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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两户人家 1-7

1-7西伯利亚

一连几天,俄国人并不审问他们,也没人来打扰,他们倒落得个轻松。有一天,狱卒来送饭,指了指高粱面窝头,扭头就走了。冯麟阁掰开一看,里面有一个纸条:“我等已入城,五日内劫狱。”这是二当家的字条,冯麟阁给效罗看,告诉他:“我的人要动手了。”效罗问冯麟阁:“二叔,这沈阳城内俄军比那天抓我们的要多吧?”冯麟阁不知他是啥意思,想着说:“那当然,几万人哪。”效罗问他:“那我们的劫狱能成功吗?”一下把冯麟阁问住了,他这可回答不上来了:“哦,是啊···,”效罗接着说:“万一有个闪失,那得死多少人啊。二叔,告诉外面,千万不可莽撞。”冯麟阁这才觉得这个小胖子,不那么简单。冯大掌柜对效罗笑着:“你这小子,真不简单呢。”指令发出去了,可外面的弟兄发誓,拼死也要救出大掌柜,消息递进来,“那松鼠已被家法处置”。

一天,俄军军官提审了冯麟阁,问他:“你破坏了几次铁路?”“没有。”冯麟阁回答很干脆。“你的三掌柜交待过,你做过这个事的。”“证据呢,要是没有,那就是他干的。”不管俄国人怎么问,冯麟阁一口咬定什么也没干。“你进攻过俄军吗”“没有,你们俄罗斯人是讲证据的。”俄国人引诱冯麟阁:“你只要答应不再破坏铁路,就放你回家。”这边还是铁嘴钢牙:“我没有破坏过铁路,让我如何保证?”看来俄国人是不再忍耐了,告诉冯麟阁:“要是上军事法庭,你会受到惩罚的。”被审者回答的更简单:“我等着。”打这以后,又是好些天没有动静。算起来被捕已经月余,又是狱卒送进纸条:“俄人欲将你转俄国内,我等在路上营救。”可是当晚夜半,冯大掌柜和小效罗就被押上囚车,就是那种马车上有木栅拦的,也叫木籠。这次押送的一共有五六十人,在俄国骑兵的看护下连夜出发了。走了一天半,冯大掌柜发现俄国人把他们拉到了营口,在海边,远远看到一艘大军舰,光那烟囱就并排三个,冒着浓浓的黑烟。他们被用木船又倒运到军舰上,最后被关进底层的货仓里。听着军舰汽笛自豪的鸣叫和螺旋桨推进的隆隆声,冯麟阁有些泄气了:“妈的,咱们还真去俄国呀!俄国人太狡猾了,我那弟兄们又落空了。”俄国人有个翻译,在仓口对人们说:“要把你们送到库页岛,避暑度假。老实点吧。”效罗也不知道什么库叶岛,更不知有多远,看到冯麟阁不说话,也不吃饭,这一路上就紧着照顾他。效罗对冯麟阁说:“二叔,别管他把咱们送到哪儿,就是天涯海角,咱也要回去。咱拉拉勾,你信不。”各位,要是我,就听到库页岛三个字,也就上吊了。你想想,万里之外的异国,夏天只有一个月,你死不了倒是真没人信呢。你看,冻也冻死了,气也气死了,想也想死了,俄国人吗,累不死你,关也关死你。你说这么多个死法,能活着回来吗?

好像在船里呆了不少天,军舰终于靠岸了,效罗扶着冯麟阁,遮着刺眼的阳光,一步一步地走下船来。同船的两个人,好像是日本人的间谍,和他们一起又被关进霍尔姆斯克军港的监狱里,其他的人全被拉走了,效罗对冯麟阁说:“听说是干苦工,在西伯利亚有好几个劳工营,在离这儿好几百里的地方。”“你怕死吗?”在监狱里,冯麟阁问效罗,“不怕,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好样的,真不愧是王爷。”说真的,过去的人,总有那死后转世投胎的信念,所以他们视死如归,胆气冲天,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效罗每天给冯大掌柜,讲爷爷给他讲过的故事,什么“卧薪尝胆呀”,“关云长千里走单骑呀”,想鼓起他的劲来,他搜肠刮肚的最后都没讲的了,就开始说“曹冲秤象”,冯麟阁笑着:“你呀···,哈哈,我没事,主要是咱爷俩都别泄气方好。”效罗想起那天在高家大院三当家的提起那个韩编外,就问道:“二叔,我听说过那个韩编外,是咱们关外的一条好汉,他不是已经故去了吗?”冯麟阁说:“噢,是啊,他的侄子请求我派人护送一批货物过我的地盘,事儿办完了,可我的十几个弟兄在返回的时候,中了海匪的埋伏全死了。”效罗分析着:“那海匪去的时候不抢货,回来的时候杀人,也太不合情理了吧?”冯麟阁摸着下巴想着:“是啊,这也不象海匪的做法啊,不过现在顾不上他们了,等我回去再说吧。”

