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掌柜指指箩筐里巴掌模样的绿叶子：“你们今天碰到我算是走运了。这是刚采的紫心草，专治硬伤，还顶着雨珠呢！”
“谢谢大叔。”慕容婉秋当然十分高兴。
“你借火让我烤衣服，我总得有所表示吧？”程掌柜取出紫心草，又从随身瓷瓶中倒了几颗黑药丸，然后混在一起用石块捣碎。他瞥见慕容婉秋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笑道：“你也别愣着了，让他脱掉上衣，再用水把伤口擦干净。”
慕容婉秋不假思索地蹲到金鹰身边，简单地吩咐道：“脱掉上衣。”
金鹰略有迟疑，立刻换来了慕容婉秋的低喝：“又想抗命？”他打了个寒颤，马上用最快速度扯掉上衣，丝毫不顾粘合住伤口的碎布。原本半干半湿的血迹上又渗出一层小血珠。他瑟缩了一下身子，随即恢复平静，仿佛不曾受伤，不曾疼痛。
然而更让慕容婉秋心惊的是金鹰背上的层层鞭痕。这些多半都是她的残酷杰作。可眼前这个男人依旧无怨无悔地交出了真心。如果没有主仆身份的阻隔，没有生存法则的限制，没有各自使命的压迫，或许她会考虑把这个男人作为自己生命的最终归宿。可惜他们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住内心的失态转身问：“大叔，哪里有水？”
程掌柜道：“天上不都是吗？无根水是治病良药。”
慕容婉秋来到洞口，任雨水打湿绢帕，然后回到金鹰身边，把手伸向伤口。金鹰受宠若惊，本能地推开，轻声道：“奴才可以自己来。”
“干什么？”慕容婉秋不悦地看着阻止自己的手，语调更加冰冷。金鹰又是一颤，连忙缩回手，任凭慕容婉秋尽量小心地在伤口边擦拭。
看到金鹰那触目惊心的后背，程掌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感叹道：“也是可怜的孩子啊！”他将被砸碎的草药慢慢地涂抹在伤处，还在上面敷了层细黄的粘状物。金鹰自始至终紧咬牙关，没有哼出声。
慕容婉秋问：“他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当然有。要不是治得及时，这条命早搭上了。”程掌柜笑着拍拍金鹰的肩膀，“小伙子，以后要好好疼媳妇。你能活下来，全靠她悉心照顾。”
听到程掌柜把他们误当作夫妻，慕容婉秋抿嘴发笑，金鹰却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解释：“大叔，我们不是……”
程掌柜拦住他：“你现在不宜多说话，好好歇着吧！”
暴雨来得快，走得也快。阳光渐渐地洒满谷底，天又晴了。程掌柜道：“我该赶路了，但愿咱们后会有期。”
待慕容婉秋将人送走，返回山洞，金鹰已经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奴才谢庄主救命之恩。庄主的恩德奴才永生难报。”
“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么快死掉。”慕容婉秋面无表情，一脸冷漠。
“他不死，你却要死。”充满凌厉杀气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开来。
慕容婉秋转身看向洞口，正瞧见柯少雄那副狰狞的笑容。他身后还站着六名护卫，好像出自冒牌夺命十三客。慕容婉秋不以为意地调侃道：“看来我和柯公子缘分匪浅啊！”
“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是你先惹急了我。”柯少雄脸色暗沉，眼中放射着嗜血的精光。
若论单打独斗，慕容婉秋尚有胜算。可现在对方人多势众，而自己还要顾全重伤在身的金鹰，根本无法脱险。她只能寄希望于黎锐快些赶来：“柯霸身中剧毒。你不守在身边，却迫不及待地来杀我，真是大孝子啊！”
“生死有命，难道我还能替他去死？我不会让你和黎锐破坏我一统江湖的大业，我要让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近乎残忍的冷酷，近乎疯狂的神色，让慕容婉秋突然觉得这个柯少雄很陌生。大概这才是“鬼手儒生”的真面目吧！“你简直是疯子！”
“没错，我是疯子，可你敢说自己不是吗？”无情的声音再次从柯少雄口中传出，“杀死慕容婉秋者，赏黄金千两，美女二十。”
“就看你们有没有命杀我了。”慕容婉秋自知不是对手，唯有先发制人。她抽出玄冰剑，一招“金凤摆首”刺向柯少雄，柯少雄侧身闪开，转而连逼三招。六名护卫左右夹攻，阻住慕容婉秋的退路。慕容婉秋无奈，纵身上跃，以“黯然销魂”相抵。此招乃“擎天独一剑”最诡秘的剑法，剑锋时而分化无数，时而合为一处，虚虚实实，变幻莫测。柯霸使出看家本事“追命三剑”，连劈慕容婉秋左胸，两名护卫变换招数朝她下盘略去，其余四人从旁侧击。七人在洞中盘旋飞舞，相斗数十回合，杀招连绵不绝，对决劈风之声犹如百人交战。
虽然有三名护卫接连受伤，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慕容婉秋渐渐地有些难以招架，时而以轻功在中间盘旋，时而虚晃一招边挡边退。柯少雄抓住机会，一招“倒卷云”扫中慕容婉秋的小腿。两名护卫紧跟着就是当胸一剑。
鲜血喷洒，宛若娇艳盛开的血莲花，但受伤的不是慕容婉秋，而是金鹰。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选择了为主人尽忠，为心爱女人而死。
黎锐终于赶来了，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慕容婉秋仿佛对金鹰的离去毫无察觉，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表情。她与黎锐双剑合并，刺向对手。大概是金鹰的魂魄赋予了“冰火幻剑”更大力量，玄冰剑和龙火剑每一招的劲力都似乎要令风云变色，山川动摇。柯少雄和六名护卫很快失去反手之力，只能拼命招架。一招快如雷电的“夺命鸳鸯”让他们来不及躲闪，双剑已然对穿而过。
恐怕柯少雄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失败。他怒视苍天，喊出最后一句话：“我在奈何桥上等你们。”柯少雄死了。他是绝顶聪明的天才，不可一世的枭雄，可如今在别人眼里却变成一具不重要的尸体。他没能独霸武林，一统江湖，只可怜地化作了江湖恩怨中的一滩血水。
慕容婉秋走近金鹰，呆呆望着。金鹰虽然已经倒下，然而在她心中却永远站着，而且站得很直。这是她的贴身护卫，是她的知心朋友。风在吹，不停地吹，在洞中化作凄凉乐曲，仿佛也在为这个重义痴情的男人哀恸。乌云遮盖了阳光，整个天地变得肃杀冷清。泪珠从慕容婉秋的眼角一点点渗出来。她知道自己不该为下属而哭，但这一次理智失去了作用。泪水一发不可收拾，浸湿了衣衫，浸湿了天地。她在为金鹰的突然离去而哭，为盘旋内心十年的感情而哭。白色夺命客震惊不已。黎锐安慰道：“要节哀顺便。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