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阁老,又要招定国公作女婿?哼,倒是打的好算盘!”
靖北侯世子夫人快人快语,大巴掌直往魏卓盛背上拍,“就为这个,你至于这么紧张么?瞅瞅你这一身的土,也不去洗一洗!”
“娘,娘,轻点轻点!不为这个,是定国公,也不知怎么,把主意打到了小九头上。”
端坐主位的老侯爷和世子这才吃了一惊,要他细细说来。
魏卓盛把来龙去脉一一说了,临了还阴阳怪气地评论了一句:“我也不是说他不好。其实那定国公吧,除了小妾烦了点,儿子多了点,为人严肃了点,也勉强算得上佳婿了。”
自魏卓盛14岁随定国公远征西北,尔来五载,还是第一次这么刻薄地评价这位老上司。
“他也不算老,比我们家没及笄的小九,大了13岁而已。也就两个小九那个大吧。”
侯爷和世子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这小子恁的刻薄!就世子夫人歪着头看了看这个蹲在椅子上自言自语的儿子,试探着开口:“本来小九呢,是我看好了要给你做媳妇的!你从小带着她玩啊闹啊的,又表哥表妹的,倒也青梅竹马!看着也……”
魏卓盛脸色怪异地转过头来:“娘,您没事吧?我还想要儿子呢我!就我这长相,再配上小九的美貌,我儿子还活不活了!”
世子夫人一噎,这儿子长得是太美了点,倒比他那男孩子气的亲姐姐还美上了十几分。看看他爹那周正的长相,世子夫人心里倒有几分暗爽,这儿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靖北侯爷咳了一声,斥他口无遮拦。
“小九定了邵氏长孙?我怎么不知道?”
魏卓盛晃晃头:“我也是刚听说。诗礼配书香,听着还挺靠谱。”
“靠什么谱?咱们小九那么娇的性子,得有人管着才好!”
“爷爷,小九也就是娇了点,哪至于让人管了?”
魏卓盛对这个小表妹,竟是有一种护犊之情。
靖北侯瞪了他一眼:“不管怎么样,邵家那小子,我不喜欢。我靖北侯府一门虎将,女儿嫁了书生,外孙女怎能再嫁书生!定国公是统帅之才,不能便宜了张阁老!二小子,你去,把定国公请来!”
魏卓盛刚要开口拒绝,外头新任总管魏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清凉如水:“侯爷,定国公登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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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单单软糯吟来,其绵软,但酥骨,熏熏然可忘忧。其间亭榭楼阁,层层叠叠,缠绵往复,偏偏总似隐于林中山后,让人误把那笑语玲珑,认作莺鹂清鸣,流水潺潺。
寄悠园内,绣楼立于树梢间。
一阵清笑如廊下风铃,自那雅闺间,迎风而来。
“夏晽夏晽,咱们以后去了京城,也要去看看这红螺寺!”
一小女儿仰面躺于美人榻上,只着月华中衣,鸦青长发自然飘曳于塌外大木桶的清水之中,两个粉衣丫鬟正手涂精油,拈起缕缕发丝,细细揉养。
一湖春色杭绸,身姿窈窕的大丫鬟娉婷上前,跪在脚踏上,稳稳接过榻上人儿随意递出的信笺,仔细叠起,笑着接话:“太子爷亲自写信来赞,想这红螺寺定是顶稀奇的!小姐跟奴婢们说说,让奴婢们也开开眼可好?”
“哼,不过是跟我炫耀京城好罢了。那什么红螺寺也不过是枫树多些,能有多稀奇?冬暖,秋昕,你们俩去找总管,着人在我这楼前种上几圈红枫树,我要绣上一幅,去急他一急!”
楼前为湖,湖前垂柳,哪有地方再种枫树?言辞间娇气横生,屋内众人却都神色如常,两个10岁大小,却也一身杭绸的丫头,俏生生地应了,手拉着手去找总管。
夏晽也自脚踏上站起,笑涡盈盈间,给立在一边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才走向书柜,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精巧匣子,把信笺放了进去。
回身再来,那眉目精巧的大丫鬟已扶起小姐,哄着喝下了半碗药,心里才松一口气。小姐每每喝药,总要大闹一场。今儿若不是太子爷恰好来了信,怕也不能安生。
但也不多不少只肯喝半碗药,临了还要摆摆手:“拿出去拿出去,熏死人了!”
那大丫鬟也不再劝,亲自端了药碗出门,迎面却见着夫人跟前的刘妈妈,正在楼梯口踟蹰不定。一看见她出来,倒像是见着了救星一般,笑开了花:“春晓姑娘,小姐喝完药了?”
“喝了半碗。刘妈妈……怎的这会来了?”
这府中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小姐每天的这个时辰都要吃药,还从没有人敢挑这个点来寄悠园触霉头。
“呵呵,我刚见到秋昕那两个丫头,听说小姐这会心情甚好?”
春晓温婉地笑了笑:“是好,刘妈妈有何事?”
“京城的老侯爷和二表少爷到了,要马上见小姐!看那神色,怕是有了不得的事。”
“这……小姐正在洗头,这会,哪动的了身?”
“话是这么说,可……老侯爷的脸色,也恁的凝重!”
春晓干笑一声,唤了个小丫鬟把药碗端走,给刘妈妈使了个眼色,自个回身又进了房。
刘妈妈不敢大意,几步走到门边,不前不后,正好能让屋里人看到人影,却又不露出裙角。
“……晾干……不会怪我的……去吧……”
屋里人声不高,也不知道春晓是怎么回的话,刘妈妈隐约听到小姐的声音,越听越心寒,果然那一袭银蓝身影出得门来,对她摇了摇头。
“小姐说了,她这怎么着都得再一个时辰。老侯爷对小姐宠爱有加,定不会怪她。妈妈这就请回吧。”
“一,一个时辰?春晓姑娘,老侯爷那脸色,怕是等不了一个时辰啊!”
春晓蹙蹙眉头:“小姐说了,头发是女儿家的体面。怎能湿淋淋乱糟糟地去见长辈?待晾了干,梳了髻,自会去好生请罪。”
“可一个时辰也太……”
春晓咳了一声,往屋里头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妈妈,还是快回吧。”
刘妈妈一愣,知道再说无益。而且小姐这话,倒也占着几分歪理。趁小姐还愿意好好说,万没有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道理。老侯爷再威严,对小姐也是宠溺的。倒是自己,回话晚了,万一被责骂到脸上,怕是这么多年的体面都没了!只好咬咬牙,快步下了楼,也不理冬暖等人的招呼,直接出了寄悠园。
倒是冬暖,看着她的背影挠挠头:“这是怎么了?被小姐骂了?”
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声音也低了几分:“快点种快点种,小姐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