这俄国人把这几个人放在这儿,还是想让他们为俄国人办事,于是就再劝降一回。关了十几天,俄军的一个上校又一次的提审了冯麟阁和小效罗,他和气的告诫冯麟阁:“我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把你转到库页岛,是因为你的手下要劫狱。如果你答应我们的要求,为我们做事,我们会为你保密,谁也不知道。”冯麟阁还是那几句话:“我没有做过对你们不利的事儿,也不准备为你们做事,希望你能原谅。”谈得没有结果,俄国人不再来了。一天,监狱的翻译把他爷俩带到港口码头上,他们看到码头上几个俄国军官正在往船上送那********人,他们已经换上干净的新衣服,手里提着箱子,边走边回身鞠躬,翻译向他们说:“看到了吧,你们一起来的同伴已经和我们合作了,他们轻松的回去了,你们要认真的想想自己的前途。”

回到牢房,效罗告诉冯麟阁:“二叔,我看不起他们,咱们不会和他们一样,你说呢?”冯麟阁夸奖效罗:“好小子!二叔没问题,我原来还就怕你顶不住呢。”效罗问冯麟阁:“二叔,你说什么是英雄?”这回答就看法不一样了,冯麟阁底气足足地说:“英雄吗,杀富济贫,江湖义气。”效罗摆摆手:“不对,我爷爷讲过,那不是英雄,那是好汉。”冯麟阁一听:“嘿,什么好汉?那你说,什么是英雄?”效罗站起来挺胸张臂:“当然是能文能武,能指挥千军万马,能杀敌立功,保家卫国的人。”冯麟阁伸出大拇指,对效罗说:“那我就是啦,你看,一我指挥千军,二我能文能武,三我杀老毛子立功,四我保家卫国。”效罗把嘴一撇:“不对不对,前三条算你有,第四你没有。”冯麟阁奇怪的问:“怎么没有?”效罗指着他说:“你没把俄国人打出咱东北去,这卫国不算,保家你更没有。”“此话怎讲?”冯麟阁已经有些不悦,小效罗可不管不顾:“你欺负老百姓,是匪,这能叫保家?不过你又打老毛子,应该是半个英雄,就叫英匪吧,英雄的土匪。”气的冯麟阁差点噎过去,半天没和效罗说话。效罗还挺奇怪的问他:“二叔,我说错什么了吗?”想来想去冯麟阁还真想通了:“是呀,孩子的话都是大人的想法,这綠林好汉不是长久之计,要当就当英雄,不能做什么英匪,英雄的土匪?这叫什么!”然后自己又笑了,“我一个大男人,连一个孩子的气量都没有,跟人家十来岁的孩子制气。还想当英雄?呸,狗熊!”

又过了半个月,俄国人看见还没有反应,随即向他二人宣布俄国远东军事法庭的判决:严重破坏军事设施,服刑二十年。那个会讲中国话的俄国人告诉他们:“明天就要把你们送到雅库村煤矿,今后你们就把那儿当成自己的家吧,以后就没机会再当中国人啦。”

这先坐船,又坐马车,后来火车,马车,换了几遍,折腾了几天几夜,效罗和冯麟阁加上在库页岛原来关押的二十多个犯人,就算到了这个离哈巴罗夫斯克还有二三百里的地方—雅库村。村子建在一条河边,没有多少人口,西伯利亚森林很多,可就这周围几十里,光秃秃的。听说几百年前,天上掉下过东西,烧得地上啥都没了,就剩下一个大坑。用中国人的话说,这是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

