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旧话
自康慈皇太后去世，宫中的太妃以琳贵太妃地位最尊，育有三子一女，是道光帝死后身边还留有儿女最多的太妃。道光帝的妃子虽多，而他独爱当年的孝全皇后，孝全皇后死后，道光就不再立后，由六皇子奕忻的生母静贵妃，也就是后来追封的康慈太后，执掌了当时的**。而那时的琳贵妃却深得道光晚年之宠。
琳贵太妃虽然地位高人一等，年龄却在太妃中偏小，脾性也好，宫里人缘不错。这也是因为她的儿子们太小，她就算心里有想法，也没资格往上走，没办法，她也只能安安心心当好她的贵妃、贵太妃，为自己的晚年，也为儿女们寻求一个平安的日子。
既身为贵太妃，琳贵太妃就得为皇家担起一份责任。眼下，北方有流民闹事，而南方的长毛越闹越厉害，都杀到天津了，别说皇帝成天坐如针毡，她们这些**的贵妇们也担惊受怕，生怕这种好日子没得享受了。故此，琳贵太妃再平稳的性子，也得动起来，而帮皇帝安抚和拉拢那些有用的朝臣，就是她的职责之一。
那日，皇后带着丽妃到慈宁宫看望几位太妃娘娘，不外乎家长里短地聊天，聊着聊着，就说起梦惜掉水里的事，于是，大家都拿这事说笑了一会儿。那皇后便借着话头说，梦惜妹妹早到了选秀的岁数了，等这次僧格林沁平贼回京，就该好好说说梦惜的事了，要是办成了，也是给僧王的奖赏和恩典。皇后还说，她私下和皇帝聊起此事时，皇帝说，虽说没到选秀的年份，但梦惜自然不能和别人比，不走选秀的程序，更显得是对僧王爷的特别恩典，对梦惜的格外看重。
说着有心，听着明白，虽然是皇后提的事，但肯定出于皇帝的授意，那皇后可是认认真真叫出“梦惜妹妹”了呢。琳贵太妃便忙忙地点了头，告诉皇后，她早有此意，打算过两日召见僧王家眷，到时候自然要提出来。
琳贵太妃既然应承了皇后，便把事放在了心上，召见僧王家眷的事就催急了点。那些内务府的人，在宫中都有眼线，明白了上头的心思，自然要做一些讨好的事，因此，传懿旨的人就在那拉氏面前“不经意”地吐露了点内情。
那拉氏对宫里要梦惜的事并不觉得惊诧。往年她没出嫁的时候，就听家里额娘提过，嫁到僧王府后，几次宫里召见僧王家眷，都听到太妃们直接或间接提出过这事。那拉氏自然很清楚僧王福晋对此事的不乐意，故一向不在这事上出头。只是，眼下不一样了，福晋过世，她就成了僧王内宅中的当家人，虽说梦惜的事有王爷做主，然而，太妃娘娘们却不会找王爷说话，这事，自然就得落在她的头上。
想到这些，那拉氏就有些头疼。她倒是不怕得罪宫里的太妃娘娘们，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心急这事的，肯定不是太妃娘娘，而上头顶上的那位主子。虽说僧王倍受恩宠，但毕竟不能没了侍上的规矩，得罪了主子，可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那拉氏今天专门找梦惜，一来想叮嘱梦惜多多少少注意一下规矩，别在宫里再闹出什么笑话来；二来，也想听听梦惜自个儿的想法。毕竟眼下不比从前，王妃走后，梦惜进宫的阻力已经没了，王爷在这些事情上考虑的不多，只要梦惜愿意，梦惜喜欢，王爷啥话也不会说。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那拉氏最想不通的就在于梦惜的态度。梦惜本人一直就如同长不大的孩子般，似乎从不在意或者从未想过以后的归属问题。数次进宫，家里的谈论，王妃的表态，以前几次进宫，太妃们都有各种暗示，可梦惜就是从来不说也不在这方面表态，都似对这事不明所以般，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没醒过神，还是装糊涂。
见那拉氏寒暄了两句后，突然不说话了，梦惜却没觉得奇怪。那拉氏巴巴地让伯颜纳谟诂出面告诉自己有事，断不会仅仅为了问她想吃啥穿啥这么简单。既然那拉氏不说，梦惜也不问，就仰着脸，四下里仔细打量起屋子里的摆设来了。
那拉氏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陪着笑，对梦惜叮嘱道：“妹妹，嫂子听说，太妃娘娘们明儿是在海子那儿接见咱们，那儿地大，前往的宫眷也不止咱们一家。我琢磨着，咱们姐妹还是在一块儿的好，免得走时，又散了，不好找人。”
梦惜这几日也明白了一些，往常的这位梦惜格格，多半是完全不守规矩的人，所以，那拉氏的叮嘱也绝对是有的放矢。梦惜不知道以前的梦惜听到这种叮嘱是啥表现，见那拉氏说的小心，她便淡淡地嗯了一声，品了一口茶笑了笑：“成，我听嫂子的。”
