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离奔
二月将至,风雪渐止。
虽然天还没有开始回暖,但随着迎春花的渐次开放,人们已经开始嗅到了春的气息。
元隐泽最近在我面前出现的次数是越发频繁了。
我去母**里请安,他总是比我先到,然后借故跟我一起离开。我去花园散步,他就在凉亭等着人下棋。即使我呆在自己宫里不出来,他也能想到办法,为了蹭一壶好茶,在我那里消磨一整个下午。
好在东曜那位在雅颂离开之前,就被急召回国了。否则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宛颂那里却有些奇怪,我等了许久也不见半分动静,连她母妃那里也是按兵不动,似乎颇沉得住气。
那日灵均来看我,有些黯然地问我:“大姐嫁了。不久以后,姐姐你也会就这样嫁给承宇表哥吗?”
我不知怎么回答,讪讪道:“怎么?均弟觉得承宇表哥不好吗?”
灵均狠狠地看向我:“你别老是拿我当个孩子看待。不是承宇表哥不好,而是你根本就不喜欢他。”顿了顿又说,“姐姐你是不是喜欢隐泽表哥?如果是,让弟弟帮你吧。”
原来他是那么认为的。难怪最近看向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你不怪姐姐?”我有些心虚,试探道。
灵均笑:“当然不会。你们本就是两情相悦。不过宛颂也怪可怜的。如果姐姐觉得可以,就让表哥一并娶了她。论身份论恩爱,她都越不过姐姐去。”
我愕然。均弟天马行空的念头着实让我头疼。如果一切都像他想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元隐泽是不可能娶宛颂的,这点他早就跟我说过。而且他还和我定下了“私奔”的计划。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们两情相悦,只是为了我们都想达成的目标。
计划的前一日,母后让人给我送去一个系着丝带的银质花瓶。月桐开开心心地接了,还剪了花枝插上。
抚摸着小小的银瓶,我知道这是母后对我最后的警告。“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这分明是告诫女子不可轻许他人,跟人私奔的诗句。
其实这段时间我和隐泽的异常,连灵均都看出来了,母后又岂会看不出。看着我一次次对她旁敲侧击的暗示装聋作哑,她总算给我送来了一句狠话。
然而此刻我是不能罢手的。母后,是你从小教我学会争取,把握自己的命运。我又如何能半途而废,沦落到嫁给高承宇那种衣冠禽兽。
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就不信宛颂母女能按捺得住。
四更一到,我就悄悄地从床上起身,换上雪青色素色罗衫,将头发挽成一个低髻,用累丝金钗别住。
殿里的人早被我支开了,我将承影剑挂在腰间,又拿出早收拾好的小小包裹,就从窗户出了月出殿。
我裹着墨色披风,疾步直往约定的西华门而去。夜已深沉,我又未敢点灯笼。只觉得面前犹如一片黑幕,随着我的脚步一点一点被撕裂开,一眼望不到何处是尽头。
全凭着对宫里路径的记忆,我一路往前冲,直走到西华门近前不足三尺的地方,才看到人影晃动。
我心里一松,他已经到了。这次我们说好的,任何人都不带,由他亲自驾着马车在这里等我。
他也是难得的暗色装扮,见到我来,也不说话,立即上前接过包裹扶我上车。
“宜修。”声音虽轻,于我却似惊雷。是母后。我一只脚已经跨上了马车,一下子僵住,上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过来,母后有话跟你说。”我看到她就在不远处站着,身边只带了一人,看身形应该是采薇姑姑。
“姑母!”隐泽正欲阻拦,却被我止住。
我轻声道:“反正西华门的侍卫被你迷晕了,一时也醒不了。你略等等吧,我跟母后说几句话就来。”说着就朝母后走去。
听着母后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我就知道不好。心里没把握她会不会把我们拦下来,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争一争。
母后看着我半晌无语。突然一掌扇过来,一旁的采薇姑姑都没来得及拦下。我只觉得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疼,明明不想哭的,眼泪却不听使唤的往下掉。
她恨恨说道:“这点羞辱委屈就受不了了吗?‘聘则为妻奔为妾’,你今天一步跨出去,就再也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公主,以后要受的羞辱委屈更甚今日百倍。”
我泣不成声:“母后!以前你也支持女儿追求自己的幸福,现在难道就不行吗?”我指的是清野的那件事。
母后用手指着我,气得发抖:“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这其中的分别你难道不懂?”
我哑然。是呵,我若跟着高清野,人家会说我重情重义,是陪夫君共度难关,不离不弃的贤妻。但如今我先自请许嫁给高承宇,又跟着元隐泽私奔,只会被当成朝秦暮楚的放荡女子,遭人唾弃。可是我并不是真要嫁给元隐泽。说真的,这辈子我不想嫁给任何人了。所以名声这东西,对我来说也许真的不重要。只是被自己的母亲如此说,心里还是一阵阵地疼。
我咬咬牙,放硬语调对母后说:“女儿心意已决。如果母后一定要拦,女儿会怨恨母后的。”
“好。好。好。”显然是被我气极,她颤声道,“你走,我只当没生过你!”说完一摔袖子扭身不再看我。
采薇姑姑待要再劝。我狠心转头就走。
刚才清脆的巴掌声,元隐泽定是也听到了。见我过来,有些担心地看着我:“疼得厉害吗?”
“不碍事,我们快走。”我强笑着登上马车。
车轮滚动,我掉转头,看到母后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说不出的落寞。这么多年,她一直把我当成比父皇更值得信赖,比灵均更加贴心的人。我身上流着她的血脉,我的头脑里是她从小灌输给我的思想。世上没有谁如我们这般亲密。可是如今,连我都不能陪在她身边了。
母后和整个元熙宫在我的视野里渐行渐远,最后隐入一片黑暗之中,再也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