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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阚晓今,射手女,爱好赚钱。人生最信奉的格言是:老天爷给你关闭了一面赚钱的门,就一定给你留一扇赚钱的窗。虽然大龄适婚年龄已近,但我能文能武,能屈能伸,能吃能睡,绝对节能又环保的“能量级”剩女,立志将赚钱事业进行到底。
还没拿到毕业证书我就签下了第一份工作。在一家名叫保寿的小型人保公司做业务代理。
于是乎,在蚊虫撕咬的夏天,就像招驸马一样被选进公司的实习生们在一间微型会客室里开始了岗前培训。
在胖经理一番慷慨激、昂语无伦次的陈词后,变戏法似的一闪他那庞大的身躯,就将遮挡住培训师展现给我们。这是一张不陌生的面孔,年轻、笑容、精妆。在第一次来公司报道登记的时候有一面之缘。
还记得那次,她正伏在一堆保单、文件袋里。胖经理扭着肥硕的面板腰,暧昧地喊:“晶儿,晶儿,给这些新人登记一下。”叫“晶儿”的女孩一副文文弱弱的书呆样,齐刘海,黑框眼镜遮住半张脸,瘦成风干牛肉的样,比我这个大学生还更像个初中生。抬起头右嘴角稍微上扬一下算是打个无声的招呼。
在程序性地登记完姓名、年龄、家庭住址联系方式诸如此类之后,我问得假装熟络:“咱这个行业一般月薪能赚多少钱?”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生硬的回答:“看造化吧。像你们这些新人月赚两千不是梦。”
我就像瞬间凝固的冰雕,后背嗖嗖的凉风。膨胀饱满的热情就像瞬间泄气的球,噗啦噗啦弹出仗外。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此时此刻,台上的“晶儿”俨然一副有板有眼的讲师样。皮笑肉不笑地抑扬顿挫道:“很荣幸负责这一期的学员培训,我叫郝晶,在正式培训前,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新推出的‘保寿终身’,所谓的‘保寿终身’,是我公司自创业至今回馈广大新老客户的一份最优惠的厚礼。客户一份投入,除获得重大疾病保险金、特定疾病保险金外还可以获得身体高度残疾和体重超重的保险金,而且保期——终身。我给大家举个例子,就拿这位同学来说吧”,郝晶走下台,把眯眼几乎熟睡的我像老师提学生似的提起来,“这位同学在连续20年,每年缴纳1万元保费后,在第二十一年开始,如果她患了恶性肿瘤,就可以领取‘保寿终身’的——关爱奖,每月——10000元。”
下面的实习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貌似激发了沉寂中的兴趣。
“郝晶老师,我有个问题不明白。”也许她没有看出我这萌呆样能提出什么有含金量的问题来。
“说。”郝晶一副但说无妨样。
“得恶性肿瘤万一领俩月钱挂了怎么办?”
郝晶可能没有想到我先将她一军,稍做调整后眉目一舒,显然有了对策。
“这个大可不必担心,我们统计过,恶性肿瘤的潜伏期加治疗期一般会是几个月甚至是几年,况且现在医疗发达,癌症患者有百八十岁的寿命都不稀奇。每月领一万元,连续领二十个月,即不到两年就可以回本。剩下的都是每月凭空1万元啊。百万富翁的梦靠打拼实现不了,但靠领我们的关爱奖却能实现。因为这是咱们公司作为回馈客户首批提出,优惠力度史无前例,不可能赔本买卖全面撒网,所以每个资深业务员手里也就50个名额,我为VIP老客户留了45个,在座的各位是否有意向成为最后的5个幸运者,就只能先抢先得了。”
学员们的热情像打鸡血似的高涨起来,已经有留身份证的开始报名预约。我心感叹:瞧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今天若不是踩在我的猫尾巴上,我就让你们上信口雌黄、饥饿营销的当去。
“郝晶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郝晶把眼镜框用兰花指推了推,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郝晶老师有没有‘饱受终生’?”
