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渊吸收中品金丹的时候,鉴天老人顺手将储存在鉴天神鼎当中的草药配入其中,又使心口那处伤势得到更一步的恢复。
整整三个小时之后,龙渊终于从打坐冥想状态中又重新苏醒过来。
这个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因为冬日天光黯淡的缘故,四周的景色看上去清冽俊秀,整个天地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地势的平坦与视线的辽阔,更让整个环境有一种空旷寂寥的孤独感。
萧萧的风声在耳畔浮泛,让人倍添寒意。
如果这时候龙渊身边有任何人的话,一定会吃惊地发现,那少年一双眼睛,在这样昏暗惨淡的环境下,竟然好似夜明珠一般,透出盈盈亮紫色的光华,漂亮倒是挺漂亮,就是太诡异了,有些怕人。
“收敛些吧,你这招魂呢?”
心下传来鉴天老人轻声的叹息。
“哦。”对于眼中的光芒,龙渊自己似乎也若有所觉,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脑袋,重新闭上眼,片刻,复又睁开,已恢复如常。
对于现在这个阶段的龙渊来说,中品金丹药性太凌烈,服用下肚之后到完全吸收,不好收敛气焰,必然会呈现出‘锋芒毕露’的状态。
不过好在这种状态并不是不能控制,龙渊自己稍微注意一点,也就掩饰过去了。
上路咯!
打坐冥想之后,整个人感觉上精神状况特别好,伤口也渐渐不再那么疼痛了,而此地又已经临近了东海,只需要再穿过前方三里开外那座古老的松树林,便可宣告大功告成!
‘嘚嘚’的马蹄声在脚下流淌,欢快如一首高奏凯旋的歌。
龙渊现在心情大好。
“现在就高兴,也未免太早了吧!”心下传来鉴天老人的哼哼声:“你还是小心点好,前面那片松树林,可不是这么好穿越的。”
“呃,您是说,有埋伏?”龙渊愣了愣,师父这话嘛意思,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听得懂。下意识地,他仰首遥望向渐行渐近的那一大片松林,略有些迟疑道:“……要不,我们绕道?”
眼前那片松树林占地极为辽阔,想要绕道,得从旁边兜出老大的圈子,而且地势的缘故,还没有平路可走,得弃马爬山。
“能够绕道都是好事,问题在于……”鉴天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嗖’地一声,一只利箭从背后掠空而至,贴着龙渊敏捷地往一旁侧开的脑袋,射了过去!
紧接着,又是无数只犹如飞蝗一般的利箭,飞涌而至!
龙渊心下一紧,一边下意识地匍匐在马背上,尽可能将自身目标压到最小,一边打马扬鞭,全力往前飞奔!
骏马飞驰,犹如离弦之箭!
精铁铸就的利箭,一支一支从身边‘嗖嗖’掠过,速度快得惊人,几乎能与空气迸擦出闪烁的火花,瞬间的明媚之后,又陨落于苍茫无尽的黑暗之中。
龙渊只觉得身旁无数光华缤纷迭起,就好像一茬一茬的火星子在风中跳舞,又好像死神锋锐的利爪,幕天席地往自己周身笼罩下来。
身后传来嘈杂的吆喝声,沉重而急促的马蹄声,松枝火把燃烧过程中发出的‘噼啪’作响的声音,铁甲铮鸣,兵戟铿锵……所有的一切,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滔滔洪流,仿佛汹涌澎湃的洪水猛兽,翻滚着,咆哮着,铺天盖地而来。
龙渊甚至不敢回头,可即使不用回头,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紧追不舍的铁甲精兵,数量之多,士气之锐,几乎已能够汇聚成‘势’,给人一种根本无可反抗的,倾覆般压倒性的恐怖感。
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
什么‘绕道’?现在这种情况,除了拼了命地往前纵马飞驰,哪里还顾得着别的!
“师父,您怎么不早说啊!”龙渊忍不住在心下抱怨。
“我早说了,在你还在打坐冥想吸收金丹的时候!”鉴天老人冷笑:“是你自己迟钝,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你当我念经呢?纯粹活该!”
“……”龙渊好想吐血。
‘嘚嘚’的马蹄声好似春雷一般,响彻这暮霭弥漫的夜。
毕竟身后无数道一闪而逝的光芒,是飞蝗利箭,非烟火,就算距离再远,无数支一起迸发,无论怎么也不可能一无所获。
马,虽是良驹,毕竟非人,龙渊尚可单手持剑,或斩或劈,阻挡流箭伤人,可坐下马儿却不能。
很快中箭三支,支支入股,痛得它嘶鸣着更是玩了命地往前飞奔!