那拉氏轻舒一口气后，又犹豫了一下，方说到正题上：“妹妹，上次我们随额娘一起进宫时，太妃娘娘提过的那事，这次，怕是会问妹妹的想法。我想……妹妹是不是考虑一下，怎么答复太妃娘娘？”
上次？梦惜皱了皱眉头。打穿越到这里，她却没去过宫里，也没见过什么太妃娘娘，自然不知道上次提过的事是啥事。可她也不能说不知道，只得装作不耐烦，撇嘴：“多久的事啦，我早忘了。”
那拉氏见梦惜又是这样不说不理的，顿时也是无力的很。满心啥也不想管，可又由不得她不管，否则，明天太妃问起话来，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妹妹，这事，说起来打从康慈皇太后生前到如今，也说了四、五年了。按说，太妃娘娘们也都是好意，只是，额娘生前也没明着答复娘娘们，王爷也说一切都由着妹妹，所以，这事还得妹妹自个儿有个想法才是。”
我的想法？四、五年了？晕，这是啥事呀，你们能不能把话挑明了说？拿目光扫视一圈屋子里的人，包括黄鹂在内，大家都眼对鼻，不抬头，这让梦惜没了任何抓拿，更寻不到半点头绪。啥也不知道，就更没法回答了，因此，梦惜只好再皱了一下眉头，端茶喝，不说话。
梦惜就是不表态的做法，倒是让那拉氏晕了头，手里的手绢被揉成了一团，展开又揉起。这种话题，又不能老提，那拉氏此时到宁愿梦惜如以前一样说两句烦人之类的走开，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阴着不理不睬的。
屋里静悄悄的，主子们都不说话，下人也不敢动上一动，顿时就让整个气氛郁闷了下来。梦惜眼见着那拉氏如此为难和烦闷，心里也是苦笑不已。
过了一阵子，梦惜终于想好了说词，轻轻将手里的茶盅放下，对着那拉氏抿抿嘴，道：“其实，这事也不该我说。我明白，嫂子为我好才问我一声。嫂子尽管放心，梦惜心里有数。只是，嫂子也知道，额娘离去，我又那样了一段日子，真真说起来，我都还有些缓不过来呢。这事也太大，真个做主的，自然是阿玛。只是，阿玛在外劳累，多久能回也没个数。所以，妹妹想，还是搁置一些日子为好。”
那拉氏听着梦惜的话，大吃了一惊。虽然梦惜依旧没给个明确的答复，也没说明儿进宫后会怎么应对太妃娘娘的问话，但，梦惜的表现却与以往大不相同，倒不像是梦惜说的话，像是梦容在回话了。
虽是吃惊，那拉氏却有一丝的高兴，梦惜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不耐烦，就是好事，忙忙地道：“妹妹说的也是。其实嫂子也明白这道理，只是，咱家与别人家不同，妹妹才是让我们上心的人，再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了妹妹你，所以嫂子才想知道妹妹的心思。不过，嫂子也真真的考虑不周了，没顾忌到这许多，还是妹妹提醒的好。好了，咱们不说这事了，明儿一早，嫂子去接妹妹过来，你我和大妹妹坐一辆车可好？”
梦惜点头，回那拉氏一个大大的笑脸：“好呀，嫂子的安排定然舒服。说起来呀，我也想进宫看看花儿，这时节的园子里，应该漂亮着呢。”
“那是。海子那块的四周，可不都是园子嘛。往日随主子们进宫见过，好多好多的花呢！只是，格格可别像上上回那样，进了花丛就不出来，让奴婢们好找。”不等那拉氏说话，他身边的服侍的大丫头忙忙地笑道。
那丫头这么一说笑，倒是把刚刚有些闷的气氛给搅活了，所有人都捂着嘴偷笑，想必是某次梦惜在宫里玩耍又闹出了什么笑话。梦惜眼望一群想笑不敢笑出声的人，她先噗哧一声笑出声了，唉，既然是“自己”曾经的笑话，也得跟着笑才对。
梦惜这一笑，顿时让屋里充满了阳光，将屋子里隐隐萦绕的那股子的压抑给消弭与无形了。感觉到轻松的人们，也都松了口气。那拉氏也笑了，只要梦惜心里没有疙瘩，明儿也能高高兴兴地进去玩玩，不惹事，不给别人脸子看，她也就能松口气，至于其它的，慢慢说吧。
妯娌俩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会儿家常，再听下人们说说外面的笑话，那天色也就慢慢黑了下来。那拉氏留梦惜用了晚饭，亲自给她端了碗燕窝汤，一顿饭，众人倒是都围着梦惜团团转。饭后说会儿话，那拉氏见梦惜有些困乏了，忙唤过几个老成的嬷嬷，又命自己的服侍丫头，将梦惜好好地送回西跨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