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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岁月如梭,白驹过隙,转间眼三年的光景又走到身后。天依旧是那片天,水也依旧是那片水,然而慕容婉秋已不再是从前的慕容婉秋。骤雨狂风的岁月磨炼已经让她脱去稚嫩单纯的外衣而不再脆弱轻浮,已经让她懂得如何用理性控制内心的情感和驾驭手中的权力。她那深邃的目光让人难以琢磨,那冰冷的话语让人惊惶胆寒,那悠扬的笛声带着杀伐的血腥,那舞动的利剑带着惊天的霸气。随着慕容谡渐渐走到凌云山庄权力的幕后,慕容婉秋逐渐成为了又一个主宰者!

稍稍得闲的慕容婉秋最爱傍晚时分在水月阁的花园里赏赏景,看看书。这天,当她读到白居易吟诵苏小小的诗时,一股莫名的怒气不由得跑出来。她盯着书凝思良久,突然问可轩:“为什么女子总是被动地承受命运?”

可轩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天经地义呗!”

“那也有武则天改变这个‘天经地义’。”

可轩坦然道:“她为了当皇上,害死那么多人,我不喜欢。”

“这是命!女子如果不想被世俗主宰,就要踩踏着更多人的肩膀走下去。”迎着消逝的夕阳,慕容婉秋微微一笑,嘴角却带出了剑锋般的冰冷。

“命是老天爷早已注定好的。公平与否,总要去承受。”可轩也是有感而发。经过多年锤炼,这个恭谨女孩早已经学会了如何坦然自如地面对慕容婉秋,面对她们之间的主仆关系、姐妹友情。如今在偌大的水月阁里,大概也只有她敢于而且能够与慕容婉秋畅然而聊了。

慕容婉秋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目光扫向两侧身着白衫,腰系绿丝带的月影、月玄、月翔和月尘。这便是与她时刻如影相随,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白色夺命客。她慢慢地饮了口茶,随手用中指挑起一滴水,弹向月影,直射眉心。

月影被打个措手不及,凉凉地挨了一下,眉心立刻红肿起来。月影不明情况,惊慌失措地伏在地上。其他三人也迅速跪下。

慕容婉秋责问:“凭你的身手,怎么可能躲不过一滴水?刚才在想什么?”

月影脸色煞变,紧抿的嘴唇微微颤动,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实话,他什么也没想,没敢想。可是主子能相信吗?

“记着,在这个地方,丢性命比丢东西更容易。刚才我若多用三分力,你的脑袋就没了。”慕容婉秋的声音很大,也很冷。

“奴才谢大小姐不杀之恩。”月影磕头谢恩,手心捏出了冷汗。

这时金淦躬身走进来,请慕容婉秋即刻去禁院。待她赶到时,慕容谡已经站在武场内:“最近功夫练得怎么样?”

慕容婉秋答:“还行。”

“还挺谦虚的!”慕容谡笑了笑,“刚才听莫如说,你的武功是一日千里,他已经没有必胜把握。”

慕容婉秋听出话中之意,毫不遮掩地道:“我若用‘擎天独一剑’,能在十招之内打败他。”

“如果不用呢?”慕容谡的表情很严肃,不像在开玩笑。自从练上“风云逍遥游”和“擎天独一剑”,慕容婉秋再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慕容谡继续道:“这些年你心心念念地想出去,但我一直没答应。雏鸟要想翱翔长空,必须有过硬的翅膀。今天你若在不用‘风云逍遥游’和‘擎天独一剑’的情况下赢莫如,便可自由出入山庄,不再受限制。”

慕容婉秋眼前骤然一亮,期盼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虽然十分突然,可她信心满怀:“我一定全力以赴。”

慕容谡又叮嘱莫如:“如果你胆敢在招式上动手脚,我决不轻饶。”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武场中央。慕容婉秋知道莫如不敢主动出手,也不客气,拔剑就刺。莫如挥剑迎战。一师一徒、一主一仆、一大一小打得昏天黑地,大战二百余招竟不分胜负,把众人都给看呆了。可轩急得浑身冒冷汗,在旁边又是攥手又是跺脚。慕容谡见慕容婉秋对多路剑法都得心应手,舞起来精妙娴熟,好生意外。同时他也更加坚信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他看得高兴,随口问金淦:“你说谁会赢?”

