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近了年关了,辽阳的天气越发冷的紧,只一出门,外面豆大的雪珠子就劈头盖脸的打过来,迷得人睁不开眼睛。我遂窝在房里整日的懒待出去,苏茉儿常笑我,“打小就没见格格这么安静过,如今日日待在房中,越发像中原那些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了。”被我一顿骂过,才笑笑不提。
其实我的房间算得上是相当暖和了,本来地龙烧得就旺,加上多尔衮送过来的那篓子银碳,烧起来不呛鼻也不起烟,我让苏茉儿给拢了两个火盆子放在书桌旁的躺椅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抱着手炉窝着看书,可还是冷得厉害,这窗纸只能勉强挡着风,哪有丝毫保温效果?那冷气呼呼的灌进来,我拿书的手一会儿便冷的僵硬起来,只能换另一手,将冷了的那只赶快用手炉暖着。
自腊月二十三,两位师傅便给停了课,这就相当于现代的寒假了吧。因没了课,我变更加不肯出去,偶尔推开窗看一会子,外面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一派新年的气氛了,这么冷的天,大伙干着活也不觉得多冷,脸上红扑扑的,有的还挂着汗。可看不了多一会儿,我便冷得受不了,在古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久了,虽然坚持着练习功夫,可身体素质还是大不如前,看着大家都干活,我更是有一种上层社会腐化堕落的感觉,遂关上窗子,不让这种感觉蔓延开来。
多尔衮倒是不管下多大的雪,日日都报道一般的来我这里坐坐。有时候拿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拿五福记的桃酥、杏仁条之类的给我,日子倒也没有那么无聊。
“玉儿可是歇午了?”多尔衮在门外低低的问道。
“刚吃了午饭,怕屯了食,这会子在躺椅上看书呢?格格,十四爷来了。”
我应了一声,仍自躺着,苏茉儿遂挑了帘子引多尔衮进了来。
“刚刚进来,看你院子里的梅花开的俊得紧,便折了一枝给你,起来瞧瞧可好?”多尔衮一身是雪,俊逸的脸上冻得有些红晕,与手中一枝红梅刚好相称,到不知是谁映红了谁。
“杵着干什么呢?还不给你十四爷倒茶。”我放下书,笑着吩咐了苏茉儿,下了躺椅,接了梅花插在瓶中,帮多尔衮掸了掸落满了雪粒儿的狐狸裘里的锦面斗篷并脱了下来挂好。将手中的暖炉塞到他手里,便笑道:“你这可真正是借花献佛了,我园子里的花,好好的开着却给你折了来不说,还算做你送我的,这是哪门子道理?”
多尔衮闻言一笑:“就你这张嘴,最是不饶人的,好好好,这个不算,那你说想要什么?回头我给你弄了来不就完了何苦来编排我这么一车子话?”说罢握了握我冰凉的手,又把暖炉塞回给我:“我刚走得久,不觉得冷,倒是你,整日的闷着不出屋也不是个法儿,要多活动活动才好,也不至于整日介就念着叨冷,你这屋子还冷那别的屋子就都成冰窖了。”
我笑道:“嘿,这可是你说的,我要什么回头你就给我弄来,可我这会子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着正月十五去看回花灯,可使得?”
多尔衮轻轻弹了下我额头,笑道:“这有何难,你不比聪古图他们这些格格,出宫好歹还是容易的。前些日子布库比试,我赢了十一哥,皇阿玛说赏我,我那会子说还没想好要什么,正好过了年我就去求皇阿玛,让他准了我带你出去玩就行了。”
“苏茉儿也去,格格,您可不能自己个儿乐去了,把苏茉儿丢下。”苏茉儿端了茶进来笑道。
多尔衮接了茶,拿碗盖儿撇了撇沫子,看了她一眼边喝边笑道:“回头带你去就完了,瞧你猴急的。”苏茉儿顿时红了脸,“十四爷就会拿苏茉儿开心。”杯子也不接,转身跑了出去。
我拍手笑道:“这丫头也有臊的时候。”
多尔衮笑着将茶杯放在几子上,转身坐了下来:“前阵子你教我的跳棋我着人打了副更好的,跟小路子他们研究了好久,棋艺也算是见长了,咱今天玩两盘,看我能不能赢了你去?”
我披了件妃色银丝云纹织锦白狐狸毛边夹袄,抱着手炉在他对面坐下笑看着他道:“整日介待得腻烦得很,下就下,且看你能不能像上次一样,连输六盘还死活不许我让你几步。”
多尔衮一愣,遂一脸的不服输,笑道:“上次你欺我刚刚学会,看这回我不杀的你丢盔卸甲。”
我笑问:“这个是跳棋,比的是快,又不是象棋,哪来的盔哪来的甲?”
多尔衮又弹了我额头一下,笑道:“你这张嘴啊!”