俄国人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劳工营,大概有三四百人,夏季全在煤矿干活,其余时间去维修铁路。这里关的人好分,留辫子的就是中国人,不留辩子的就是日本人,都是战俘。还有一些俄国人,那是被流放到这里的重犯。“今生看来就是俄国的鬼了。”被抓来的中国人,都很消沉,唯独这爷俩,发誓立志,“我们一定要回家去。”

这煤矿的活儿,没有什么再比它苦和累的了。劳工营就设在煤矿,外面围着铁丝网,整个外圈大概有八个用木头架子搭起来高高的岗楼。这儿叫煤矿,要用现在的眼光看也就是个小煤窑。每个井口也就一米见方,人要一个一个下去,井口到挖煤的巷道有二十多米,巷道里面只能容下四五个人,立一根木头杆上面垫一块板子就算掌子面了。人在里面全是光着膀子,跪着用镐头和铁锨来挖煤和装筐。一般开巷道都是交叉六道,劳工们管它叫王八窑。进出时,都要手脚并用。每人一个小油灯,下井时用带子系在脑门上。背一筐煤,大约七八十斤,也要用带子套在双肩和头上,把衣服垫在后背,再背上煤筐,靠肩和背,以及头的力量把煤一点一点的,顶着背着到地面上来,那嘴还得咬着油灯。你看吧,出得井来,除了牙还有一点白,整个人也就变成了煤块。劳工们一班十个小时,吃的就是黑面包,喝的是巷道里流的凉水,每周才能吃上一顿菜汤。这儿地下的煤很多,煤层也埋得浅,第一个窑口听说就是由中国人干起来的。

煤矿的煤,要用马车运到哈巴罗夫,再装到火车上运走。西伯利亚这地方,自然条件太差了,要冷就零下六十度,要热就零上五十度。俄国人根本不用在井口派监工,劳工一上到地面,要是早晚,冻得直哆嗦,就想回到井下面去。要是中午,晒的你要掉一层皮。冯麟阁身高体大,效罗每天把自己的面包留下一半给他吃,他说:“我还小,吃不了那么多,”效罗实在饿极了,就喝井下的水。实际上冯麟阁每天都留下一半面包,悄悄地藏起来,留作逃走路上的干粮。他看着效罗掰给他的面包,看着小效罗消瘦的身体,这个从来就蔑视别人生命的冯大掌柜,看着眼前的孩子,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他开始感觉到,要是还有机会,那就要改变自己,应该善待这个世界。冯麟阁和效罗积极地准备着,什么发的破皮袄,破布,别人扔的鞋,还有钉子,铁丝。凡是眼前看到的东西,都往房里收罗。一天,小效罗在矿井的煤层里发现了白白弯弯大约碗口粗的骨头,有一个在这儿已经干了三年的中国劳工认得,“这是象牙,是古时候的。那年,有几个日本人也挖出好几根来,不过都是断的。”效罗小心翼翼的用镐头把它们掏出来,趁夜里从井下把象牙抬回自己的屋子。“好,这对我们的计划太有利了。”冯大掌柜高兴得不得了,效罗拿破布把象牙包起来藏在屋里,谁也没让发现。

要逃走,必须在七月以前,过了七月后白天都是零下多少度了。冯麟阁特别注意拉煤的马车,看有没有中国人。机会终于来了,有一个黄皮肤扁平脸,赶着一辆四轮马车,装煤来了。马车来装煤,一般是下午到,装好也就快黑了。装多装少要量高度,也就是量尺。这装煤的车前后左右都要放车囤子,整整一圈。这车囤子是用柳条编的,有一米高,三套马车大概能装两吨,也就是四千斤,“要是能藏在车里逃走,成功的把握就大了。”冯麟阁谋划着,他走到煤堆前和那个赶车人聊了起来:“大哥那里人,”他回答说:“我就在前边村子里。”话说的很僵硬,最后才搞明白,他是赫哲人,就生活在这一带。冯麟阁想,只能冒一下险了,就问这个赫哲人:“你见过牙吗?”一问就明白,“你有象牙?”“要是能帮我们一个忙,就送你一根。”“真的?帮什么忙?”“把我和我的侄子,藏在车里送出去,到哈巴罗夫。”“什么,这···,”他看着四周的岗楼,犹豫了。“你几天送一趟煤?”“我一个礼拜两趟。”“就是三天后你还来,放心吧,我们都是好人,就是想回家,回江的那边。你要是能帮我们,就太谢谢你了。”

