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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姜贞毅先生传(3)

已归省母,母尚健而妇已亡,唯居旁抔土在焉。母告以“妇亡之夕,有猿啼户外,启户不见。妇谓我曰:『吾待郎不至,闻猿啼,何也?吾殆死?唯久不闻郎琵琶声,倘归,为我一奏石楠之下。』”应曾闻母言,掩抑哀痛不自胜,夕陈酒浆,弹琵琶于其墓而祭之。自是猖狂自放,日荒酒色。值寇乱,负母鬻食兵间。耳目聋瞽,鼻漏,人不可迩。召之者隔以屏障,听其声而已。

所弹古调百十余曲,大而风雨雷霆,与夫愁人思妇,百虫之号,一草一木之吟,靡不于其声中传之。而尤得意于《楚汉》一曲,当其两军决战时,声动天地,瓦屋若飞坠。徐而察之,有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俄而无声。久之,有怨而难明者,为楚歌声;凄而壮者,为项王悲歌慷慨之声、别姬声;陷大泽,有追骑声;至乌江,有项王自刎声、余骑蹂践争项王声。使闻者始而奋,既而恐,终而涕泪之无从也。其感人如此!

应曾年六十余,流落淮浦,有桃源人见而怜之,载其母同至桃源,后不知所终。

轸石王子曰:古今以琵琶著名者多矣,未有如汤君者。夫人苟非有至性,则其情必不深,乌能传于后世乎?戊子秋,予遇君公路浦,已不复见君曩者衣宫锦之盛矣。明年复访君,君坐土室,作食奉母。人争贱之,予肃然加敬焉。君仰天呼呼曰:“已矣!世鲜知音,吾事老母百年后,将投身黄河死矣!”予凄然,许君立传。越五年,乃克为之。呜呼!世之沦落不偶而叹息于知音者,独君也乎哉!

[张山来曰:韩昌黎《颖师琴》诗,欧阳子谓其是听琵琶。予初疑之,盖以琵琶未必能如诗中所云之妙也。今读此文,觉尔汝轩昂,顷刻变换,浔阳江口,尚逊一筹耳。] 小青传 佚名

小青者,虎林某生姬也。家广陵,与生同姓,故讳之,仅以小青字云。姬夙根颖异,十岁,遇一老尼授《心经》,一再过了了,覆之不失一字。尼曰:“是儿早慧福薄,愿乞作弟子。即不尔,无令识字,可三十年活尔。”家人以为妄,嗤之。母本女塾师,随就学,所游多名闺,遂得精涉诸技,妙解声律。江都固佳丽地,或闺彦云集,茗战手语,众偶纷然。姬随变酬答,悉出意表,人人唯恐失姬。虽素娴仪则,而风期异艳,绰约自好,其天性也。

年十六,归生。生,豪公子也,性嘈唼憨跳不韵。妇更奇妒;姬曲意下之,终不解。一日,随游天竺,妇问曰:“吾闻东方佛无量,而世多专礼大士者何?”姬曰:“以其慈悲耳。”妇知讽己,笑曰:“吾当慈悲汝!”乃徙之孤山别业,诫曰:“非吾命而郎至,不得入;非吾命而郎手札至,亦不得入!”姬自念彼置我闲地,必密伺短长,借莫须有事鱼肉我,以故深自敛戢。妇或出游,呼与同舟。遇两堤之驰骑挟弹游冶少年,诸女伴指点谑跃,倏东倏西,姬淡然凝坐而已。

妇之戚属某夫人者,才而贤,常就姬学奕,绝爱怜之。因数取巨觞觞妇,瞷妇已醉,徐语姬曰:“船有楼,汝伴我一登。”比登楼,远眺久之,抚姬背曰:“好光景可惜,毋自苦!章台柳亦倚红楼盼韩郎走马,而子作蒲团空观耶?”姬曰:“贾平章剑锋可畏也!”夫人笑曰:“子误矣!平章剑钝,女平章乃利害耳!”顷之,从容讽曰:“子既娴仪则,又多技能,而风流绰约复尔,岂当堕罗刹国中?吾虽非女侠,力能脱子火坑。顷言章台柳,子非会心人耶?天下岂少韩君乎?且彼纵善遇子,子终向党将军帐下作羔酒侍儿乎?”姬曰:“夫人休矣!妾幼梦手折一花,随风片片著水,命止此矣!夙业未了,又生他想,彼冥曹姻缘簿,非吾如意珠,再辱奚为?徒供群口画描耳!”夫人叹曰:“子言亦是,吾不子强。虽然,子亦宜自爱。彼或好言饮食汝,乃更可虑。即旦夕所须,第告我无害。”因相顾泣下沾衣。徐拭泪还座,寻别去。夫人每向宗戚语及之,无不咨嗟叹息云。

