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已过几岁期,草木荣了又悴,时光荏苒逡巡过。嗟日月玉走金飞,红颜空怅惋,碌碌何为?
常独迎东风伫立,看浅桃深杏媚,庭院深深处妖娆。良辰美景催人醉,纵万种风情,与谁同归?
转眼间,薛梨在韩府已度过了三个春秋。绛珠已经嫁人离了韩府,粉荷被抬了作大丫鬟,其他的人事倒没有多大变动。按说表小姐梅初蕊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可是仍旧待字闺中,韩夫人素来疼她,也就由着她,心想以韩府的家世今后找个入赘的女婿也无不可。还有就是韩亦儒,或许薛梨的确是贵人,他这三年来竟甚少发病,身子渐渐好转起来。可他许是闲散惯了,身子虽好,却不愿接手书肆生意。左右韩老爷还年轻,便仍由韩老爷亲自掌管生意。但其实韩老爷并非没有帮手,他的侄子韩骁一直在全国各地的分号间往返奔波,处理大事小情,否则韩老爷怎能如此悠闲地在家运筹帷幄。
薛梨从没见过韩骁,可是却不是对他一无所知,这完全归功于韩亦儒。与韩亦儒共同学习生活的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要提到韩骁,讲他如何如何聪明,无论什么书看过后都过目不忘;讲他如何如何才思敏捷,与先生讲经辩论都不落下风;讲他如何如何勇敢,帮自己打跑嘲笑欺负他的人;讲他如何如何温柔,悉心照料病中的自己......总之,韩亦儒口中的韩骁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完人。
韩骁的父亲是韩敬迟的哥哥。据说霁风书肆本是韩骁父亲的产业,怎奈天妒英才,韩骁八岁时父亲在一次外出中发生事故,从此天人永隔。韩骁的母亲更是红颜薄命,早在他四岁时就因病去世。所以韩骁儿时一直与韩老爷等一起生活,与韩亦儒感情甚笃。韩骁比韩亦儒大三岁,一直对韩亦儒颇加照顾。韩亦儒对韩骁更是崇拜孺慕,从小唯堂兄马首是瞻,对他惟命是从。
韩骁十四岁的时候,即薛梨嫁入韩府的前一年,他主动提出想要帮叔父(韩敬迟)打理书肆分号生意,顺便走访名医,为弟弟看病。自那时起,他便开始走南闯北,从最初被人轻视糊弄,到如今被人称赞景仰,他用自己丰富的学识和精明的头脑,迅速融入了这个商圈。同时,他不忘为弟弟寻访名医和治病良方,隔三岔五便寄信回来,附上当地名医的建议和各地治病的偏方等等。
然而薛梨对韩骁的好奇并不止于韩亦儒对他的描述。她爱看书,历史、医学、戏曲、小说......只要是书,就喜欢。而说起小说,就不得不提到“韩三变”——时下最著名的小说纂辑者,经常为人代写序跋。而经他推介、写过序跋的小说,无一不大卖。“三变”正是韩骁的别名,这是她来到韩府后才知道的。所谓“三变”,乃出自《论语》:“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是所有见过韩骁的人对他的尊称。她对韩三变慕名已久,现在知道他成了自己的堂兄,怎能不欣喜好奇!
另一方面,她的“灼华院”隔着一片竹林,与韩骁的“君勉院”遥遥相对。“灼华院”、“君勉院”与韩亦儒的“玉蟾院”成“品”字形分布在韩府的后院东北角。薛梨最初来韩府的那几日,最喜在后院散步。除了经常去“玉蟾院”,她走的最多的便是“君勉院”。梅初蕊的“晴雪院”倒是少去,一来“晴雪院”在后院的西北角,相隔较远;二来梅初蕊大多时候陪着韩夫人,即便去了也见不到人,还是不打扰的好。
第一次去“君勉院”实属偶然。记得那****从“玉蟾院”出来,临时来了兴致,没有立即回“灼华院”,而是漫无目的地在附近闲逛。于是,她来到了“君勉院”。当时是翠缕跟着,向她介绍说这是大少爷韩骁的住所。(由于韩骁自幼便住在韩府,韩老爷和韩夫人都将他视为己出,于是他被称为“大少爷”,而韩亦儒被称为“二少爷”。这点实在是很难得,现时哪个大家族不是外表光鲜,实则内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然而韩家无论内外都是一团和气。韩骁离家后,下人们才渐渐改了称呼,省了一个字,直接称韩亦儒为“少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不请自入,意外地看到院子里竟然有几株梨树。当时正值春末,娇小的白花枝头盛放,煞是迷人。在对韩骁的孺慕和对梨花的喜爱双重缘由下,她时常来此驻足流连。
今天,又是春光明媚的好天气。薛梨放下手中的《毛诗故训传》,有点无聊地看着窗外。这“灼华院”是韩夫人特意为了薛梨重新修整过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树木花草,春鹃、海棠、桃树、月季、芍药、美人蕉、桂树、山茶......春夏秋冬各有应景植物。如今海棠花开得正艳,远远望去有如晓天云霞,又间有花蕾似胭脂点点点缀其中,明媚动人。翠缕见薛梨看得出神,便提议道:“小姐,今年的海棠花开得真好,正巧前日里夫人遣人送来一个白玉瓶,还没有用过,不如让奴婢剪一枝海棠插在瓶子里,摆在书案上,小姐看书作画抬头便可瞧见,岂不解乏?”
薛梨但笑不语,把翠缕看得莫名其妙。
旁边银萍见状在翠缕额头上敲了一记,笑道:“怎么这些年了还不懂小姐的心思!海棠虽好,但太过艳丽,你几时见过小姐喜欢把它摆在案上了?”说得翠缕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接着银萍话锋一转,又向薛梨道:“如今也正是梨花的花期,小姐,不如奴婢陪您去‘君勉院’转转吧?”
薛梨见她俩闹的高兴,也跟着打趣道:“知我者银萍也!”于是翠缕留下看家,她自带着银萍向“君勉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