他们两人,把上班时间和别人调整了一下,排到了早上。干完井下的活,就在煤堆边帮忙装车。这天下午,赫哲人来了。他见了冯麟阁就点了三下头,“好了。”冯麟阁一摆手让效罗上了马车,把准备好的东西和象牙放到马车前面囤子的里面,效罗看他这个车囤子更高,有一米五。人一进去,外面就看不见了。几个人用铁掀从车后面拼命的往上装煤,效罗拿着一把小铁掀往前堆,冯麟阁观察了一下,一点头,小效罗头上顶着一个破筐就躺下了。冯麟阁上了马车,不断地往上堆煤,看着就盖上了,“千万注意呼吸。”他自己提着一个木盒子也钻进去了。赫哲人力气很大,煤很快就装得满满鼓鼓的,后囤子也用绳子捆好,一切就绪了。“刚才装煤的工人呢?”大门前的俄国看守问道:“装完车,自己就走了,就不见了。”赫哲人很镇静,不慌不忙地答复他。“驾,”赫哲人把长长的马鞭子甩出一个响来,接着把这缰绳一拉,煤车出发了。

从煤矿到哈巴罗夫,马车要走一天一夜还要多。躺在煤车里把脑袋露出来,不冷不热的,看着天上的星星,这爷俩别提多高兴了。“哎,二叔,天上繁星烁,玉皇宫中坐,你对对下两句。我那三姐就爱对诗,一有空儿,就拉着我,可烦人呢。”冯麟阁心情好极了,这诗句说来就来:“嗯,看着你与我,同在煤中卧。”效罗听了,直夸诗句好:“好,好,太贴切了,二叔好文才。”冯麟阁看着小效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要说这出生入死对他也不是一次了,只是让这无辜的孩子陪着自己,哎···。赫哲人一路上也没话,他路很熟,不用看道,只是“驾,驾,”的赶着车,有时把鞭子在空中“啪,啪,”甩出几个响来。“到哈巴罗夫后,怎么办?是坐船还是直接过江?”效罗把路线打听的很细,就看冯麟阁怎么决定了。

“嘘,嘘。”赫哲人发出警告,就听到马队的声音由远及近,他们举着火把,打着忽哨,匆匆地从马车旁跑过去。又过了好一会儿,后面又有马队的声音,“你们听那马铃声,是煤矿的马队,快钻进去。”赫哲人站在车辕上,看着他们爷俩用煤把自己埋起来。“砰,砰,”两声枪响,马车站住了,追上来四个骑着马背着枪,还拿着火把的看守,他们问:“有没有看到中国人?”赫哲人并不回答,倒指着马车上的煤问,“卸不卸?”四个俄国看守绕着马车转了一圈,用枪刺往车囤子里捅了几下,“走,往那边去。”听到马蹄声越来越小了,赫哲人急忙喊这爷俩,“奉天,奉天?”冯龄阁和效罗又从煤堆里伸出脑袋,“没事吧,他们走啦?”赫哲人擦擦头上的汗,点点头,长长地出了口气。只见他把那大鞭子又扬起来,亮亮地甩了两鞭子,那三套马拉着满满的一车煤,几乎是小跑起来。黑龙江以东的天,亮的更早。要叫效罗看,那太阳就是出来追月亮的。“白天了,这就安全多了。”赫哲人坐在车辕子上,回头和他们说。冯大掌柜把行动方向定下来了,“效罗,咱们还是直接过江吧”。

已经能听到蒸汽机车的喘气声,看来哈巴罗夫斯克离得很近了。赫哲人把马车赶到树林里,叫这爷俩从马车上下来,“说起拉你们,家里人都害怕,看到你们那么可怜,做就做一次吧,萨满会保佑我们的。”他从马车的底下,就是两个轮子中间的箱子里,取出了一卷衣服。“这是我额娘亲手做的鱼皮衣,你们穿上,把煤矿里的衣服快扔了,不管到哪儿,只要看见我们的鱼皮衣,警察就不会盘问你。”爷俩穿上这灰白色的皮衣服,那里子是软布的,挺舒服,长短也正好。还给这叔侄两人各配了一个斜挎的鱼皮袋子,看来赫哲人是认真做了准备的。

