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孔岚拍拍福心纤瘦单薄的脊背,柔声道:“净说孩子话!”
孔岚拉着尔朱福心的小手儿,两人一起走进堂屋里坐下。
“姑姑,我大老远的回来看他,还给他带了礼物,”尔朱福心抽抽噎噎,伤心极了,“可他从始至终一个笑脸都没给过我!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四角方桌,孔岚伸出手臂揉揉尔朱福心的额头,“小傻瓜!你呀,误会你父皇啦!”
“我才没有!”尔朱福心瞪圆了泪汪汪的大眼睛,既委屈又不忿,“他就是那种忘恩负义,冷血无情,无法感化的人!哼!”
孔岚听着尔朱福心“控诉”尔朱承泰的用词,禁不住掩口笑了起来,这孩子!
“福心,可不许这么说你父皇!”孔岚柔声斥道:“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可没少跟我念起你呢!”
“是跟你数落我的不是吧!”尔朱福心撅起小嘴儿,赌气道。
不可能不联想到他,尔朱隆异,那个残忍暴虐的魔鬼!
恨她入骨,嫉她如仇,抛她落崖,逼死她的母妃……
她也是他的女儿啊!
他有那么多的儿女,每一个都可以安然自若地活下来,为什么独独要这样对她!
积压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和委屈无法控制地翻涌而上,孔岚瞬间红了眼眶……
尔朱福心见姑姑的神情忽然就变得凝重哀伤起来,与父皇如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妖美魅惑的凤眸里盈满了泪水,晶莹闪耀……
“姑姑,”尔朱福心吓坏了!吐了吐舌头,以为是自己惹得姑姑伤心难过了,慌忙抓紧孔岚的衣袖:“姑姑,你,你别这样嘛!人家以后再不跟父皇怄气了还不行?”
孔岚摇了摇头,眼泪终还是落了下来,慈爱地看着福心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脸儿,捏捏福心纤俏的鼻尖儿,既宠溺又无奈道:“你呀!总也长不大!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思政殿
尔朱承泰抬眼见是孔岚进来,将手里的奏折合上,放到御案上。
“福心睡了?”尔朱承泰问道。
“恒儿刚刚来找她下棋,他们姐弟俩也好些日子没见了,欢喜得不得了!”孔岚道:“皇兄你也真是的,福心下次再回来可说不准是什么时候了,您还非要训斥她,惹得孩子又哭闹了一场!”
“都是你们!”尔朱承泰厉声道:“平日里将她宠惯得没了人形儿,到了那边一定也是张扬跋扈,不遵礼教,给朕丢人现眼!”
知女莫若父,尔朱承泰“推断”得甚是准确!
“可福心就是命好啊!”孔岚不无得意道:“北山晋仁厚温润,只要福心没‘杀父弑君’,没‘不守妇道’,没‘里通国外’什么的,即便骄纵了些,也无妨嘛!”
尔朱承泰听了孔岚的话,差点儿没睁着眼睛昏过去!
黑着一张俊脸,蕴着气,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孔岚见是真把皇兄气到了,吐了吐舌头,对伺候在御案旁的李福道:“李公公,劳烦你去给皇兄沏杯龙憬茶来!”
“奴才不敢!”李福低下头,毕恭毕敬道:“奴才这就去!”
“皇兄啊,”孔岚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我听福心说起那边的情况,三皇子北山寿似乎颇有野心,且据探报,此人城府极深,为政治军亦很有些手段,臣妹实在担心,将来,他会影响北山晋和福心的前景啊!”
“朕已有耳闻!”尔朱承泰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你现在忧心这个,还为时尚早!”
“那,皇兄的意思是?”孔岚不解。
“北山晟那老家伙表面上宽善仁厚,实则狡诈残忍,生出这样的儿子不足为奇!”尔朱承泰道:“他若连自己的家事都解决不了,那可真是白活一场了!”
“可是皇兄,”听懂了尔朱承泰的意思,孔岚并未感到宽心,仍是凝眉追问道:“倘若北山寿十分出类拔萃,到最后北山晟都‘解决’不了呢?”
“如果真会那样,”尔朱承泰的目光变得幽深难测起来,静默了须臾,嘴角勾起一抹残酷决绝,极端嗜血的笑意,那是自人世间最黑暗最残忍事情里浴血而出的胜者,才有资格享有的自信与气势!
“朕,不介意于兵荒马乱之中,助一臂之力!”
看着尔朱承泰深邃残酷的笑容,孔岚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脑海中灵光一闪,仿若在一瞬间参透了尔朱承泰心中真正的意念,预见到福心日后的命途中或许会遇到的不可避免的残酷劫数,经历过皇族间腥风血雨的军事与宫廷权利斗争的孔岚直觉心痛难忍,红了眼眶——福心,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亲侄女啊!她怎忍心她的命运如此坎坷多舛!
“皇兄——”孔岚的声音有些微颤抖,很想说些什么,可一时又觉得无从说起。
尔朱承泰抬起手,示意她结束这个话题。
挽月阁
尔朱福心伏在皓月隆起的小腹上,仔细聆听。
皓月爱怜地抚摸着福心的头顶。
“娘亲,是小皇弟还是小皇妹?”尔朱福心满眼期待地望着皓月。
皓月慈爱宠溺地望着她的心肝儿宝贝福心,柔声问道:“福心喜欢小皇弟还是小皇妹?”
“当然是小皇弟啦!”尔朱福心愤愤不平道:“尔朱恒总欺负我!等小皇弟长大了,自然会向着他亲姐姐我啦!”
“而且,”尔朱福心搂住皓月的脖子,贴着皓月的耳边,极认真极煞有介事道:“不只是我!还有父皇也一定希望是个小皇子!”
皓月听了福心的话,“腾”地羞红了小脸儿!
唯一的女儿福心刚嫁去安宸国的那些时日,她思女情切,整日以泪洗面,加之自卑怯弱的性格,一切都深藏在心底,不敢表露出来。
尔朱承泰怜悯她的处境和心境,便有意召幸她。
许是老天爷亦垂怜于她的孤凄无依,她有幸又怀了帝裔。
真是莫大的安慰了。
“皇太子待你可好?可有人让你受委屈?”皓月关切地问起正事来。
虽然早已听闻北山晋为人慈善温厚,待福心更是体贴和蔼,可她还是放心不下,日夜忧思牵挂福心,一定要福心完好无损,平安快乐地站在她面前,亲口向她证实,她才能真正安心!
尔朱福心鼓起小嘴儿,很认真,亦是撒娇地摇了摇头。
皓月见她顽皮得意的样子,轻叹了口气,爱怜地抚摸着福心的头顶。
尔朱承泰严酷寡言,她不敢过多询问,福心在安宸国的情况,她只能从孔岚那里略得一二。
知女莫若母,如今,已亲眼见到福心,亦从福心的表情,言辞,情绪上推断出,她在那边真的是生活得很快乐,很平安,与北山晋夫妻和睦,相敬如宾,皓月心中既是觉得安慰,又心痛福心远嫁,今后总归要终老异乡,一生再难得与她相见几次,思及此,只觉肝胆俱碎,柔肠寸断!
她,是福心的娘亲啊,却不能将唯一的宝贝女儿留在自己身边,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皓月的眼中泛起了泪光,将头侧过去,不想被福心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