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罗浮主峰一处四面环绕的巨大山谷内,数千罗浮弟子聚在谷中的巨型广场上,不时发出喧闹嘈杂声,响彻天际。
广场八方皆立有一方巨大的盘龙玉柱,玉龙嘴尖漂浮着一颗彩色氤氲的状如龙蛋大小的光团。广场中央被彩色云雾所笼罩,也不知是何物所凝成。
不少弟子陆陆续续地从那彩色云雾中走出,他们神情各异,或是欣喜,或是懊恼,或是愤怒,只待守候于出口的一位身负仙剑中年修士朝他们体内打出一道白色光芒后,他们的神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过了一会儿,彩色云雾中终于走出了最后一位弟子,那中年修士眼中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轻咦一声,细细在那年轻弟子身上打量几眼,赞道:“好小子,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未曾迷失,定力不错呀。下一组。”言讫,又有数百位弟子陆陆续续进了迷雾之中。
山谷西面的山头上,十余位道士静静而立,认真观看着下方的比试。左方第三位身穿玄色道袍的青年道士含笑道:“掌门师兄,这一次所收弟子,无论资质还是定力,都要比上一次强了数分。”
立于他们中央、身着蓝色道袍、手中持着一柄白色拂尘的中年道士颔首道:“确实要强不少。不过……哎!大劫将至,等天下平定时,他们之中能够存活下来的,多半也是寥寥无几。”
此人赫然正是罗浮掌门王海林。
王海林身旁的一位五十多岁、身材略显瘦弱短小的的老者哈哈笑道:“但剩下的,修为哪一个不是能傲视一方、独挡一面的强者。我们罗浮,甚至于整个修仙界,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强者守护,而不是那些庸庸碌碌之辈。”
“师兄所言极是。”十余位道士相视一笑。当年他们这一代少说有数万之多,然而数百年后,真正道行高深、能在修仙界留名的,也不过聊聊数十人罢了。
“咦!”他们中,一位戴着白衫斗笠、身着一身白衣的女子望着下方广场,忍不住轻咦出声。
王海林问道:“闵师妹,怎么啦?”
白衣女子轻声道:“掌门师兄,下方有一位弟子,颇为古怪。身上隐隐约约透出鬼气,但等我用镜心通明之术查探时,却又发现他体内正气浩浩汤汤,乃是道门正宗。且其真元之纯,远比其他相同境界的普通弟子要强上数十倍,甚至上百倍。”
“竟有如此怪事?”饶是他们无数年的清修之功也忍不住动容。
王海林沉声问道:“闵师妹,此人是谁?”
白衣女子白若凝脂的纤手一指远方的广场,道:“广场右下方顺数第三颗树下立着那位穿着青衫的弟子。”
王海林眯着眼睛打量他许久,淡淡道:“此人似乎已经踏入了结丹之境,不久便能突破。众位师兄师弟知道他是何人门下吗?”
那十余位修士皆摇头表示不知。
王海林淡然道:“照师妹所言,此人在年轻一代中极为优秀,甚至是出类拔萃,如此我们应该知道此人,但以前却从未听说。又身现鬼气,来路定然不正……”
白衣女子摇头道:“掌门师兄,我只是偶然一瞥,隐隐见他身上闪过鬼气,但我的镜心通明却查不出任何异状,许是我看错了。”
王海林沉声道:“就算他身无鬼气,但其真元之纯正宏大亦是古怪之处,单凭此点便需严查此人。”言讫,伸出右手手指,临空虚画,写出十余个彩色字体,而后一捏指诀。那十余个彩色字体宛若活物般化为一道利箭,冲向广场。做完一切后,王海林方道:“好了,我已经命林震师弟将其资料送来,待会儿麻烦师妹了。”
白衣女子应了一声。不多时,彩华闪过,王海林将其截住,以神识细细查探,震惊道:“此人若是心怀鬼胎的奸佞小人,绝不可留;若依旧心向我正道,定然要大力培养。”
十余位师兄弟皆是大奇,纷纷开口相问。
王海林肃容道:“此人唤作风箫,乃是三年前随程师弟独子程久久程师侄归山的一位散修,因为当时消失了数万年之久的无间鬼王忽然出现晋国,又有程师侄保证,故而我无心理会,随口应了,答应他入门的修行。据程久久所言,此人是他在晋国时所遇。四年前,程师侄杀死了一位金丹期的修士,无意间得了两枚筑基丹,帮助他筑基成功。但当时他最多不过是筑基初期,而现在已经半步踏入了结丹之境。更令人惊讶的是,此人这些年一直在春茗峰看管灵药,并未拜师。”
众人耸然动容,三年时间能从筑基初期修至筑基后期大圆满之境,在修仙界闻所未闻。那位五十多岁、身材短小的老者眼中精芒闪动,道:“春茗峰虽然是修行宝地,但他一介散修,没有高深的修行法诀,就算他天资再好,也不可能精进如此迅速。除非……除非他另有名师,故意拜入我门下,打探虚实。”
当中一位青袍儒生略微恼怒地哼道:“我这便回去问一问逆子,此子到底是何人?”
