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临时工生涯
我对现在的工作有一百万个不满,可总是缺少勇气去改变,直到我看了《杜拉拉升职记》,跳槽的念头才从心底深处浮出水面。
跳槽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虽然现在的工作我有很多不满,可当初坚持到这个单位工作,也是我不顾亲朋好友众多反对一意孤行的。如今要放弃,不仅仅是自己在否定自己当初的错误,而且面临很多实际的困难。
所以,就算有跳槽的想法,要有跳槽的决心也还是很难的。
我,李青儿,行政管理硕士研究生毕业。当初选这个专业,就是听信抚养我长大的奶奶的话——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一门心思想学习公关管理,将来做个政治家。可研究生毕业时,没有考上公务员。正好政府某机构招聘项目管理人员,我去应聘上了,自此就做起了政府机构的临时工。
那时候,政府机构出了问题很少被媒体曝光,临时工也不是政府失误的替罪羊。但是必须要解释一下什么是临时工,要解释这个,就必须知道我国的政府公务员“编制论”,即为了控制国家公务员数量,中央成立了“中编办”,全称是“****中央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各级地方政府也有类似机构,只是有的叫“机构编制办公室”,有的叫“机构编制委员会”,主要负责对各部门人员、岗位进行了确定,俗称“定编、定岗、定责”的三定。
可是中国官员的智慧是无穷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编制内的人员,财政拨款支付工资、办公费用,可他们捧着铁饭碗,身娇肉贵,实际工作积极性并不高。于是,编外人员应运而生,即利用机构内的“费用”聘请一批人来做事情,他们的待遇不在财政管辖内,工作内容由领导安排。这些人的存在有N多好处,比如为了谋求“编制”,工作积极性比较高,而这样高工作积极性之下做出业绩只会算在领导头上,同时没有编制,不会对领导的职位产生威胁。
我怀抱着理想,成了临时工,跟无数临时工想法一样,一心想认真工作,谋得一个编制。第一年,我认真报考公务员,分数不错,入围面试,做了一回陪练仍回到原位。但我还是信心满满,因为我发现,我所在单位当年招考时,专业、工作年限等各项条件就是按照某位“临时工”实际情况量身打造的。我也领悟到,原来等到招考信息公布后,再努力复习考试,那已经晚了。第二年,我认真工作,终于算是单位司最高领导知道单位有我这么个临时工的地步,可就这样,要让单位为了量身打造招考要求,还是远远不够的,我仍然得按照自身条件报了其他的单位,又陪练了一年。
眼看第三年的国考又要来临,我也在这儿当了两年半的临时工,像旧社会童养媳一样工作,薪水低的可怜,没有业绩,也看不到未来,我越来越羡慕像杜拉拉那样靠自己的实力一步步提升的职场生活。
顺便说一下,做临时工让我付出另一个代价是,我没有北京户口,临时工是不解决北京户口的。我在成为临时工的同时,也成了北漂,所谓的“卖与帝王家”的梦想让我连报考北京公务员的资格都没有。我研究生毕业那年考的北京公务员资格书也随着时间流逝,无效了。
向杜拉拉学习
单单了解我的临时工身份,是无法理解我对杜拉拉的崇拜的。没错,因为是临时工,做对了不会有人表扬,没做错要背黑锅,所以我羡慕能够职场步步高升的杜拉拉。更为重要的是,杜拉拉曾经遇到刁钻的上司玫瑰,可拉拉能够忍辱负重完成工作任务,并且获得上司的上司的认可,最后玫瑰退出,拉拉坐上了玫瑰梦寐以求的职位。这当中,拉拉的认真、坚韧和运气,让我羡慕,也激励着我。
我的上司非常刁钻,自认为自己非常有才华,做个小小的处长,管三五个人是大大的屈才。所以变着法子,为难我们。我是个简单的人,实在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思维。我不会的,他从来不教我;我会的,做的好的,他要鸡蛋里头挑骨头;我会的,但是偶尔疏忽做错了,那更是要上纲上线的指责半天。这些,我都能忍,我最不能忍的,是我不懂的、不会的,虚心请教处长大人的时候,他要么做不屑一顾状,偶尔还冷嘲热讽几句,撒手不管;要么就挖一坑,把我往陷井里头带,等到我做错了,他再出来挽救局面,还语重心长的教导我做事不要太冲动之类的话。
中国的官员都是老爷大人,等级十分森严,我又没人教导,自然在单位落了个“愣头青”的形象。我清楚记得,刚上班,处长让我去复印,可文印室的人没上班,我只好没复印就回来,结果处长说文件非常着急,让我去机要室复印。我想都没想就去了,结果,自然是挨了一顿骂,灰溜溜出来。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我头顶着硕士研究生的名头,到这儿成了高分无能的典型,始终没见到有人认可我,也没见到压迫我的处长一展其才能的时候,更别说他会因提升无望而辞职之类的。
想一想,杜拉拉也是背负“倔驴”的名声做职场第一次突破的,如果在一个竞争的企业,我也应该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吧?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我的好朋友陈慧心和赵羽,得到了她们的一致赞成:“你早就该跳槽了,做个临时工,什么都没有。要钱没钱,要前途没前途,连户口都没有。人家正式的,能分房,能升职,养老保险都不用交,你拿着跟他们差不多的工资,还要交税交保险,其他福利一律没有,转正遥遥无期。早跟你说,不要去那个单位做临时工,没关系还做着当官的白日梦,如今三年了,你终于醒了。还行,你不到30岁,还不算迟。”
向来,慧心心思活络,但也更冲动;而赵羽心思细腻,稳重,轻易不求变动,如今两人一致认为我应该跳槽,看来我做临时工还真的是个大错误。
接下来,两人说了许多跳槽的事情。慧心换了很多次工作,所以如何投简历、如何面试,她给了我很多意见,总结而言,就是海投简历,认真面试。赵羽则是细心,在生活上的事情想的比较多,比如现在我住单位提供的“宿舍”,找到工作后得租房之类的。
我到这时候才叹了一口气:“照这样看,我必须找到工作后辞职了,可我天天这么忙,哪有时间出去面试啊?”
