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邾连的伤不但没有好,反而因为过了一夜的缘故整个背上都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裋褐披上去时痛得邾连一阵龇牙咧嘴,邾合看着心疼,想撑着守了一夜疲惫的身体去向蒲野求情,让他先休息一天。
但邾连把他拦住了,把头一扬,忿忿道:“我才不要去求他!”
他这态度让为他担了一夜心的邾合生起气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阿兄,不管荭奴到底是谁想赶走,但她确实是冤枉的对不对?”邾连认真的说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长使如果不喜欢荭奴大可以直接告诉大宦者令,反正现在大王宠爱她……”
“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事!”邾合本来就又累又担心,看他还是这么执迷不悟的想要争个究竟出来,急得跺脚,“昨天四十篣你就不能长一点点的教训吗?”
邾连还是一脸的不服气,但门忽然被叩响了,兄弟两个都警觉的回过头:“谁?”
“仲邾在吗?我是荪奴。”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
邾合赶紧给弟弟使个眼色,让他躺回席上,自己顿了顿才去打开门,外面果然站着荪奴,这时候天刚刚才亮,但她已经梳好了发,装束齐整,手里似乎拿着什么,看到邾合也不惊讶:“仲邾怎么样了?”
“他的背肿了起来,昨天的饭也没吃下,我正想去求宦者令让他休息一天。”邾合道,“荪奴为何而来?”
“是长使让我送点药来。”荪奴说着跨进耳室,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到仲邾的席边,却是一个小小的陶罐,伯邾因是烂昭御者,兼作阍人,所以极少进入小寝,并不知道这个陶罐是太医院专门替姬弋与准备的伤药,他心里很有点不以为然,如果长使要送伤药,为什么昨天仲邾最需要的时候不送来,今天伤处都已经发了起来才送,分明就是想让仲邾多吃一点苦头。
虽然也知道自己弟弟这个性格在宫里实在危险,但被迫亲手篣亲弟四十记,让伯邾心里委实不好过,他觉得当时如果是蒲野亲自动刑,蒲野年高体衰,仲邾未必会伤得这么重,哪怕是叫殿外的甲士来,说不定也会手下留情。
偏偏蒲野点了他,正当壮年,而且因为是兄弟的缘故不敢徇私,所谓心善的姬长使不但没有劝阻,反而还把蒲野定的篣二十加到了四十!
但嘴上还是代替装睡的仲邾道谢,荪奴也没多留,把药放下就说还要去伺候姬弋与梳洗便匆忙离去。
等她一出门,仲邾就一骨碌的转过身来,看了眼那个陶罐,一撇嘴,正要说什么,忽然咦了一声:“这是长使用的那种药!”
邾合听了倒放了点心,拿起陶罐:“那你快趴着别动,我替你抹上,若有效果,也许就不用去向宦者令请求休息。”
药的效果非常好,抹到伤处,邾连就感到一阵清凉,不知不觉心里的怨气消散了许多:“长使毕竟还是年纪小,心软呢。”
“再心软也是长使,你以后行事切不可再自作主张!”邾合赶紧训斥。
“知道了,知道了!”邾连歪过头闷闷的道。
荪奴回到小寝时,看到姬弋与的发髻差不多快梳好了,商妇的手艺明显要比茂奴好,她正在梳的是从商时就极为流行的喻意吉祥的双鸡双髻,姬弋与乌黑浓密的长发在她手中灵巧的结成了精致犹如雕琢般的髻形。
荪奴进来时,商妇恰好将最后一缕发尾塞入髻底,以木篦沾水仔细的将一些碎发归拢好,从铜镜里,荪奴清楚的看到了姬弋与的满意之色,这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姬弋与也在铜镜里看到了荪奴,便开口道:“药送过去了?”
“已经送到仲邾的席上了,伯邾也在那里,正好可以给他擦上。”荪奴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拿起一支玉笄,在发髻上比了一比,满意的插了进去。
商妇见状,便放下了另一支笄,从妆奁里取出飞雪丹、燕脂等物,姬弋与微微一皱眉,荪奴趁机道:“长使正当华年,何用这些来装饰?”
商妇听了,见姬弋与果然一脸不赞同,讪讪把东西放了回去:“是婢子糊涂了。”
姬弋与没说什么,荪奴却自觉压了她一头,顿时心中一阵畅快,手底下也越发的轻快起来。
对荪奴的争强好胜姬弋与只当作没看见,前世她对自己身边的人缺乏了解,这个时候只能慢慢观察。相比荪奴的咄咄逼人,商妇性格温柔而静默,如果不是有陈慈特意提醒的那句商妇是华阳太后称赞过的人,姬弋与其实是比较喜欢商妇的。
只可惜这个宫里,最让她不能信任的人,华阳太后绝对要算一个。
仲芈好容易挑选和调教的那位曹少使,可是直接折在了姬弋与手里,这个眼节骨上,姬弋与又怎么敢相信商妇呢?
朝食的时候,赵政忽然过来,这让烂昭上下喜出望外,赵政在姬弋与受伤的起初差不多是天天都来的,但是最近却已经连续三天没有过来了,否则昨天涂嫖也不至于敢当面暗讽姬弋与管束不住一个寺人。看着众人的惊喜,姬弋与心里却是沉甸甸的,赵政的神色很平静,但姬弋与前世为他嫱媛多年,从他进殿起就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
“你们都退下。”赵政淡淡的吩咐道,姬弋与面前的一簋糗饵才动了几匕,但也只得让商妇收拾下去,荪奴捧上柘浆,堂上只留下两人,姬弋与轻声道:“大王?”
赵政明显的神思不属,顿了一顿才道:“你的腿伤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姬弋与的右腿其实已可正常行走,只是淤青尚未完全消除,多走几步时还会隐隐酸痛,所以侍医建议她等隐痛全部消除了再入侍,免得留下后患。姬弋与深以为然,因此听到赵政见问,便含糊的道。
不过她却是误会了赵政,因为赵政根本没想到入侍那回事上去:“虽然如此,但还是召方相氏来作一次法吧。”
“女祝不是已经祝祷过了吗?”姬弋与不解的问道,她记得自己刚刚受伤那会,赵政就亲口说过请女祝来祝祷过了,在姬弋与看来,女祝和方相氏其实是一样的,不过是男女之别罢了。
最重要的是,这次受伤只有姬弋与自己知道与百花陶灯里所谓的蛊邪之物根本没什么关系,而方相氏携狂夫的驱邪之仪她前世就看过,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盾,帅百隶隶而时傩,以索室驱邪却恶,喧哗盈沸,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事来,她现在不想惹麻烦。
“那两个贱.婢寻的巫邪甚是恶毒,再说方相氏就在宫中,有备无患吧。”赵政说道。
有备无患?姬弋与心里有隐约的不安,曹、白两人已经被打进了永巷,赵政为什么还要再提?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姬弋与想起了这个时候有件什么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