“回庄主,莫总管经验丰富,又是师傅,对大小姐的武功路数了若指掌。大小姐气血方刚,虽然经验不足却敢打敢拼,剑气逼人。两人各有所长,奴才也说不好。”

就在金淦评说的时候,胜负已然分晓。莫如竟然败在了自己的武当绝技“乾坤三剑”之下。慕容婉秋将剑甩在地上,冲到慕容谡面前激动地喊:“义父,我赢了!我真的赢了!”说着泪水已经不由自主地流出来。这是欢喜的泪水,激动的泪水,也是苦涩的泪水。多少日日夜夜,多少风风雨雨,她都挺了过来,也终于得到回报!除了大哭一场,她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发泄心中那无法名状的情感。可轩也偷偷哭起来。这些年,慕容婉秋所经历的酸甜苦辣只有她最清楚。

慕容谡哈哈大笑:“好样的,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慕容婉秋擦去脸颊的泪痕,又开心地笑了。

在场众人跪倒在地,齐声祝贺。莫如拱手道:“大小姐乃练武奇才,真是庄主之福,山庄之福!”

今夜对于慕容婉秋来说是激动之夜,也是不眠之夜。这一夜,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每每想到明天能见到娘亲就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她只盼着天快些亮,好快些见到娘亲。

天终于亮了!慕容婉秋早早地去给慕容谡请安,随后带着可轩和白色夺命客离开凌云山庄。在迈出山庄大门的一刹那,她深情地回头望了望这片深不见头的院落,感慨颇多:就是这铁壁高墙,包围了她整整八年;也就是这八年光景,她感受了从地狱到天堂,从天堂又到地狱的反反复复无数次的折磨与煎熬。今天,她终于成功地迈出了这扇大门,迈向了新的征程。

慕容婉秋径穿过繁华喧闹的云城街市,直奔三河村。村口伫立着一座年代久远的石亭,上刻“望夫亭”三个篆字。那是很久以前村里的妇人们为祈求外出打仗的丈夫平安归来而凑钱建造的。大概是这份诚心感动了上苍,男人们最终都平安而归。慕容婉秋凝视着它半天没有移动:“不知怎么的,越离家门近就越走不动。不知道娘现在是什么样子。”想着想着,她的眼睛就开始变得湿漉漉。

可轩道:“庄主不是每年都暗地里派人过来查看吗?既然没有听到坏消息,老夫人定然平安无恙。”

慕容婉秋命白色夺命客在望夫亭等待,然后迈着沉重而急切的步子走进了三河村,走向了幼时的家和思念的娘亲。

走进村口,慕容婉秋隐约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井边提水。她向前急赶两步,仔细一瞧,脱口而喊:“季大叔!”

八年的艰苦岁月已经把以前那个健壮如牛的季良带走了,留下的只是一个满脸皱纹、枯瘦如柴的老人。季良听到有人叫自己,慢慢转过身,眯着眼睛用力朝村口张望:“谁在叫我?”

慕容婉秋狂喜地跑过去:“是我,荟子!”季良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姑娘,不敢相信。

“您忘了吗?小时候我常跟海哥和泉哥玩,还最爱吃您做的肉,香极了!”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快乐,慕容婉秋更加激动起来。

季良激动地连连点头:“荟子长大了,也漂亮了,我这老眼昏花的都认不出来了。”

慕容婉秋笑道:“您一点都不老。”

“你娘这些年总算没白等啊!”季良拉着慕容婉秋的手,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而慕容婉秋的心里已然完全被自责地苦水包围。

随后,她跟着季良来到家门口,却不敢主动上前去敲那扇破落的木门。在梦里,她曾无数次梦到娘亲的模样,可如今真要见面了,她竟不知如何面对这个饱经沧桑、孤守八年的娘亲。

门最终被季良敲开,一个熟悉而亲切的面容出现在面前。不错,这是娘亲,想了八年,盼了八年的娘亲。话未出,泪先流。此时的慕容婉秋已然是热泪盈眶。

季良指着慕容婉秋对蓝茵道:“你瞧谁来了?”