慧心和赵羽对望一眼,异口同声的说:“你搞清楚重点啊。”
是啊,现在的重点不是眼前这工作,而是未来的发展。我们三个月一边吃着羊蝎子,一边细细筹划。我终于想到,让赵羽的男朋友给我开个证明,借口我病了,定期要复诊,这样,我就能时不时以看病为由请假去面试了。
可我内心还有些放心不下工作:“处里现在没人,一个处长,就指手画脚的。下头四个科员,一个怀孕了,不舒服请假了;一个快退休了,也不怎么上班;一个是什么省长的儿媳妇,半年多没见她了;还有一个现在下发到省里头锻炼去了。我和小刘两个临时工,小刘才来半年,什么业务都不懂,我这一走,这……”
我还没说完,慧心淡然的放下刚啃干净的肉骨头说:“离了你,那个处就要垮了,是吗?地球要不转了?明天的太阳不起来了?”
我要说:“也不是啊,只是……”可没说完,赵羽就说:“人家怀孕为什么不上班啊?你怀孕了能不上班照拿工资吗?”
“她说不舒服啊。其实过了3个月,胎也稳定了,曾经来了几天,但有一天处长打印资料,去让她弯身去拿打印好的东西,她觉得心里膈应,开了什么证明,就回家躺着了,算算也该生了。”我说道。
“那四个月以后,她也该上班了。你能四个月内找到新工作,找到工作后,找到房子租,再操心处里头的工作有没有人管的事情吧。”赵羽淡淡地说。
慧心一边啃着肉,一边对赵羽说:“你绕那么大弯子劝她做什么?”又对我说:“就一句话,地球离了你也照转。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认真找工作,纠正你3年前的错误,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明白了吗?”
我连连点头,不敢再找借口逃避跳槽的事情。
求职之路
吃饱了回到宿舍,就犯困,可怎么也睡不着,隔壁住着的服务员正在欢天喜地的打扑克呢。
说起来,单位的确是管了我们这些临时工的住宿,也算是福利。但只有住过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的滋味。单位下属有个宾馆,在宾馆后面盖了两层楼的简易房,作为服务员的宿舍,我们这些宾馆主管单位的临时工也顺便住进来了。房子不大,跟大学宿舍差不多,每间屋子刚刚够放四个高低床,厕所、浴室是公共的。说起来,我们算条件好的了,服务员是8个人一间屋子,水瓶、脸盆都没地方放,行李集中放在浴室旁的一间屋子里,房间里床上放着她们的化妆品、换洗衣服之类的。我们这些临时工4个人一间屋子,下铺睡人,上铺放行李。可是,我们也是付费住宿的,每个月内部租金200元一个人。
我躺在床上,望着上铺的钢丝网格,耳朵里全是服务员们的喧闹声,开始我厌烦她们吵闹,影响我睡觉。可转念一想,每个月临时工工资3000块,交了税和保险,到手就2000多,勉强够生活,根本没有积蓄。如今要跳槽,再怎么样,也要置办一身像样的西服、一双鞋子做行头。跳槽成功了,还得租房,押一付三,就算是合租中的一间屋子,虽然是比这儿一层楼几十人共用厕所、浴室要舒服,但简单一算,没有6000块钱也是办不下来的。
这就是跳槽的菜单成本,我初步估算是8000块。
好在我的心已经完全决定要跳槽了,所以就算睡得不好,我也早早起来,吃了早饭,直奔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做简历。
简历做得差不多了,处长背着包嬉皮笑脸的来了,眼神瞟了我一眼,似乎看到我专心盯着电脑没留意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忙站起来说了一句:“处长,早。”也许我太专注做简历,起来的时候一脸惶恐,这让处长很满意。可我问候完,都没等到处长坐到位子,就已经坐回去了,仍旧专注的盯着电脑做简历,处长显得有点儿失望。
一上午,我没再跟处长说一句话,除了打水喝、去厕所,我一直在专心做简历。做完了,赶紧发给慧心,她已经是部门总监了,底下管着十几个人呢,最是清楚招人要求的。中午吃完饭回来,慧心已经将修改后的简历发回来了。
慧心的效率这么高,我也应该更加积极进取才对。三年前,我也有在中华人才网、智联等等所有找工作的网站注册,密码早忘记了,如今要将登录的信息重新找回,然后赶紧更新简历。直忙叨了一下午,从没有如此专注忙碌一天,到快下班的时候脖子都酸疼了。
下了班,已经约好了赵羽一起逛街买行头。赵羽的眼光没的说,可就是从来不看价格标签,挑了一套最中意的西服就要3000多,我死活不肯。“这可是三件衣服,上衣、裤子和裙子,才3600,根本就不贵啊。”赵羽说的很轻松。
“大姐,我的预算是2000啊,这没买鞋子就已经超了啊。”我压低嗓子一脸愁容的说,“我一分钱积蓄没有,就这个两千的预算还得从信用卡里头付呢。但愿能早些找到工作,尽快还吧。”
赵羽叹了口气,宽慰说:“好吧,好吧,那就另外选一套,只选上衣和裤子,你反正也不怕热,对吧?”