小路子拿上了那副棋,刚要摆,多尔衮一挥手:“下去吧,爷自己摆。”小路子遂应了声下去了。
我看着这幅跳棋,确实精致,黄花梨木的棋盘雕画着精致的五蝠暗纹,不觉暗笑这古人还真是什么都要求个吉祥,连这玩意儿上头都刻了象征“五福”的图样。
多尔衮见我看着棋盘发愣,遂了然笑道:“这是我吩咐下面打的,不想他们给加了这个花样,我知你不喜欢,遂又命打了副百蝶的样子给你,这副我自己留着用。”
我遂笑着打开装棋子的盒子。三色棋子,都是一样大小的珠子,红的是玛瑙,白的是羊脂玉,绿的是翡翠,晶莹剔透,圆润喜人。我不禁暗笑,这样一副跳棋,可真是够小资的了。
下了两盘后,我便暗暗赞叹多尔衮的学习能力来了,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已经明显招架不住了,堪堪赢了两盘,便已经打成平手了。
苏茉儿将两个火盆子分别移到我和多尔衮的脚边,又拢了个手炉给多尔衮抱着,忙活完了便站在一边看着我从开始连赢两盘,到后来嚷嚷着缓棋,满脸无奈,就像我给她丢多大人了似的。
“不行不行,我不下这儿了,你拿回去!”我把他刚落下的绿子拣出来还回他手里,改了我之前那颗白子的位置。
多尔衮满脸无奈的笑看着我:“你这悔棋就算了,我都下了你还悔?子不闻‘举手无悔大丈夫’。”
我抬头若无其事的看着他:“第一,我不是大丈夫,不用遵守你们的规矩。第二,你说的那个是象棋,我们这个跳棋呢,是可以悔棋的。”
多尔衮憋了半天,无奈的摇摇头,继续下。
“我也悔棋。”多尔衮拿起我的白子要还给我。
我忙说:“这可不行,你怎么能悔棋啊?”
“你不说这个跳棋是可以悔棋的吗?你刚刚也悔了啊?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呢?”
“我不管,我不是大丈夫,但你是,所以你就不能悔。”我厚颜无耻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苏茉儿实在忍不下去了,遂嗤嗤的笑了出来。
腊月的天黑的甚是早,下了没几盘便黑了下来。多尔衮便留下来与我一处吃了晚饭。
吃了饭,努尔哈赤赏下来过年的东西便到了,苏茉儿给了领头的太监赏钱,便领了他们下去了。
多尔衮端着碗梅子茶,站在书桌前看着我写字,一时间气氛安静的只听见烛花跳动的声音,让我不禁想起了一句话“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心里遂觉得有些甜丝丝的,提笔写下了欧阳修的《生查子》: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多尔衮读罢放下茶杯,愣愣的忘了我一会儿,遂我其我的手:“好好的,为什么写这首诗,前半阙固好,可这后半阙却...”
我笑道:“不过是随手混写的,哪能就想到这一层的?”
多尔衮遂笑笑不语。
日期夜盼,这个年总算过去了,转眼到了正月十五,也不知道多尔衮那边有没有得了旨意,翻看着一本游历杂记,心中百无聊赖。
明儿就是十五了,外面无巧不巧的又下了一场雪,才刚暖了两日的天气便又冷了下来。
“玉儿今儿饭吃的可好,给她拿的梅子酱可是吃了?”多尔衮脚步声越走越近,边走边问着苏茉儿。
“吃了,格格说这东西酸酸甜甜的,赶明儿要弄什么‘面包’来抹着吃。”苏茉儿边打着帘子,边笑着答道。
“嗬,也就她能想出这么些个新奇玩意儿,玉儿,这面包又是什么?”多尔衮笑着走了进来,斗篷斗笠上挂满了晶莹的雪。
“呃...面包就是一种类似馒头之类的东西,但是是用烤的不是蒸。”总体来讲,我的解释也还过得去。
“烤...馒头?馒头烤了更好吃吗?下次得试试。”多尔衮笑着任我帮他脱下斗笠,掸了掸身上的雪,边搓着手呵着气坐了过来。
“今儿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从苏茉儿手中接了手炉递给他。
多尔衮笑着接过:“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呵呵,皇阿玛准了我明儿带你去看花灯,只是...”
我听说可以去看花灯,正自高兴呢,看他语气一顿,忙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跟皇阿玛提起这事儿时,多铎也在,嚷嚷着也要去,偏巧聪古图和毓敏进来请安,也说要去,皇阿玛说既这样,就叫上几个侍卫保护着,之后想了想说你也去,八哥是你姐夫,让他也去。你说本来好好的我们两个出去玩儿,生生整出这么一大家子人来,真真扫兴。我又不能抗旨,只好应承了。”
我面上虽然安慰他,可一想到皇太极,心里又开始突突的跳个不停,他...也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