姬自后幽愤凄恻,俱托之诗或小词。而夫人后亦旋宦远方。姬益寥閴,遂感疾。妇命医来,仍遣婢捧药至。姬佯感谢,婢出,掷药床头,叹曰:“吾即不愿生,亦当以净体皈依,作刘安鸡犬,岂以一杯鸩断送耶?”然病益不支,水粒俱绝,日饮梨汁盏许。益明妆冶服,拥袱欹坐,或呼琵琶妇唱盲词以遣。虽数昏数醒,终不蓬首偃卧也。

忽一日,语老妪曰:“可传语冤业郎,觅一良画师来。”师至,命写照。写毕,揽镜熟视曰:“得吾形似矣,未尽吾神也。姑置之。”又易一图,曰:“神是矣,而风态未流动也,若见我目端手庄,太矜持故也。姑置之。”命捉笔于旁,而自与妪指顾语笑,或扇茶铛、简图书,或代调丹碧诸色,纵其想会。久之,复命写图。图成,极妖艳之致,笑曰:“可矣!”师去,即取图供榻前,爇名香,设梨酒奠之,曰:“小青!小青!此中岂有汝缘分耶?”抚几而泣,泪雨潸潸下,一恸而绝。时万历壬子岁也。年才十八耳。哀哉!人美如玉,命薄于云,琼蕊优昙,人间一现,欲求如杜丽娘牡丹亭畔重生,安可得哉!

