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那晚回到寝宫时,正好柳依兰也正从外面回来。
“霓裳”是个医官和依兰是个御膳房一个传膳宫女,等级身份不同的两个人能住到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
“霓裳”因为并不是参加三年一次的医官选举进来的,而是半路安插进来,也着实没有合适她住的寝室,又因为原来和依兰同个寝室的宫女前些得了麻疹,被遣送出宫,所以就空出了这么一个床位,也才把她临时在这里住。
很多人都说就是因为“霓裳”特别不被皇帝待见,所以才被上头安排来了这么一个不好的地方,当初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霓裳”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后来想想觉得其实上面这么安排确实也没有不妥,虽然那个宫女得了麻疹,但是所有寝具用具一应都给换了新的,又觉得自己这么突然进来能有地方住已经很是幸运了。
而且更让“霓裳”开心的是和她同个屋的另一个女子柳依兰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子。眉清目秀的,唇红齿白,好一副出水芙蓉的模样。
最是让“霓裳”兴奋的是,依兰这女子很是会照顾人,对“霓裳”更是无微不至,像极了她的姐姐。每次“霓裳”晚归还是不归什么的,她总是非常的担心,不过时间久了,摸清了“霓裳”的性子,也就不那么担心了,只是若是每逢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总是很记得给她留一份,“霓裳”很是感动她这份情。
而且让“霓裳”觉得很难得的是,依兰从不会和人计较什么,就好比“霓裳”有这么个吃独食的习惯。
睡觉前,“霓裳”总是会小心翼翼地从衣柜深处,捧出她的小瓷罐,而那个瓷罐里装着的就是上官若为她准备的北地那特别的花生米。
不知道真是这花生米来自北地珍贵还是是因为来自他,所以她觉得珍贵,反正她总是不舍得吃,只在睡前或是很想很想某人的时候才会拿出一颗,一边细细地品味,一边回忆自己和上官若的点点滴滴,每次吃完,她都觉得这花生真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呢。
每个深夜,她总在幻想着等到这一瓷罐的花生米吃完的那一天,就是自己被放出宫的日子。那个时候,他能再亲自送她一罐……
就是这样想想,已经把她美的不行了,所以纵然柳姐姐对自己那么的好,她也还是不舍得拿出来和她分享,这一点,她也一直很是觉得对不起依兰。
可是,让“霓裳”没想到的是,柳依兰对自己这个“自私”的行为,竟然一点也不介意,“霓裳”真得很高兴自己能这么幸运和一个这么好的女子同住。
依兰在屋里等着“霓裳”,见“霓裳”进来,就忙上前拉着“霓裳”说:“还以为你今晚又不回来了呢,还好你还是回来了,今天御膳房的御厨做了好些糕点呢,分发了我许多,我吃了些,剩下的给你留着呢,喏,就在你梳妆台上呢~”
“霓裳”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自己的梳妆台上,正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霓裳”心里有些触动,她笑着和依兰说:“谢谢柳姐姐。”
“你都唤我姐姐了,我能不好好照顾你么?”柳依兰笑着说,不过她有些疑惑地问:“我今儿可听说你去找徐公公了?”
“霓裳”笑着点点头说:“是的。柳姐姐消息可真是灵通呢~”
“少贫嘴,还不是担心你这个丫头总是没头没脑的就怕你出事。”柳依兰嗔怪道:“你找他为了什么事?”
“霓裳”虽然很是信任与依兰很是投缘,但是她觉得这事还是别把依兰牵扯进来的好,所以她从来没有和她说过披风和小应子的这事,现在又觉得这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就更没有必要说了,于是,笑了笑说:“没什么~”
依兰见“霓裳”不想说那件事,也就不再多问了,走到自己的床边说:“等了你许久都等得我犯困了,点心很是美味呢,你吃些吧,我先歇下了~”
“霓裳”点了点头,就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那个食盒,发现里面果然有好多美味的糕点,突然“霓裳”在众多种糕点中看见了一个很是眼熟的,这才想起这可不就是小应子那天孝敬自己的好吃的糕点么?
