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霁峰心中惊疑,越过黎言匆匆朝阵中走去。
掩去凶戾面目的阵法毫不起眼,乍看之下与寻常的山中景色并无分别,不远处一片看起来稀稀拉拉的竹林里一动不动地倒着两个人,好似没了声息。
黎言走了几步,心中突生警兆,连忙道:“别过去!”但奈何方霁峰已然靠近了那两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两人从地上一跃而起,两柄长剑走势奇诡,分上下两路朝方霁峰刺去!
方霁峰并不应招,反手拍在身旁青竹之上,气劲延竹身向上,无数细长竹叶电射而去,同时他借力抽身疾退!
不料,竹叶纷纷穿透那两个人的形影,却并未造成任何伤害!
原来那只是对方的诱敌之计,那两人人随剑走,真身早已扑向黎言!
“来得好!起阵!”黎言一摇阴阳旗,她身前地面上瞬时钻出一道巨大土墙,将那两人挡在外面,再摇旗,地面轰隆作响,那两人脚下数根石锥破土而出。
那两人也非泛泛之辈,拧身而上,却手掐剑诀驭使飞剑朝黎言斩来!
土墙再起三寸,堪堪挡住飞剑,两相对撞之下土墙似是稍逊一筹,数道裂痕自剑尖所指之处蔓延而出。
黎言似是没有瞧见土墙的岌岌可危,反而继续挥动阴阳旗,地面不断钻出尖锐石锥,但那两人却似有找到了诀窍一般,次次飞身跃起,避过石锥。
“就这点能耐吗?还是乖乖受死吧!“其中一人讥笑道。
黎言却是冲他微微一笑,突的一阵破空之声由他们身后传来!那两人脸色一变,方才被方霁峰震落的无数竹叶反朝他们射来!
那两人连掐轻身法诀,在空中连连闪避。
竹叶虽是无数,但却难以造成致命威胁。不过黎言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两人只觉眼角似有微光一闪,下一刻就是冰锥穿心!
“你……”惊愕神情不及褪去,冰锥之中隐藏的阴煞之气猛然爆发,那两人口喷血箭跌落在地,再无生机。
这两人的修为已是炼气中期,而黎言只能算作炼气初期,修为远不如这二人。她借地利连发三阵,其实都只是牵制、引导这两人的行动范围,同时松懈他们的戒备之心,她这两枚暗凝许久的冰锥才是真正的杀招,这冰锥上的阴寒之气非是一般修士所能抵挡。
方霁峰在震飞竹叶,抽身而退后发现上当,本想回去援手黎言却晚了一步,同样被层出不穷的石锥挡在外面,难以近前。他伤势未愈,修为也是受损,一时也难以寻到时机相助,无奈之下也只得站在一旁。
他旁观了战斗的全部过程,不禁为黎言的心计暗惊。同时,黎言平静的面容也令他心惊,他十分确定黎言并没有发病,身上也没有那股外露的杀意。
她如此冷静、果断,没有丝毫的手软和迟疑,真的没有沦入魔道之中吗?
一直看似岌岌可危的土墙终于崩落,但没了主人的飞剑也失了力道,跌落在地。
黎言上前翻动那两具尸体,发现两人的穿着打扮虽是不同,但在袖口隐秘之处都织有同样的暗纹。这是有组织有目的地前来,黎言有九成肯定不是来找她的。
她回头发觉方霁峰有些心不在焉,出言问道:“你怎么了?”
方霁峰回过神来,将疑惑压在心底,摇头道:“不,没事。”
黎言奇怪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招呼道:“这些人应该不是我的仇家,你过来看看。”
方霁峰直接去翻那两人的袖口,看到暗纹后点头,“是追杀我的人。我曾杀过他们的人,也发现过这种暗纹。”
黎言挑挑眉毛,“说起来,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你到底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从山崖上跌落下来的?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这些人对你如此穷追不舍?”
方霁峰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黎言兴趣来了,“说说看。”
“前日里我到围龙泽的雷家访友时,见到雷家仙府门户大开,似是遭人破阵而入。我沿路寻去,发觉镇守在宗族外围的雷家子弟都不见了踪影。而后突然遭到来路不明之人的攻击,只一个照面对方就要痛下杀手。我一时不敌只得夺路而逃,对方却是一路追杀,我虽也杀死过对方之人,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最终我被逼至此处,交手时一时失察被打落山崖。”
黎言心说这种段子太老掉牙了,“你有没有拿到什么不该拿的东西?或者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方霁峰苦笑:“我只是进了护山大阵的范围,甚至没有进到雷家仙府之中,只见到护山大阵被破,但却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黎言觉得奇怪,这帮人就是赶尽杀绝的架势,方霁峰到底因为什么这么招恨,连落崖后都不放过他?
