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魏卓盛在长宁侯府大门前,遇到与长宁侯相携而来的定国公时,脸色瞬间复杂起来。定国公的神情也颇有些尴尬。前者是不明太子此举意欲何为,而后者则是蓦地想起答应了娇妻,要为魏二郎和李悦然牵红线的事。
一个满腹惊疑,唯恐小九的婚事要生大变,一个不太自在,不知要如何才能不显突兀地牵了这红线。这两位昔日至交,今日舅婿,同时抬手掩唇了一声,在长宁侯兀自热情的招呼声中,同时举步,跨过了长宁侯府门前高高的门槛。
“卓盛何时赶回的?也是奉太子召来此么?也是为了那位王爷?哎呀呀……”
魏二郎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觉得就连江秉义那木头,怕都比此时重拍着自己肩膀的长宁侯有眼力见儿!都说张氏四姐最是精明,怎的摊上这么一个傻实诚?
抬头再看,定国公已逃也一样地留给二人一个背影。心头更骇,这俞狐狸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不行,我一定要赶在他前头见到太子!
再不迟疑,携起傻实诚的手向前追去!
“不想卓盛初来鄙府,竟对鄙府的路如此熟悉!难不成贵府也是如此构建的?哈哈哈,我对魏老侯爷之景仰可是由来已久!云起答应我,过年时要为我特意引见老侯爷,到时候还要……”
“话太多!”
“嗯?”
“我爷爷不喜欢话太多的人!尤其是武将!”
“……多谢卓盛指点!不知老侯爷还有何忌讳?有何喜好?”
“……”
当魏卓盛终于追着定国公赶到正堂的时候,定国公已与太子见完礼,在太子下首坐了。而旁边半举着茶盏为他侍茶的是……小九!
太子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魏卓盛细细打量定国公与小九的脸色,却被小九一眼瞪了回来。忍不住摸摸鼻尖,冲她傻笑一声,心里反而轻松了些,恢复了些许痞态,上前与太子和长宁侯夫人见礼。
太子不置一辞,对他的行礼仿若未见,只对长宁侯道:“长宁侯平身吧。”
长宁侯是厚道人,虽不知魏卓盛犯了太子什么忌讳,却还是开口欲为他说情,被长宁侯夫人很有眼力见儿地拉到一侧旁观。定国公迟疑地看向云悠,却见她兀自饮茶不提,也默默先作壁上观。
不想太子却直接点起他:“定国公还有一位嫡亲的弟弟?”
定国公正襟危坐,恭敬答“是”。
“及冠了么?”
“不过二八。”
“哦?只比成皓大了两岁?可有差事?”
定国公心中一动,答得愈发谨慎:“三年前倒是得了个武举人的功名,可惜胸无大志,竟不愿再考了。”
太子往他的方向望来,看了眼他,又望了望云悠,蓦地嘲讽一笑:“秉义一直抱怨锦衣卫人少任重。过了年,你把那位武举人带去给他瞧瞧吧。”
此话一出,竟是把随时有可能获罪的定国公一门,纳入了太子嫡系!
长宁侯心里一喜,只觉得自己和云起的万般努力终究没有白费!长宁侯夫人也笑,却多了些别的意味。至于定国公,还不等他起身谢恩,太子就已转向了单膝跪于青砖的魏卓盛。
“至于你,过完年,就去西北驻边吧。”
定国公一愣,这,这是从何说起?阿卓一直远在江南,到底是何时得罪了太子?他这一变相发配,何时才能回来?或者说,还能不能回来?
