都不愿意招惹,某种程度上说,蜃山周围地带甚至整个灵阙山脉真正的主人是蜃山上的那个隐世大能。
知道蜃山真相的人,一般称蜃山为蜃山圣地,那蜃山上的那个大能,自号蜃山老人,或许这才是蜃山这个名字真正的来历。
蜃山就如同一座普通的山峰一样,长着些并不稀奇的花草树木,有些山泉溪流,高处有些云雾漂浮,看不出什么圣地模样。
蜃山山腰的平地处有数十座茅草屋,凌乱地分布着。一座显得格外老旧的茅草屋前,有一颗参天古树。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茂盛的枝叶下有许多娇小的紫色的,粉色的,黄色的,蓝色的小花,还有些金色的,银色的果子。果子很小,和树叶差不多大。
树下有一块石头,一个老人坐在上面,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老人面前。
年轻男人名叫林慕川。他长着一对剑眉,鼻子高挺,嘴唇略薄,眉目间有一股锐利之气。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属非凡。
“老伯,我该走了。”林慕川轻声说,说着,他往后看去,似乎期待着什么人,但什么都没有,他的眉间被几丝愁闷占据。
蜃山老人皱眉,似乎有些无奈,“小川,小然那家伙,向来就是这么个性子。尤其是上次出去过一次后,就更了不得了。”
“我知道,”林慕川还是不太开心,“我明明知道,却还是说了,也许那天晚上那些话就不该说,也许,我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蜃山老人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是小然自己走不出来。”
“可以,可以……”林慕川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蜃山老人看着他,看着这个男人眼中的愁闷和痛苦,点了点头。他就这么把林慕川一直想知道却又一直不敢知道的事告诉了他,他的声音明亮而清晰,他的讲述平淡却莫名地令人陷入。这番平淡的讲述过后,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一阵风吹过,吹鼓了林慕川青色的衣裳,吹鼓了老人白色的长袍,吹着古树的叶子,花和果子,轻轻摇动。
林慕川最后开口了,声音透着疲倦,“我知道了,我明白了,老伯送我走吧,他们应该在等我了。”
老人点点头,一团白色的光芒附上林慕川。
突然,老人又说话了,带着些惊讶的语气,“你们八荒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呀,真是前所未有。”
“什么?”林慕川问道。
蜃山老人又摇摇头,“你出去就知道了——小川,其实你并没有明白,以后,若是你再见到小然,不要相信他,如果还见得到的话。”
林慕川张嘴想说些什么,那白光突然大盛,他还没说出口话再也说不出口了,白色成了他全部的世界,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包括声音。
当林慕川狼狈地跌倒在地时,已经没有老人和古树了,只有四周无尽的高山和他身下蜿蜒的官道。
他站了起来,衣服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灰尘。他看着远方,蜃山所在的远方,露出不可名状的悲伤。
还是这么离开了。他这么想着。就像没来过一样,可是……如果真的像没来过一样就好了。
在他深思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他身后,一阵马嘶声把他拉回了现实。他回过身,就看见一个如同瓷娃娃一样的女孩,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孩正微笑着看着他。
他露出喜悦的微笑,说道,“师弟师妹,好久不见。”
说着,林慕川朝陆迎和齐焉走去。陆迎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而齐焉也是矜持地笑着,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喜悦。
“师哥,你怎么一直待在这灵阙山脉,都不回来,我想死你了。”陆迎冲上去抱住林慕川,没有半点平日嚣张跋扈的模样。
齐焉笑的更开心了,也走到林慕川跟前,道,“这么久不见,师兄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只是,你好像憔悴了些,是我看错了吗?”
林慕川本来被陆迎抱着乱了手脚,可也是笑的更灿烂了。可是被齐焉这么一问,再加上那关切的神情,他突然愣住了。
“怎么会,师弟我们可是很久不见了,师兄可是开心的很——陆迎呀,还不放手,这么吃你师哥豆腐我可是要告诉师姑听的。”林慕川很快就把那缕黯然掩盖下去了。
“切,我师父才不会管这件事呢……再说你,你又不会喜欢上我,真是可惜,”这么说着,陆迎还是放开了手,又看向马车,语气不善,“喂,车里的‘大人’,还不下来吗?”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青衫少年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看着陆迎,嘲讽道,“呦呦,大小姐原来还有这么一面呀,我还以为大小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呢。”
“这位就是……小师叔?”林慕川仔细端详起这个少年,倒是有一副好皮相,但修为貌似太低,才凝元化身之境。可他仔细一看,又发现此人法力雄厚,比之一般的炼神脱身境的修士丝毫不弱,甚至更雄厚些。
但是,修道史上,从没有人打破道障。炼神脱身境之人开始悟道,接触天地大道,而之前三境之人根本无法接触到那天地的根本。凝元化身境与炼神脱身境之间有一道玄之又玄的障碍,被称为道障,从古至今,没有凝元化身境的修士正面击败炼神脱身境的修士,也没有一个凝元化身境的修士的法力和炼神脱身境的修士相当。可眼前之人,实在是……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林慕川突然想起蜃山老人那句话,“真是前所未有。”
他瞳孔一缩,突然一阵心悸。他深吸一口气,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陆迎和齐焉自然发现了林慕川的异常,不过他们并不觉得奇怪。当时他们看到青酒时,可比他更加惊讶,毕竟他们知道原来青酒只是个凡人,不过才不到十天时间,他们也花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
“是呀,我是你小师叔,我叫青酒,”少年也走了过来,“平时就叫我青酒好了,别叫师叔,怪怪的——当然,陆迎除外。”
“切。”陆迎不正眼瞧他。
林慕川笑了,“行,青酒,我叫林慕川,我师父是你师兄玄鹤掌教。”
青酒也笑了,“就你最爽快。”
然后他俩相视而笑,齐焉在一旁也是笑的不停,而陆迎呢,她撇着头,似乎在生气,却嘴角上翘,露出一丝笑意。
远处,太阳正徐徐地落下,映着它周边的云一派或金黄或绯红的色彩,明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