“这衣服真好,是江鱼的皮吗?”小效罗问道。赫哲人一说起鱼皮衣服,话就来了:“我们赫哲人,做鱼皮衣服几百年了。这鱼皮衣服得用五十斤以上的大鱼,我家都是用大马哈鱼的皮。鱼打回来,一要剥皮,二要晾干,三再刮掉鱼鳞,四要熟皮。这可是力气活,用我们专用的木锤,底下垫上木砧,是有槽的那种,使劲捶打,什么时候发现这鱼皮手摸上去软得象棉布,就行了,家里这活儿,都是我干。五就是把小块拼成大张,这还得看鱼皮的纹路,才能下手。做衣服就按你的身高尺寸就行了。噢,还有鱼线,是用胖头鱼的皮做的,要抹上海狗鱼的油,免得鱼线变脆,容易断。”效罗看看自己身上的鱼皮衣服,那袖口和衣角都有花纹,不由得称赞说:“真漂亮啊。”“我还要提醒你们,不要想过江,这是过不去的。江面宽水流大,两边都有很多兵和船,一定不要走这边。”看着赫哲人肯定的话语,冯鳞阁和效罗互相看了一下,问他:“那你说怎么走?”“坐火车,到海参崴,那儿有鱼船,拿钱给他们,就可以去旅顺。”“在海参崴有没有危险,不能没人管吧?”“记着,你是赫哲人,谁问什么,都说不懂。我把你们送上火车,愿长生天保佑你们,走吧。”按承诺,效罗把一根象牙给了赫哲人,看他喜爱的样子,也加上感激,爷俩要把两根都送给他,赫哲人谢绝了:“不,说好一根,就一根。这是上古时代的牙,一根象牙,就能买一个村子呢。”说完把象牙包好背在身上,效罗也赶忙学着,把自己那根象牙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也背在身上,“到了海参崴会有用的。”赫哲人回头指着象牙向这爷俩说道。到了卸车的地方,三人一鼓作气把煤卸了。打听好去往海参崴的列车,正好有一节闷罐车是专门拉人的,赫哲人看着他俩上了车里,“我们赫哲人,什么都不懂。”他又提醒了一下。赫哲人的鱼皮衣服很结实,可就是鱼腥味大,车上俄国人都离他们远远的,“这到好,不挤。”火车终于开动了,走了老远了,赫哲人还向他们摆着手。车站广场上,那骑马的哈巴罗夫公爵的塑像也越来越小,“这才走出一小步,前面的路还不知怎样呢。”冯麟阁看着效罗兴奋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

车厢里全是到海参崴的俄国人,一家一家的,靠门那儿还有两个年轻的士兵。人们拿着仅有的一点衣服和几块面包就上路了,无论男女,脸上都挂着对未来向往和期待的表情。这爷俩从鱼皮袋子里掏出在那煤矿里省下的黑面包,正准备吃,“劳工营!”一个俄罗斯男人奇怪的看着他们手中的面包,喊着那句俄国看守平时叫劳改犯的话,整个车厢里所有的眼睛都朝这边看,一下子就激起全车俄国人本能的敌意。效罗反应快,他一手举起面包,另一只指了指那黑黑的面包片,自己两只手交叉,来回做了几次,然后看着那个俄国男人,意思是“我们是拿东西换的,明白吗?”咀里还用满语说着,那个男人点头,表示明白了。效罗掏出一把给他,全车的人都笑了,冯麟阁也随着大家哈哈的乐着,其实啊,紧张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到了海参崴,俄国人管它叫符拉迪沃斯托克,这地方热闹得很。贯通俄罗斯的大动脉,那条远东铁路,这里是起点。你就听吧,火车的汽笛声,一天到晚响个不停。俄罗斯的远东分舰队也驻扎在这里,那一排排大烟囱里冒出的浓浓黑烟,让港湾罩在一片灰色的雾气里。在港口的另一边,正在热火朝天地建设符拉迪沃斯托克要塞。俄罗斯人把这里当做远东的心脏,什么地堡,壕堑,堡垒修的连线转。港口泊位上,轮船军舰你进我出,它们发出的鸣叫声,震得那铁皮房顶“哗哗”直响。沿岸渔船的桅杆上,高高的挂着航海旗。街道上最多的行人,是穿白色衣服的水兵和水手。海边做小生意的舢板木船,把这边的小码头挤得满满的,他们举着鱼和其他海产品,招揽着行人。这爷俩,满大街逛,根本没人过问和答腔。效罗才明白过来,那个赫哲人说“赫哲人不懂”的含义。