她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动手去扒那两个人的衣服。
方霁峰吓了一跳:“黎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尸体毁掉,衣服留下。以后你出去了,可以去调查调查这个纹饰。至于衣服,也许留着会有用,谁知道呢?”
方霁峰哭笑不得,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只得把扒人衣服这事接手过去。
黎言简单地修复了一下阵法被破坏之处,然后带着方霁峰回到无名谷中。
“黎姑娘,你似乎有心事。”方霁峰注意到黎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黎言点头道:“我突然想到我这个小谷要不得安宁了。”
方霁峰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无论今天是杀了几个跑了几个这无名谷都必然暴露了,不禁歉疚道:“是方某的错……”
黎言没什么心情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当然是你的错,但也不能全怪你,严格说起来只能说你落崖时挑的风水不好。你落到我门前,即便我不去救你,他们只要到这崖下一探必然会触动我山谷外的阵法。这些人一看就不是讲道理的,到时候也是一场恩怨,和现在的情况没什么差别。”
而且,黎言没有点明的是,那些人方才的做法明显是宁错杀不错放,根本就不是救不救方霁峰的问题。
方霁峰问道:“那接下来该如何做?”
“不知道,让我再想想吧。我今天累了,先去休息了。你伤势未愈,也早点休息吧。”黎言说着就朝洞窟走去,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说:“虽然你刚才很靠近我,不过从现在开始还是老规矩,离我远点。我现在很清醒,但不代表下一刻还是清醒的,你要是大意了,丢了性命可不是我的责任。”
方霁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脑袋突然一热,没经思考的话便脱口而出:“黎姑娘,关于方才杀死那两人,你没有丝毫感受吗?”
黎言刚刚抬起的脚步又落了回去,背对着他反问:“你想要我有什么感受?害怕?内疚?后悔?你觉得我太冷血了?”
“不,方某并非指责姑娘,只是担心姑娘被心魔所困。这山谷偏僻,应是少有人烟,方某以为黎姑娘之前未曾杀过人,但看黎姑娘动手时干净利落,现在又如此平静……”
黎言打断了他的话:“谁告诉你我没杀过人的?这小谷虽然看起来隐蔽,但这天底下什么都缺,就不缺人,以前也有人闯进来过。”
“然后?”
黎言乜斜着他,“然后?然后就被我杀了,你忘了我脑袋不太正常?”
方霁峰倒吸了一口冷气,却听黎言又道:“但是,是他们先对我不怀好意的,我本来想放他们离开的。既然他们不想走,那我就只好顺从他们的意愿让他们长留此地了。”
黎言看向他的目光中隐有讥诮之意,“早年我听人说起华春观算是名门正派,你们难道就从来不杀人吗?”
方霁峰心中一凛,背后顿时冷汗淋淋,她说得没错,他们难道不杀人吗?黎言和他一样就是个普通修行人,他能在被人追杀时杀死敌人,黎言自然也可以杀死想要进犯此地的敌人,这其中没有任何区别。他这是疑心生暗鬼,是以才会处处怀疑黎言的所作所为,说到底还是偏见使然。
想通了这一点,方霁峰心中豁然开朗,坦率地说:“黎姑娘,对不住!”
黎言无所谓地轻笑一声,她其实能理解,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样子的,方霁峰出身那样的环境之中,自然也是按照模子教育出来的。难得的是,他竟还保有几分赤子之心,愿意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她点头说:“顺便说一句,那时候我也害怕、后悔过。不过时间这东西太厉害了,能把任何东西都消磨干净,让人变得铁石心肠。”
方霁峰摇头失笑,时间何止会让人变得铁石心肠,还会变得更多。
黎言转过头,脸色却沉了下来,真的只是因为时间的缘故吗?她脑中闪过一条模糊的身影,极为高大,让她感到十分危险。每次有人误闯山谷,她脑海中都会浮现出这条身影,让她莫名紧张,不自觉想要彻底解决掉闯入之人。
她眯了眯眼睛,她真的没有受心魔影响吗?还有,那个人影到底是谁?
方霁峰的怀疑也让她开始警觉,但这一切决不能让外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