跑着跑着,临近松林入口处,也不知蹄下踩踏到了什么陷阱,龙渊忽觉整个身子随着坐骑稍微往下一沉,当即暗道一声‘不好’,立马从马背上腾空而起,扑向就近一棵古松,脚下连蹬,‘蹭蹭’就窜上去了。
与此同时,‘嘣’地一声,无数只削尖了的篾竹从地底下喷薄而出,顷刻之间,便将好好一匹骏马,活活扎成了筛子。
“……”场面很血腥,龙渊回望一眼,不禁替马儿默哀一秒,便就着枝叶繁茂的松枝,深入林中,猿猴般扑腾跳跃着,敏捷地前进。
不敢落地,鬼知道地面上什么地方被下了陷阱,他可不希望自己同那匹‘身先士卒’的不幸的马儿一样,被莫名其妙扎成刺猬。
龙渊的速度很快,他往前飞掠的过程中,不曾回头,不晓得之前在松林之外将自己追得要死要活的那一群铁甲精兵有没有再跟上来,可是,他现在却清晰地意识到另一件事:这片松树林中,埋伏着许多敌人!
树叶,树梢,树冠!
无处不在。
逃亡的过程,简单的说,就是一个杀戮,溅血的过程。
四面八方不断有身着黑衣夜行装的杀手从茂密的枝叶之中跳出来,跟搏命一般,飞扑向疾行中的龙渊,跟附身幽灵一般,不断地发动一次又一次的狙杀!
而龙渊,一双修长漂亮的手中,则几乎不间断地闪烁过一道又一道冰冷的,亮白的光芒,或收回,或掷出,十指柔韧敏捷,反应速度惊人。
二十四柄白牙骨刃,无一不尽其所用。
掷出去,能以‘念’为媒,再牵引回来,是一件多么幸福,多么变态的事情。
龙渊现在深刻地意识到。
这二十四柄‘白牙骨刃’,早已是他滴血认主了的灵器,虽然习惯性在腰际缠了由皮革制作的飞刀刀鞘,可实际上,它们是被储存在龙渊身体里的武器,不需要任何先决条件,手指开合间,抖腕轻弹,即可掷出。
出手即见血。
有时候甚至可以在一个往回拉出来的抛物线中,连续给予两三名敌人重伤。
惨叫、闷哼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这一座浩大的松树林,就好像一片辽阔的海域一般,无数的刺客,就好像海域中游弋的食人鱼,而龙渊,就好像这其中唯一的,诱人的鱼饵,吸引着来至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所有的攻击。
手中牵引的银光,看似纷杂繁乱,毫无轨迹可循,而实际上,却暗藏韵律。
龙渊的动作,一点都不会为任何突然出现的攻击而变得慌乱,变得僵硬或者毫无头绪,正相反,他至始至终,潇洒地控制着每一柄脱手而出的飞刀,遥隔着很远的距离,准确地切割过敌人的身体。
于纷乱中杀出来一条血路。
这就是技术。
三个月来,被心中决绝的仇恨,所逼迫出来的技术。
可是,毕竟围剿自己的所谓的‘敌人’,都是白泽帝国中精锐的兵卒,龙渊也不可能真好像对待龙云飞那般,赶尽杀绝。
他只是伤了他们,使其从树冠上跌落下去,暂时不能够继续再追杀围剿自己而已。
他并不想要了他们的命。
即使他们看上去为了军功不顾一切,可是,龙渊知道,这些人也不过听命行事,也不过是威武将军杨恺手下的一颗棋子而已。
他没有滥杀无辜的习惯,更何况,这些人,迟早将成为大哥的属下,他们一个个,身手矫捷,围猎追捕的技艺,修行不易,就这么毁了他们,未免可惜。
这就是龙渊当时真切的想法。
从进入松树林,一直到出去,他始终控制着自己每一记攻击,避免夺人性命的同时,尽可能不要给予他们太过深重的伤害。
出了松树林,便可以亲耳听见波涛拍岸的咆哮声,遥遥的,可以看见一望无际与天相接的东海。
心底下蓦然涌起一股子狂喜!
龙渊好似非常感慨一般,深深吸了口气,霎时间眉开眼笑起来。
他在树冠上飞驰疾行,掠过最后一棵古松,从上面跳下来。
松树林的穿越,来之不易,眼见目的地就在眼前,怎叫他不心旷神怡呢?
着地的瞬间,‘咔嚓’一声,地面微沉。
——与入松林那会儿,很是相仿。
龙渊霎时间打心底涌起一股惊怖的感觉,下意识浑身抽紧,脚尖点地,整个人往前爆射而出!
‘嘣!’
果不其然,霎时间,沙地上数十只削尖了的篾竹破土而出!
啪嚓!啪嚓!
触及龙渊身体,却好似撞上铁板一般,尽数折断。
与此同时,龙渊微微侧身,随手一记飞刀丢出去,刚好划过旁边举刀冲上来一名黑衣人的大腿,那人低呼一声,摔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毫无来由地,龙渊忽然觉得一阵心悸。
强大的危机感凭空压迫而至!
唰——
仿佛电光火石一般,根本就让人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刹那间,一箭穿臂而过!
箭,非寻常之箭,乃是灵器。
箭气凌人!
一箭掠过,龙渊整个身体尚未着地,便只见自己一只左臂,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抛物线,斜斜往前方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