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广场高台的夯土厚壁,行至侧面,已不见守卫和行人。
少年却并未停下,径直踏上前方树影憧憧的绿坪。
晓曦左右张望,见视野内无人,便紧了几步跟上,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王缘为,王缘为,”她在他身后急切地唤道,因觉得他行为甚是奇怪,不由有些担心起来,“殿堂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到她的问话,王缘为停了下来,似乎叹了口气,等她赶到身边时,却又一把拉住她的手,继续朝前走。
“王缘为,王缘为,你要带我去哪里?”晓曦惊讶地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双手,隔着长长的广袖,他柔暖的温度依稀传递到指端。
被那样坚定而有力地握着,她脚下不敢有所懈怠,紧紧地跟在他身边。
心中虽有异样的感觉,见他那般严整的样子,也只好先压了下来。
“注意脚下。”中途他也就吐了这几个字。
可下一秒她就被树干下凸出地表的根茎绊了脚,若不是他警觉地一提一抱,她早就摔了个大扑趴。
“王小郎你怎么啦?这般行色匆忙一点不像你啊!”扶着他的手臂站稳,晓曦埋头整理着凌乱的衣袍下摆,口中说出的话有抱怨的意味。
王缘为原本如黑夜般压抑浓郁的眸色,稍稍消散化开了些,他动了动嘴唇,最终抿出个带着嘲意的笑容。
“殿堂上此刻所谈论的,我想你并不爱听。”他低着头,审视着她的举动,言语的同时,心情有些复杂,“是关于,婚姻嫁娶之事。”
晓曦猛地抬头,一双凤眼恍惚中有些惊恐地盯着他:“你,连你也听说了,是么……”
王缘为点点头。
见她的眸光瞬间黯然,他眉头一紧,继而重新俯身拾起她的小手,道:“他们说的话,我亦是不爱听,所以便来寻你。左右现在不是你该出现的时机,不如随我一道散散心。”
晓曦却默默地埋下头去。
“你……怎么了?”
见她半天没有动静,王缘为一念之下冲动地捏了她俏丽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面对他,却见两行晶莹碎玉自她脸颊滚落而下。
王缘为一呆,捏着她下颌的手便慢慢放开,长袖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却不知该放下,还是该做些别的。
“你……”
别哭啊……
风流如王小郎,女人流泪并非没见过,可让他这般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却是第一次。
而就是这般意料之外的柔软,令他猛然间不知所措,一时竟慌了神。
他最终狠心决定帮她拂去泪水时,那少女却自己捂着脸避开了。
“抱歉……我只是,我只是,感动……谢谢你……”
感动……么?
他有些惶然,看着她捏着袖口胡乱擦拭小脸,发髻微乱,红衣下瘦俏肩膀隐隐颤抖,透出一种倔强的单薄,令人不忍。
他才意识到这个女孩已逃离众人,独自支撑到现在,是因为他将她带离那是非之地的举动,而使得她如此动容么?
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帮助,都算不上……
他心中有些涩涩的,呼出一口闷气。
虽早便知道她在家中处境艰难,而与她结交之后,才发现了她不拘于世的蛮逆之外却藏着玲珑剔透的巧思,性子里有男子般的豪气与坚定。
却忘了,表面的坚强或许是她用来抵抗无助的武器。
毕竟只是个柔弱的小姑而已……
“没事,别哭了,有我在。”扶着她的后脑将她按在胸前,他想说或许令她有依靠的感觉会踏实一些。
结果便被少女扑抱住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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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穿越以来遭遇的惊吓、屈辱、委屈、不甘统统化做泪水,晓曦尽情地宣泄了一通,整张脸埋在平整温软的锦丝绸缎间,所有的呜咽天地间除她以外只有一人能听见。
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终于平静下来之后,她看着那人衣襟上一大滩湿淋淋的水渍又有点发愣,忪怔片刻,赶忙捏着衣袖胡乱帮他拂拭着。
“对不起,对不起,慌成这样,实在是难看,你可别笑话我,也别怪我,今天遇到太多事,蒙了,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若不是见到你……若不是至少还有你……”
两人已是面对面坐在重重林荫遮蔽的大树下。天上只有一弯新月,光与影都是稀薄模糊的。
红扑扑的脸蛋被泪水浸润,像是滴着新露的饱满果实,她喃喃不住解释的唇,亦如樱桃般诱人。
王缘为忽然抬手将她挥动的小手捏住,叠在一起,抚平了放在她的膝上。
“不用擦了,夜风是暖的。”他告诉她不会因此受凉,况且待会儿便自己风干了。
“你好点儿了么?”他屈膝将手搭在上面,支着下颚看着她,见她点头,眸子便又柔了几分。
夜风卷着地表残留的热度,此时柔柔地在两人之间搅动着,衣料间、肌肤上,似乎都沾染了对方特有的味道,檀木与清新的甘菊香味混合,缭绕鼻端。
晓曦清了清嗓子,破除夜的寂静。
她便向王缘为问起了自他抵达之后宴堂那边发生的事情。
原来早先小将军在前殿拜偈皇帝的时候,太尉粱铮便引了一帮大臣在殿前向皇帝请求封赏米靖,认为小将军人才难得,应留在陛下身边予以重点栽培,请封他光禄少将兼任太子少师,从此长驻于京中。又建议提拔原辽城守备副将之一代理小将军守关。
在小将军以年少之由屡屡婉辞,又有多名朝臣力阻辽城更换守将之下,此事便暂被搁置。
谁知方才众人到了宴会殿堂之上,席间粱铮又提此事,还以米氏仅小将军一子,丞相膝下无人承欢之说获得了皇后、众太妃及太后的附议。
丞相便借由此一说,请求太后为小将军赐婚。
一说到婚姻之事,太后则将米氏小姑远嫁的遗憾又再次叨念了一遍,对丞相的决定也多有埋怨之辞。轮到替米靖考虑的时候,最终衡定了三个人选,王太妃的嫡孙女王苒儿,刘王妃所生的公主姜栗,以及翟皇后本家侄女翟姝佳。
因太后一心为米家定一房娶进门的媳妇,公主有自己的府邸,结婚之后也不能随时照顾帮衬男方长辈,便定最终只在王氏女与翟氏女之间选择。
米家进门的媳妇,自己的长嫂,以后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晓曦当然希望那人是王苒儿,至于那个翟氏女,若真是嫁过来,那还不等于引狼入室?
晓曦殷切地向王缘为打探结果,却只听他说尚未确定下来,不由心里又吊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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