于是“霓裳”最先拿起那块糕点,她手里轻轻捏着糕点,回过头兴奋地对另一边的依兰说:“柳姐姐,这个糕点我很爱吃呢~”
“你吃过?”柳依兰有些疑惑。
“是啊。”“霓裳”笑嘻嘻地说。
柳依兰一听,突然预感到“霓裳”最近可能真的遇到了一些不平凡的事情,见过一些不一般的人了,因为这糕点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吃上的,要不是……
依兰偷偷地看着“霓裳”,只见“霓裳”一手捏着那块糕点,另一手捏着一颗她在睡前必要吃的花生米……
依兰想说什么,却始终都没有说,盖好被子,转个身,闭上了眼。
自从那以后,“霓裳”果然有听其他的小太监说有见到小应子到了皇帝的寝宫嬴熙宫当值。但她有些奇怪,话说小应子这次确实是做错了事情的,虽然自己有替他求情,能不被追究责任已经是万幸了,怎么还被提升了呢?
所以最后“霓裳”决定有时间一定要去找找小应子,也顺便问问他最近情况如何。
“好累啊~时间不早了,该回了呢。”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霓裳”伸了个懒腰说,随意收拾了下桌案上的书籍,披上了披风,锁上了书馆的门,就往寝室走。
看着沿途挂着的紫色灯笼,真是觉得挺美的,像紫色的月亮,照亮了这雕花的走廊,给这走廊上精细的花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
“喜欢吗?”“霓裳”心一惊,回头看,发现又是那个奇怪的王爷。
“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又不是为我点的。”“霓裳”斜睨了他一眼,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诡异,本来她想向他先行个礼的,但是又想到这个奇怪的王爷好像有些欠揍的希望自己能随意些,于是就很听话的不来这些虚的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说:“不是为你点的又如何,你就不能喜欢吗?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个就一定不是为了你而点的呢?”
她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于是改口说:“挺喜欢的。”
“霓裳”以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你很善变啊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却温柔地说:“你很守约啊。”
她看向他,却看见他正看着自己身上的披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守约是什么,她笑笑说:“这么好的披风不穿当真可惜了。”
他没有出声,嘴角却微微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看着他那带笑的眼睛,她突然想到了花灯会上那一双与上官若相似的眼。
她在想,自己那天看到的那双眼睛若不是幻觉,那,那所谓的有缘人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温柔迷人的男子。
她有些晃神,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连自己也被吓到的话:“今年的七夕花灯会,你有去吗?”
“嗯?”他很平静地看着她说,但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明亮。
“呵呵,没事……就是想问问而已。”她有些尴尬。
“去了……”他淡淡地,然后笑了笑很平静地问她:“你呢?”
“霓裳”有些欣喜,此刻的她竟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欣喜,是为了他那一句“去了”,还是那句“你呢?”,“霓裳”有些激动地回应道:“我也去了呢~”说完才发现自己这个反应有些强烈了点。
相较于“霓裳”的激动,他的反应反倒是很平静,他微微地笑了笑,没有出声,仿佛像是早已知道一样,但是在“霓裳”看来却像是觉得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去一样。
“霓裳”有些失落……
但是虽然这样,她还是想去证实下心中的疑问,她忍不住追问:“去干嘛?”
但他却似乎没听见一样,不看她也不回应她。
可是她却莫名地特别想弄清楚这件事,于是,她试探性地问:“看花灯?还是……找寻有缘人?”她其实在心里已经开始期待听他重复后半句话了。
“去等一个人……我和她……有一个约定。”他嘴角带着甜蜜的笑。
看着他那深情的样子,“霓裳”一眼就看出他等的是一个女子,但是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再确认,于是,她假装不在意地问:“是个女子?”
“嗯……”他低声回应道。看着他说起她的样子,“霓裳”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她对于他的重要性,她用这一招从来没有失手过,上次上官玄不是就是这么被轻易试出来了么?
原来是去等一个女子啊,也许是他说的太伤感了吧,“霓裳”居然也有些受他影响,语气里带着些难过:“那……她来了吗?”