儒生身旁的紫衣道士笑着劝道:“程师弟勿要着恼。许是那弟子以前有过什么奇遇也说不准。况且掌门师兄不是说了,此子一直在春茗峰上未曾出来吗?若是那邪逆之徒,定然不会如此安分。”
青袍儒生神色稍霁,瞥了王海林一眼,道:“掌门师兄,此事该如何定夺?”
王海林沉吟片刻,道:“我们几人中,闵师妹的摄魂术和镜心通明相辅相成,最是厉害。此事便麻烦闵师妹询问了。”
……
萧南枫此时亦是心怀惴惴,他刚才立于树下休息时,忽然发现一道极为强悍的神识往自己体内探测而来。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扒光了全身衣衫,他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了那道强悍的神识之下。
“难道这里隐藏着道行高深的修士?我修炼鬼族法诀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不成?若真被发现,我是立马停止修炼,并且斩去假婴呢,还是静观其变?”他此时在心中细细盘算着一切。
因为打算要将膻中穴中的假婴修炼成保命绝招,所以前日他从镇魂塔中封印的鬼修处询问到了一套鬼族的上乘修炼法诀。但不知为何,自修炼那鬼族的法诀后,他身上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轻微的鬼气,这令他懊恼万分。虽然平日里没有人能够察觉,但他心中知晓,若是碰上一些道行高深的修士,绝对瞒不过他们的双眼。
然而他此时的身份不过是罗浮刚入门的弟子,心知自己只要不太过出风头,低调做人,是不太可能碰上那些隐世修行的老怪物的。至于罗浮上代长老,借助镇魂塔的帮助,他有信心能够瞒住他们。
谁知今日他正在思索要不要放弃这次听道的良机时,那道神识立马探测到了自己的身上。
“在罗浮这般修仙大派中修行鬼族法诀,自己还是太过莽撞了。”萧南枫暗中叹息一声:“此事还是暂且放一放再说。”
恰在此时,人影闪过,一位三十余岁的青年修士走到了萧南枫的身边,行了个道礼,微微笑道:“这位风师弟,掌门师伯令师弟到玉清殿中。”
萧南枫的心咯噔一跳,还礼道:“请问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那青年修士道:“在下姓赵,单名一个胥字。”
“原来是赵师兄。”萧南枫边随青年修士去往罗浮玉清殿中,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掌门换我前去何事?”