最后选了赵羽基本满意的一套,也已经花了一千五六百:“其实,网上买肯定便宜,现在商场的衣服都死贵死贵的。可是网上的衣服品质没法保证,你每次网上买来的衣服倒是便宜,就是洗两次就没法看。这次可是关系你未来,还是商场买比较靠谱。”
我真在心疼加肉疼这份钱,听了赵羽的宽慰,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晚饭赵羽请客,吃的必胜客。吃的舒服,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赵羽以柠檬茶祝福我早日找到工作,我也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可回到宿舍就碰上宾馆后勤管理处来收房租,交了房租,我就只有几十块钱了。一想到未来租房,我无力的躺倒床上,一声接一声的叹气,仿佛要把这没钱的犯愁“叹”没了。
周末,慧心又为我培训了面试技巧,惯常的面试问题无非就是:介绍一下自己,说说你对这份工作的理解等等。慧心觉得以我工作、学习经历,如今只能做行政等方面的工作,突出自己文笔好的特点,争取先进一个企业,然后再谋求换岗,为将来做长久打算。
“先找池子,再找位子,这是你现在要稳定的现状。不要挑三拣四,这个不做,那个不能。另外,你学历够,但是单身未婚,很多单位请你有顾忌,比如结婚、生孩子之类的。你摆出专心工作的姿态,打消他们的顾忌。”慧心说道。
“那如果人家问我,你在政府单位学到了什么,什么能用到新工作上去,我该怎么说啊?我现在的工作内容,拿到哪个企业能用得上啊?我如果说,我会学习,你看看,电视剧上都那么演——这儿不是你学习的地方,是公司,是要你能创造价值的。”我惶恐的问。
“首先,你要有信心,你看,你在政府工作,熟悉政府工作流程,这些流程,企业也是一样啊;其次,你也认识政府部门的人,有政府人脉资源——这个未必企业用得上,但是你可以说。第三,就是你日常也组织会议,为领导安排日程之类的,这些都应该总结一下,企业行政做的都是这些事情啊。你看看,大型会议你也办过几次,你总结一下,该注意什么,面试时选出成功的案例,人家怎么问,你都不慌张。”慧心耐心为我解答,喝了口水,又为我倒了水,接着说:“至于你说的那些学习、创造价值的话,那是电视剧。现实中,企业既希望员工能够创造价值,又希望员工有学习精神,这样才能够持续为公司创造价值啊。所以你要适度自信并适度谦虚,你会的,你要自信,要总结出亮点让人看到;你不会的,但是你了解,你要适度说几句,但不能有明显错误;完全不会的,不要装会,要随机应变,实在不行,宁可直接说不会,也不要装。装不过的,会给人不诚恳的印象。”
我点点头:“嗯,我先得把这三年多的工作组织组织,找找亮点。我啊,因为要跳槽,所以对这三年多工作经历否定得多,其实我就算心底里再怎么否定,也不能否定我这三年的工作啊,我也是做牛做马低声下气,跟童养媳一样工作了三年的。而且,辞职原因就直接说是因为没有编制,你觉得讷?”
慧心也说:“这原因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多数企业都能理解吧。要是被裁员倒是需要避讳,你这个原因没什么的。多想想工作3年多取得的成绩、亮点是正经。”
按照慧心海投简历的原则,我逐渐也获得了面试机会。本就做了充分面试准备,多几次面试实践,越发得心应手了。可就是这样,也还是花了7个月才最终拿到offer。
这期间,我又经历了一次国考陪练,彻底放弃了公务员的梦想。过年回家,也终于开口跟父母“借了”7000块钱——对我来说,这可是一件比否定三年前职业选择更加伤自尊的事情,因为这说明我工作3年多,没有孝顺父母一分钱,反而要跟父母伸手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