冯麟阁想找条船,在港口的岸边转悠,看有没有中国人,好打听去旅顺的船期。在码头前的广场上有好多楼房和店铺,最特殊的是窗户大而门窄小。冯大掌柜忽然看见一块牌匾上有一行中国字,“永顺斋古董店”。他招呼着效罗:“快来,快来,你看这儿?”两个人侧着身子走进店里,嘿,看来这里还真是琳琅满目。什么玉器,瓷瓶,大件小玩,钟表,望远镜,航海仪,也算是中西合璧了。柜子内外,还有好多杂七杂八的商品,“看来是做海员生意的。”冯麟阁观察着。“哈罗少,”伙计用俄语打着招呼,仔细一看是穿着鱼皮衣服的赫哲人,马上请出老板来应付。“有什么事吗?”他用满语问道,“我们想卖点东西,”效罗用满语回答他,还指指后背上的东西。冯麟阁发现那老板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激动的有点按耐不住,“拿来看看,拿来看看。”冯麟阁转过身子,指着大门,老板一看明白了,“哦,哦,打烊,关门。”老板打发伙计把门关了,催着伙计:“快上茶,快上茶。”这两位鱼皮客,在这里就算谈上生意了。冯麟阁奇怪的问:“你这店门怎么这样小?人都得侧着身子进。”老板回答:“这里收税是以门的大小来定的,明白吗?”老板就是沈阳人,三年前来到海参崴。一看,这儿海员带的东西还真多,什么美国的,英国的,法国的,日本的,大小新鲜玩意特别多,他们都在码头上和人换酒喝。他发现生意好做,就留下开了个店。主要是收货,然后运到奉天倒一下手,利还不小。今天看见效罗背着细长的东西,就断定是象牙。效罗把背上的象牙解下来,放到老板的面前,只见那老板手抖的解不开包着的布,那心情可想而知。效罗用满语对他说:“我们,赫哲人,想去旅顺发财,怎么办?”“好办,好办。”那老板头也不抬,只是认真的拿着放大镜观察着象牙,一边还不断夸着:“好物,好物,真乃稀世珍品。”这颗象牙,表皮油光铮亮,淡淡的发点黄色,根部有十五公分,弯弯的有两米长。“这可是真正的西伯利亚猛犸象牙化石,有意出手吗?鹰洋五千,怎么样?”老板开出价码来了。冯麟阁从赫哲人的“能买一个村子,”的话里,分析计算,这个象牙应该值几万块。“先和他要要价,”他挥了挥手,伸出两个手指,“两万块。”效罗翻译成满语明确要这个价。“这生意不好做啊,再商量,再商量。”老板拿出酒来,倒了两大碗,那酒香的直窜鼻子。“想放倒我们,再来骗,没门。”冯大掌柜故意用含糊不清的话和效罗说,“今天不喝,明天,明天。”老板极不情愿地看着他俩把象牙又包起来。冯麟阁问老板:“请问,在哪里有旅店,我们能住下?”老板一听,眼睛又亮起来,连忙说:“我这里,后院,住后院。都是朋友,不收钱,不收钱。”老板又殷勤起来,让伙计把后面一间空房子整理了一下,铺了两个垫子,就把他俩留下了。晚上,老板让伙计送来一盆俄罗斯的罗松汤,还有一个大列巴,配了一小碟腌黄瓜,一小碟白猪油。躺在房间里,看着这些吃的,这几天这个饿呀,累呀,一下子就全来了。他二人吃饱喝足,四仰八叉的就睡着了。你说这老板,那气是不打一处来呀:“这两个鱼屁匠!”东北人骂人特狠,“我白天没拿下你们算我笨,今晚再不收拾你们···。”刚来海参崴,就听说西伯利亚有一种象牙化石,可雕可藏,在地下几百万年,俄罗斯人都拿房子换,老值钱了。老板一直就想得到猛玛象牙,可这三年,光是听人讲故事了。今天到了手边,那能让他溜走!“嗨,要是回价一万,就没这事儿了。说实在的,要在奉天,五万还是低的呢。”送饭的时候,才发现蒙汗药没了,就往汤里放了些麻油,这东西吃了也迷糊。老板自己有一条货帆船,他把水手叫来四个告诉他们:“绝对别在院里动手,我不愿见血,装进麻袋扔到海里,要利索点。”水手们拍着胸脯给老板做着保证:“老板,你就瞧好吧。”夜里,这爷俩呼呼大睡,这些贼可就进来了。效罗把象牙和自己绑在一起,他们怎么也拿不下来,一个小子急了挥刀说:“杀了算了,再往开解。”另一个水手制止他:“别,按掌柜安排的来,这宝物不能见血。”这时冯麟阁忽然醒来,一下子坐起来,大喝一声:“你等何人,敢在老爷这里动粗。”这几个水手,一下给愣住了,这哪里是俄罗斯的赫哲人,分明是大清的官差!这些水手本来就是在中国犯过案的,跑到海参崴就是躲事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几个人扭头正要撒丫子跑呢,忽然听到绿林里的行话:“你们这几个****风刮来西风让,是溜子还是空子?绺子老大是谁?”这几个小子一看,“哎吆,这是个里手行家,不是官差啊。”一个领头的先说:“是溜子,老大名震奉天,说出来怕你没魂儿。”几个水手壮了壮胆儿,把油灯点上,一手提刀一手拿灯到两个人面前一照,只见那雄赳赳的刀疤脸上,眼睛瞪得溜圆。四个人马上匍匐在地,喊着:“啊呀!冯大人?”把刀一扔,那头在地上敲得“咚咚”响。“您这不是天神降临吧···,我们···冒犯了大掌柜,求您原谅吧。”天下真是无巧不成书,你看,在这俄罗斯,竟也有冯麟阁的人马。