赵胥微笑道:“此事我也不知。不过我在玉清殿时,瞧见一众师叔师伯均在。可能有什么事情询问风师弟吧。”
萧南枫心头微沉,思绪飞转,暗中将收在玄窍****的镇魂塔收入膻中穴内,再将其封印。思虑一阵,又悄悄从其中取出一粒补天丹放入储物袋中。
罗浮主峰极大,又禁制御剑飞行,两人单靠身法提气跃步,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方到玉清殿中。
来到玉清殿外,驻足于殿门,赵胥朗声道:“掌门师伯,风师弟已到。”
“唤他进来吧。”殿中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是。”赵胥转头对着萧南枫微微一笑,道:“风师弟,掌门师伯唤你进去。”
“多谢赵师兄指引。”萧南枫进了大殿,抬眼看去,见殿中清清冷冷,迷迷茫茫,但其中又似有无穷玄妙,此时一男一女正坐于大殿中央,细细看去,却总是瞧不清那二人容貌,仿佛画中神仙,令人敬仰。
“不好,这是幻阵。”他进殿时多留了一个心思,又对如何破解道家摄魂术颇为了解,后来更得了镇魂塔度化他人的秘诀,对这类神识攻击极为熟悉,见机不妙,立马醒悟,强行镇定下了心神。
“你就是风箫吧?”那位瞧不清模样的白衣女子开口问道。
“弟子参见掌门,参见前辈。”萧南枫心中暗自警惕,以他堪比元婴期的强大神识,在此幻阵中依旧如海中孤舟,风雨飘摇,随时可能陷入其中,可见施展此幻阵之人的修为是何等强大。
“你唤我师叔便可。”那白衣女子看了王海林一眼,见他点头,缓缓开口问道:“我且问你,三年前你不过是一名筑基初期的修士,为何此时竟有了筑基后期的修为?”
萧南枫心中稍安,不动声色地回道:“是。回禀师叔,弟子本是晋国武林中人,因遭仇人追杀,跌落山崖,却不想无意间闯进了一个巨大的宫殿中。弟子在那里碰到了一位漂亮之极的仙女。得那位仙女的指点,有幸踏入了修仙之境。那位仙女曾送了我三粒仙丹,弟子的修为能够精进如此迅速,就是靠了仙丹的帮助。”这是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人不知其由,倒也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他对当初蓝磷仙府中所见的那位神秘女子的身份极为好奇,故而亦真亦假的编纂此事。
“哦?”那白衣女子轻声问道:“你所服是何仙丹?”
萧南枫回道:“弟子不知那仙丹名称。不过那仙女说此丹能够助人迅速增长修为。”
那白衣女子沉默片刻,道:“那仙丹你还有吗?”
“还剩一颗。”萧南枫心知今日自己若不取出补天丹瞒天过海,纵然此刻自己装的再像,他们也以为自己中了摄魂术,不可能说谎。但今后也可能会随时注意自己的行踪,对他今后的修行大大不利。不若索性用补天丹将一切掩饰过去。故而从储物袋中取出已经准备好的补天丹。那白衣女子随手一展,补天丹立刻到了那女子的手上。
“这……”那白衣女子怔怔望着那颗氤氲着七彩光华的补天丹说不出话来。
王海林盯着补天丹片刻,沉声喝道:“此丹药力极强,绝非你现在的修为能够承受得了。你安敢欺骗我等?”
萧南枫装作慌张地道:“弟子绝不敢欺瞒掌门。那仙女也曾说过弟子修为不济,不能直接服用。弟子是将此丹捣碎后,用酒水融化,再一口口服用。”
“这,未免太过浪费了。”那白衣女子神色古怪地轻叹一声,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宫殿所在?”
萧南枫茫然摇头道:“弟子不知。弟子当日为人追杀,性命堪忧,夜间乱行,根本不知路径。后来出殿又是那位仙女一拂衣袖,弟子便被送到了锥阳城外。”
那白衣女子继续问道:“你口中那位仙女可曾说她叫什么名字?”
萧南枫回道:“未曾说过。”
“那她还对你说过些什么?”那白衣女子语气有些疲惫地道。
萧南枫歪着头细细想了一会,“老老实实”地回道:“那位仙女还说,如果我能看破七情六欲,斩去贪嗔痴怨,便能够再见到她。”
发现白衣女子的异样,王海林关切地看了她一眼,旋即转头对萧南枫道:“好了,你先在门外恭候吧。”
萧南枫应诺一声,告退出了殿门。走出十数丈后,确认安全后,方长长舒了一口气。一阵清风吹来,寒气透体,他这才发现,全身衣衫竟然早已被冷汗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