蓝茵抬眼向慕容婉秋看去。八年之后,母女两人的目光又一次聚在一起。毕竟是母女连心,在蓝茵看见慕容婉秋的刹那,她似乎感觉到眼前的姑娘就是离别多年的女儿。但她不敢相信,八年后的某一天,女儿会突然站在面前。“你……是荟子?”

慕容婉秋见娘亲一下子就认出自己,激动的心情更是无法抑制,多年来的牵挂与思念全部一涌而上。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一掉,扑跪在蓝茵面前:“娘!”

蓝茵向前伸出手,把慕容婉秋紧紧抱在怀里,泪水也情不自禁地流下来。她已经确信无疑。母女两人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两人的泪水也融在一起,两人的心更是贴在一起。

慕容婉秋哭道:“娘,是我不好。我对不起您。”

“傻孩子,只要你平平安安,娘就知足了。”

季良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笑着道:“地上凉,快进屋说话吧!”

“对对对,你看看,我呀都高兴糊涂了!”蓝茵又是哭,又是笑,茫然而不知所措。

慕容婉秋搀扶着蓝茵走进屋子,季良和可轩也跟了进来。慕容婉秋迫切地问:“这些年您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蓝茵深深地叹了口气,声色低哑:“你音信全无,生死不明,我又怎么会好呢?都说‘一入凌云门,成鬼不成人’。我呀当时连死得念头都有了。幸亏圆空大师及时出现,说你会回来。这些年如果不是你季大叔照顾,我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刚刚止息的泪水又不禁从慕容婉秋的眼中淌出来。她“扑通”跪在了季良面前:“季大叔,您对我们的大恩大德,荟子一辈子都记在心里。我一定百倍千倍地报答您。”

季良连忙伸手去扶:“好孩子,别说这些见外的话,快起来吧!”

其实蓝茵一早就注意到了慕容婉秋身后的可轩,但直到此刻方才问:“这位俊俏姑娘是谁?”

慕容婉秋忙道:“她是我的朋友,可轩。这些年多亏她照顾我。”

“一看就是懂事的丫头,我喜欢。”蓝茵拉起可轩的手,左看看,右瞧瞧,弄得她颇不好意思。

说着说着,老练的季良很快便问到最敏感的问题,有关凌云山庄的事情。不过慕容婉秋早已准备好应对良策:“有一次我俩犯了死罪,幸好被一位穆老伯救下。他是慕容庄主的朋友。穆老伯喜欢我,要收我做义女。慕容庄主就做个顺水人情,让我和可轩离开了山庄。受人滴水当报以涌泉。义父无儿无女,所以我发誓要好好地侍奉他老人家。义父生性古怪,直到今天才让我自由出入。”

蓝茵半信半疑,却也找不到不相信的理由:“原来如此。那你怎么不送个信回来?”

慕容婉秋心里又是自责,又是无奈。这些年她被慕容谡像金丝雀似的养在鸟笼里,根本不许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包括娘亲。她的出身是秘密。如慕容谡所说,在她还没能力保护自己以前,这个秘密绝不能轻易被人知道。慕容婉秋被问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道:“义父他……挺怪的,谁都摸不透。他不让我和外面联系,或许……我也不知道。”

“你义父住哪里?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应该当面去道谢。”

慕容婉秋连忙摆手:“义父脾气怪得很,不喜欢见外人。我回去代您向他道谢就是了。”

母女两个在屋里聊得开心,屋外也是热闹非常。慕容婉秋听到嘈杂声,起身开门,看见三河村的老老少少聚集在门口,有的拎着鸡蛋,有的端着馒头,有的敲着碗盆,有的说着祝福……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好像自己的亲人回家。慕容婉秋感动极了,忍不住又掉下许多眼泪。多么温馨的场面!多么可爱的亲人!这是在那个冷清孤寂的山庄里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在人群里,她一眼便认出季海和季泉,兴奋地走过去。三只手紧紧握到一起,可谁也说不出话来。良久,季泉才指着季海身边一位抱小孩的妇人道:“荟妹,这是我大嫂,也是你大嫂。”

看到季海全家美满,慕容婉秋打心眼里高兴:“海哥,恭喜你。”季海不要意思地挠了挠头,只顾嘿嘿傻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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