思及此,他不禁回头看了眼云悠。
她已放下了茶盏,肘倚扶手,素腕相交,静静地望着门上垂挂的厚毡帘,仿佛可透过它,看尽门外漫天飞雪。
心中莫名一紧,定国公忍不住抬手,想要搭上那双皓腕。
“定国公。”
定国公回神,望向太子。
“孤要回宫了。你送送孤。”
言罢即起身,径自离去。定国公也不好迟疑,追了上去。
长宁侯看着地上长跪的魏卓盛,喜也不是,叹也不是,难得地尴尬了一回。却听身旁万事通透的妻子讷讷自语:“太子竟是……放手了?就这么放手了……”
长宁侯对此倒是很高兴:“当然要放手了。定国公如今是九妹夫了,难道真要赶尽杀绝?太子终于放手了,也不枉四叔辛苦谋划,云起的诸番奔走。”
却招来妻子冷眼一瞥,无奈苦笑:“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那份恨铁不成钢中,倒也满是浓情蜜意。长宁侯立时傻笑配合,两人刚刚起腻,就听一声娇斥:“你做什么骗我!”
腻歪瞬时土崩瓦解,两人侧目望去,竟是云悠不知何时走到半跪着的魏卓盛眼前,抬起小脚就踢向他的腰眼:“你竟连我都骗!”
这一脚或许不轻,魏卓盛顺势就倒在了地上,捂腰,装死。
旁观的两人眉心齐齐一抽,夫妻同心向外避去。
厚毡帘起了又落,魏卓盛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站起,捞起一杯茶牛饮:“渴死我了,渴的我腰酸背痛。”
云悠撇撇嘴,还是道:“你先莫要启程,我请爹爹去与太子说。就算是还回苏州呢,也比西北强!”
“不用。太子这口气咽得着实憋屈,总得泄泄火才好。整我就整吧,只要他不再打你的主意!”
“太子哪里就是死缠烂打的人了?你自己也做错了,反来挖苦别人。”
“他不死缠烂打?他不死缠烂打,他今儿把你我和定国公同时招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要与我对质过后,再逼着定国公与你和离?反正老俞一家老小的性命全在他手里!他不止是死缠烂打,他还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他还君夺臣……”
最后一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云悠瞪着他,道:“他做了么?他没有做!只要他没做,就谁也没资格这么说他!我倒想你来告诉我,这天下之大,有几人是没有执念,有几人是毫无过错的!单拿你来说,难道就因为你骗了我一次,我就该死揪住不放,把你归为信口胡言的小人?你不要说什么为我好,也不要说什么不得不为,不过都是你一厢情愿!我没有逼着你骗我,我也从不觉得你骗我是为我好!”
魏卓盛愣住,张了几次口,也无言以对。
云悠也不欲再纠缠于此:“总之,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你先别急着启程。”
魏卓盛想了想,低声道:“西北那地儿我待过,放心吧,合我胃口着呢。”
云悠美目一瞪:“那也不能去!你非得在京城不可!”
魏卓盛呆住……
定国公夫妇同车回府。
自那晚云悠固执地要做俞家恩人,赶着俞启峥去陪柔茜之后,两人真正相敬如冰起来,还从未这样独处过。
俞启峥咳了一声,并没有问为何原本说要回柳荫胡同的云悠,会出现在长宁侯府,与太子一堂。他斟酌了一下:“若阿卓当真就此去了西北,李家小姐的心事……”
云悠本挑帘观雪,此时回神,淡淡道:“是有些麻烦。”
“……要不先向阿卓挑明?只是怕误了李小姐。”毕竟太子劈头盖脸一锤定音,没说缘由,也没提归期。
“我已求了哥哥去办此事。他在李家和我外公两家之间,都好说话些。”
俞启峥不自在起来,亏得自己在阿卓面前那般窘迫,和着自己早已在她这成了弃子。
他虽人前深沉,在家人面前倒不屑掩饰情绪,一股子怒意眼见要涌上鹰目,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兀自按压下去。
“别总挑开帘子,你身子不好,莫着了寒。”
云悠一怔,没有回头,只木木地合上了帘子。
是夜,风雪更甚,宫廷庆祝新年的焰火却愈发璀璨,似要照亮城中雪下所有角落。
四处熙熙攘攘,宫娥娇呼不断中,一个小太监缩头缩脑地闪进了云华阁,一排脚印须臾被落雪悄然掩盖,无迹可寻。
年节将至,再大的风雪,也掩不住诸方势力的,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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