“大掌柜千万别杀我,我也是没办法,不知你老在此,放一条生路吧。”这些水手们把老板从美梦里揪出来,又把老板捆起来,交给冯大掌柜处置,冯麟阁说:“知罪就好,咱们公平交易,用象牙换你的货船。”老板感激涕零,“大掌柜,像我这样的小蚂蚁,几千几万个也叫您抹了。那一个象牙值十条船那。”冯麟阁嘱咐他:“今后做买卖,要好好善待中国人。”

这船是条新的,是俄国造的双桅杆双撸帆船,能载一百吨货,船上有十个水手,都愿意和冯麟阁回去打天下。这水,粮食,都装得足足的,还藏了十几支俄国步枪,运了一船的货。这几天风向也对,“不能空跑,再说行空船俄国人也会怀疑你,盯着你。”老板提醒着。准备开船了,冯大掌柜向永顺斋古董店老板要求说:“以后你这里也是我的联络点,定期捎个信来,可以吗?”“放心,有一点懈怠,要我的命。我这也就入了您的伙了。”老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对冯麟阁说:“大掌柜放心,我的一切都是您冯大掌柜的。”

回家的船终于启航了,冯麟阁向船上所有的水手宣布:“这是我亲侄子”,他特意把亲字说的清楚,“谁敢怠慢他,就提头来见。”水手们齐声回应:“头儿,您就放心,这小少爷就是我们的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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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小甜饼!这是一个小甜饼!这是一个小甜饼!(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作者是亲妈!------------------这是剧情的分界线-----------------人称夜爷的顾羡夜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兜里总是揣着几颗糖,还总是调戏一小姑娘。-------------------女主线-------------------江慕鱼转学了,原本以为她能平平静静度过高中生活,却没想到她却被一个大魔王给惦记上了。---------------路人甲路人乙---------------小可爱刚来就被大魔王给惦记上了心疼她一秒钟。-----------------渣作者-----------------哎,我女鹅被惦记上了,有点小兴奋呢(haha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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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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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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