日向暮,生始踉跄来,披帷,见容光藻逸,衣袂鲜好,如生前无病时,忽长号顿足,呕血升余。徐简得诗一卷,遗像一幅,又一缄寄某夫人,启视之,叙致惋痛,后书一绝句。生痛呼曰:“吾负汝!吾负汝!”妇闻恚甚,趋索图。乃匿第三图,伪以第一图进,立焚之。又索诗,诗至,亦焚之。广陵散从兹绝矣,悲夫!楚焰诚烈,何不以纪信诳之?则罪不在妇,又在生耳!及再简草稿,业散失尽。而姬临卒时,取花钿数事赠妪之小女,衬以二纸,正其诗稿。得九绝句、一古诗、一词,并所寄某夫人者,共十三篇。古诗云:“雪意阁云云不流,旧云正压新云头。米颠颠笔落窗外,松岚秀处当我楼。垂帘只愁好景少,卷帘又怕风缭绕。帘卷帘垂底事难,不情不绪谁能晓?炉烟渐瘦剪声小,又是孤鸿唳悄悄。”绝句云:“稽首慈云大士前,莫生西土莫生天。愿为一滴杨枝水,洒作人间并蒂莲。/春衫血泪点轻纱,吹入林逋处士家。岭上梅花三百树,一时应变杜鹃花。/新妆竟与画图争,知在昭阳第几名。瘦影自临秋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西陵芳草骑辚辚,内使传来唤踏春。杯酒自浇苏小墓,可知妾是意中人?/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何处双禽集画栏,朱朱翠翠似青鸾。如今几个怜文采,也向秋风斗羽翰。/脉脉溶溶滟滟波,芙蓉睡醒欲如何。妾映镜中花映水,不知秋思落谁多。/盈盈金谷女班头,一曲骊珠众伎收。直得楼前身一死,季伦原是解风流。/乡心不畏两峰高,昨夜慈亲天梦遥。见说浙江潮有信,浙潮争似广陵潮?”其《天仙子》词云:“文姬远嫁昭君塞,小青又续风流债。也亏一阵黑罡风,火轮下,抽身快,单单别别清凉界。原不是鸯鸳一派,休算作相思一概。自思自解自商量,心可在?魂可在?著衫又捻裙双带。”与某夫人书曰:“元元叩首沥血致启夫人台座下:关头祖帐,迥隔人天;官舍良辰,当非寂度。驰情感往,瞻睇慈云,分燠嘘寒,如依膝下。糜身百体,未足云酬。娣娣姨姨无恙?犹忆南楼元夜,着灯谐谑,姨指画屏中一凭栏女曰:『是妖娆儿,倚风独盼,恍惚有思,当是阿青?』妾亦笑指一姬曰:『此执拂狡鬟,偷近郎侧,将无似娣?』于时角采寻欢,缠绵彻曙,宁复知风流云散,遂有今日乎?往者仙槎北渡,断梗南楼,狺语哮声,日焉三至。渐乃微词含吐,亦如尊旨云云。窃揆鄙衷,未见其可。夫屠肆菩心,饿狸悲鼠,此直供其换马,不即辱以当垆。去则弱絮风中,住则幽兰霜里。兰因絮果,现业谁深?若使祝发空门,洗妆浣虑,而艳思绮语,触绪纷来。正恐莲性虽胎,荷丝难杀,又未易言此也!乃至远笛哀秋,孤灯听雨,雨残灯歇,谡谡松声。罗衣压肌,镜无千影,晨泪镜潮,夕泪镜汐。今兹鸡骨,殆复难支。痰灼肺然,见粒而呕。错情易意,悦憎不驯。老母娣弟,天涯间绝。嗟乎!未知生乐,焉知死悲?憾促欢淹,无乃非达?妾少受天颖,机警灵速;丰兹啬彼,理讵能双?然而神爽有期,故未应寂寂也。至其沦忽,亦非自今。结褵以来,有宵靡旦,夜台滋味,谅不殊斯!何必紫玉成烟,白花飞蝶,乃谓之死哉?或轩车南返,驻节维扬,老母惠存,如妾之受,阿秦可念,幸终垂悯。畴昔珍赠,悉令见殉;宝钿绣衣,福星所赐,可以超轮消劫耳。然小六娘竟先期相俟,不忧无伴。附呈一绝,亦是鸟语鸣哀。其诗集小像,托陈媪好藏,觅便驰寄。身不自保,何有于零膏冷翠乎?他时放船堤下,探梅山中,开我西阁门,坐我绿阴床,髣生平于响像,见空帏之寂飚。是耶非耶?其人斯在!嗟乎夫人!明冥异路,永从此辞!玉腕朱颜,行就尘土,兴思及此,恸也何如!元元叩首叩首上。”后附绝句云:“百结回肠写泪痕,重来唯有旧朱门。夕阳一片桃花影,知是亭亭倩女魂。”生之戚某集而刻之,名曰“焚余”。

[张山来曰:红颜薄命,千古伤心。读至送鸩、焚诗处,恨不粉妒妇之骨以饲狗也!

又曰:小青事,或谓原无其人,合“小青”二字,乃“情”字耳。及读吴口口《紫云歌》,其小序云:“冯紫云,为维扬小青女弟,归会稽马髦伯”。则又似实有其人矣。即此传亦不知谁氏手笔,吾友殷日戒仿佛忆为支小白作,未知是否,姑阏疑焉。] 义猴传 盐城宋曹射陵会秋堂文集

建南杨子石袍告予曰:吴越间,有鬈髯丐子,编茅为舍,居于南坡。尝畜一猴,教以盘铃傀儡,演于市以济朝夕。每得食,与猴共,虽严寒暑雨,亦与猴俱。相依为命,若父子然。

如是者十余年,丐子老且病,不能引猴入市。猴每日长跪道旁,乞食养之,久而不变。及丐子死,猴乃悲痛旋绕,如人子躃踊状。哀毕,复长跪道旁,凄声俯首,引掌乞钱。不终日,得钱数贯,悉以绳钱入市中,至棺肆不去。匠果与棺,仍不去,伺担者辄牵其衣裾。担者为舁棺至南坡,殓丐子埋之。猴复于道旁乞食以祭。祭毕,遍拾野之枯薪,廪于墓侧,取向时傀儡置其上焚之,乃长啼数声,自赴烈焰中死。行道之人,莫不惊叹而感其义,爰作义猴冢。

[张山来曰:有功世道之文,如读《徐阿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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