愣她个萌呆样。
“郝晶老师,我还有几个问题。恶性肿瘤、重大疾病至少百种以上,而‘饱受终生’,哦,sorry,原谅我口误,‘保-寿-终-身’保的重大疾病当中除了绝症就是像白化病、苯酮尿症之类的罕见病吧?身体高度残疾和体重超重的标准以哪个等级为标准?一些先天的疾病恐怕不会潜伏到二十年后为了领月薪一万元而出来工作吧?……”
“郝晶老师,我——”
我学她一把,拉长个声音。
“我问完了,请继续,继续。”
从那开始,公司的人都认识了我,不知道我名字的估计也利用各种途径打听到了我。大家的猎奇心都是来自于不知天高地厚来这踢馆的黄毛丫头是谁?我希望他们用这句话来做个感叹:原来是这位美女啊,美女就是任性。当然,这是我希望。我更愿意被尊称为“才女”,像我这样能在入职前便把所有业务品种都熟悉摸透的“才女”。
2
作为经过培训期的小喽啰,胖经理竟然派派郝晶带我。
我就怀疑胖经理临走前那发自肺腑的猥琐笑容背后的真正含义,是想让郝晶利用机会报复我搓搓我锐气,还是真想把我培养成公司新星。
郝晶到是一副无所谓不计前嫌的样子,装装而已嘛,何必当真,因为我她没有拉到新学员保寿终身,损失几千块钱提成,关键当时还有挂在台上的架势。钱无所谓,面子呢?
于是我们有了第一次去做保险业务经历。
我们约定的地点是一个主要做混凝土搅拌之类业务的小公司,由于是在城外的郊区,公交加步行又步行加公交,沿途那浓重而刺鼻的化工味迅速取代我公交车上一路有座的喜悦心情。而我刚到目的地——一个几乎面临报废的某某混凝土厂,一辆小汽车像是卷在尘土的巨浪里风速驶来,瞬间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植物大战僵尸之巨浪沙滩之冲浪而来的僵尸。我们同时抵达植物园,哦不,混凝土园,只不过我是立定,车是急刹,随后我就在尘霾中有如风化一般。而郝晶则像飞机刚着落走出机舱的空姐,优雅而自如地瞄了我一眼,“来了,我们进去吧。”
这次我才像那个被带着的孩子,她一身西装、高跟、眼镜没带、头发挽了个髻,扭个水蛇腰走在我前面打电话,我灰头土脸,边走边大幅度地抖身上的土。看着她的旁若无人,听着她电话里提升了三个加号的“糖音”,我第一次做业务的信心和勇气已经打了八折。
接待我们的是个欧版的帅哥,不仅个子高,像个时装模特,而且长得有模有样,有棱有角,红棕色的眼睛,深邃的眼窝。虽然不是我最最喜欢的类型,但也是大众认可的佳品啦。
欧版帅哥一口一个“老妹儿”叫得亲切。干净利落“整那磨叽干哈啊,不就签个字儿,画个押嘛”,还有那自诩的“我老爹的厂子”让他的逼人的帅气,霸气地侧漏了一地,满满的猪肉炖粉条子的正能量。
郝晶跟他很熟的样子,张口闭口英哥英哥,可能男人都比较吃这套吧,喜欢被女人捧喜欢被仰视,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郝晶就是,不化妆是个俗人,上了妆是个美女,卸了妆是个骗子。不过也好,俗人用骗子的手段达成了美女的业务。还没五分钟就把整个厂子员工及其近亲属的保单都谈妥了,听口风,这个厂是老客户了,只不过续签一下。保单基本都是格式条款,就等被保险员工逐一签字就“欧了”。
之后是帅哥代表厂子约我们吃饭,我当然没去,貌似也被帅哥留意了我几眼,也被“老妹儿”、“一起呗”地关注了几句。我自认为颜值虽达不到爆表但也可以归纳在清新文艺之类吧。万千江水只取一瓢,可我需要“万千江水”的仰慕,所以,面对帅哥的目光和关注,我还是略有小期待的。
不过饭还是没有去吃,郝晶一副高傲的样子明摆着,我拉的业务,你凭什么跟着得好处。
取而代之的后果是我又吃着狼烟尘土,步行倒公交,公交倒步行地回到了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