“嗯,她来了……”他平静地说,虽然她和他并排着,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带有太多的殇。
等到了哦,“霓裳”突然有些无力地想笑,其实就算自己那天看见的那个和上官若长着相似眼睛的人不是个幻觉又怎么样?那个人就一定是眼前这个眼里这么多悲伤的男子么?而且就算真是他又怎么样?他等的人又不是你,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她了……
“霓裳”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居然会因为他开始失落了。
“那你们……见面了么?”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和她之间的故事。
“没有……”他无奈地说,无奈中更带着深深的遗憾。
“她既然来了,你也去了……为什么?”她问,她想知道他既然这么想见他,为何不去见她?
“因为我离开了……”他无奈地说。
她有些惊讶:“你离开了?那你岂不是就算是对她失约了?”
他却没有再说话,注视着远方。
她忍不住想知道原因,她想知道既然这么想见面,既然这么想念,为什么你会选择在最后一刻离开?明明已经来了,明明已经见到她了,明明已经很是想想念了……
“为什么?明明好不容易见面了,你为什么要离开?”她看着他的侧脸问,棱角分明的侧脸,但是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伤感,他知道他是有苦衷的,这让她反倒不愿意去揭开这一切了,她怕会一不小心触及到了他心里那个伤。
看着他悲伤的眼睛,黑色的瞳孔里似乎装载了太多的殇,任谁见了都有些心痛,“霓裳”心里开始就着疼痛了起来。
他没出声……
她也没出声……
周围似乎一下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转过了身子,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霓裳”,黑色的瞳孔里看上去是那么的平静。
他的这一眼,让“霓裳”有些许的惊慌,恍惚中竟可笑地觉得他这一眼仿佛是在暗示着她是因为她才造成他那天的失约的。
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是可笑,他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失约呢?
“你失约了,那她……”她自言自语道:“肯定会很伤心的……”
他听她小声的呢喃着,看着她悲伤惋惜的神情,他感觉到自己眼睛里的殇似乎瞬间就要宣泄出来了。
“如果是我……我会很伤心的……”“霓裳”想了想不情不自禁地说。
她的这一句话,让他更是觉得心有种被撕裂的感觉,他不敢再看她,转过身子,只敢看那天边的月,这么多年来,他只要一想到她的时候,总是这样看着月亮,仿佛看这天边的皎月就如同见到她一样。
他知道她现在在为自己口中的那个女子伤心,他知道她在惋惜自己那天最终还是没有和那个女子见面,他更知道此刻自己不能再看她了,仿佛再多看一眼,他就会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就会一把抱住她,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
是啊,如果她记得这个约定,她应该是会伤心的。现在的他只能看着天边的月,在心里对自己说。
所以,还好你已经不记得了,这样,你就不会因为我的失约而伤心了,你只会为那个女子而感到惋惜……
如果有一天,你记起了所有的事情,也请你记得我今天说的话,我们的七夕之约……
是我失约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这么多年来,在算计中在尔虞我诈中渐渐长大,在战场上厮杀,在朝堂上的争权夺位,让他变得越来越强大,让他变得像他的所有的敌人那样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于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更会伪装!
可是,每次遇见身边这个女子,连他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他总是不由自主地会脱下自己的所有伪装,只想在她面前最真实的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还好,他有能力,能在各种紧急的情况下,用最短的时间内让自己平复下来。可是,身边女子的杀伤力似乎远胜于之前遇到的所有的情况,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他所有的伪装。
他看了看她,满脸写着的满是伤心,他不由自主低声说:“你不会知道那个人其实……就是你,因为我不会想你更悲伤。”
他说得很小声,以至于陷入悲伤情绪中的“霓裳”根本就没有听见,可是,他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被震慑住了。
他以为他刚刚的和女子的那一番谈话,已经是他失控的最大限度了,他以为他经过一次心情的平复后,就已经可以像面对其他各种凶险万分的情况一样镇定自如地看待身边的女子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在任何人的面前收起自己的情绪,但是他这一句话出来,他就知道他错了,而且大错特错了。
他才发现,原来……他在她面前早已经……溃不成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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