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空气里夹杂着干冷的气息,已经到了冬天温度最低的极限了。
不过,我坚信那句话: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
因此我等着春天的来临,等待属于我的温暖时刻。
我像往常一样来到单位。总觉得今天有点不同寻常。
最开始遇见的是门卫大叔,记忆中他总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来人来客都要喊半天他才磨磨蹭蹭地把电动门打开。今天他不仅脸洗了胡子刮了还拿着警棍像模像样地守在大门口,不等来的车按喇叭就主动把电动门打开。
进楼之前,看见贺骏驰端着盛有馒头小米粥的不锈钢饭盒从食堂走出来,他还打破天荒地跟我打了声招呼,要知道这是自从上次他“讨伐”我以来第一次跟我打招呼,虽然含糊其辞、瞪俩儿眼珠子盯着饭盒上的俩馒头别颠下来般的心不在焉。
来到办公室,更是让我诧异,老杜竟然闭着嘴、低着头、默默无闻地写年度总结,偶尔抬起头用手托托大厚啤酒瓶底儿的眼镜片做冥思苦想状,像真能想处来什么似的,又立刻提起笔冒充大文豪刷啦刷啦地写。
老李的爆款播放器也跟没电似的被冷落在角落里,老李堆着大肚子拿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边看还边斜眼瞭望着门口。
今天是小李姐的刷鞋日,昨天她就把她自己的两双靴子、她老公的一双棉拖儿和孩子的一双运动鞋提前拿来了,而且两把刷子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好了,但是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唯一正常的是小健,她每天都把自己当成政府要员似的,今天也不例外。只不过今天没有用手机聊天,而是在电脑前“爪子飞舞忙”地噼里啪啦打字。
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还是大家都被洗脑了。为什么看见的每个人都这么不正常?
“老杜,你说咱们副校长二线了,范校长这两天怎么也没来啊?不会有什么事吧?”我就看你能忍多久。
老杜刚要神秘兮兮地跟我探讨,突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立马换成一副严肃的表情,“大王小王不在家,还有黑桃A呢!”
“李姐,来水了啊!今天热水比每天早供了半小时。”我又把矛头转向李姐,她的鞋要是再不刷这个办公组都得是臭脚丫子味儿了。
她刷鞋的急切心情就跟百爪挠心似的。不过转悠一圈还是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老李,广场舞又出新舞步了,伴奏是《最炫小鸭梨儿》呢,你这‘舞林盟主’不至于不会跳吧?”我又刺激老李。
“谁说我不会跳的?他立刻把书放下来,你注意我办公桌下面的脚步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你是我的小呀小鸭梨儿……”老李的小短腿在桌子底下触电似的颠嘚。
“带音乐跳啊!”我朝那爆款播放器努努嘴。
“不了。”说完他还跟被拔了电源似的稍息立正坐好。
“看我给你跳!”我把手机里的音乐打开,伴着节奏夸张得跳起来,他们四个越是不看我我越是跳得high。
“办公室当舞厅了啊!”一个低沉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我瞬间风化,另外四个却跟毫无瓜葛一般继续忙自己的工作,树立自己的光辉形象。小健噼里啪啦打字打得更加卖力和使劲儿,恨不得键盘都要被她那新修的大长指甲戳透了。
我看见一个体格庞大的身躯站在门口,把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挡了个正着。而此时,我的手机还旁若无人地播放着:
Sowakeup
Wakeup
Yoursleepingheart
Andwewilldreamadreamforus
Thatnooneelsecantouchmydear
……
我这个梅花K就是这样被黑桃A戳中的。
后来才知道,主任黑桃A结束了任命校长培训,于寒假前赶回来了。就如那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一样,并且,他在主持召开寒假启动会的讲话上,用超长篇幅、毫不客气地指出未来工作重点是整治办公室纪律。他用浑厚如钟的声音喊:“要坚决杜绝涣散的工作态度,杜绝做与办公无关的活动,把办公室当网吧上网聊天打游戏、当自己家洗洗刷刷、当广场劲歌热舞……”
同事们听到这就开始用几乎憋出内伤的、幸灾乐祸的嘴脸朝我这个方向看。看来都是老杜的功劳让我被黑桃A抓小辫子的事得以瘟疫般地扩散开啊。
放假会就像开的检讨会,我也就是爱撞枪口上的命儿,躺着中枪率比冲锋陷阵的还高。平时我都是踏踏实实地办公的,就那天看他们不正常才自己也不正常了。老李跳了几年的广场舞,播放器都使坏三个了也没被抓住过,偏偏我这儿用手机放着歌儿跳了几下就被视为“神经病带舞蹈”。
32
下午是马姐争夺儿子抚养权的第二次开庭。马姐和柳元说什么都不让我去,我本来也没想去,可是单位放假会开了寒假正式启动了,我也就清闲地开始一个月的悠哉寒假了。所以,即使晚了,我也还是赶到法庭。
我走到法庭外的时候,刚好法官在宣读马姐的精神鉴定,前部分我没听清楚,只听见了后几句话“经鉴定为功能性精神障碍,鉴定人韩白露。”
竟然是韩白露给做的鉴定意见,我大吃一惊,难怪早上马姐和柳元说什么都不让我去法庭。
马姐这时候已经是泪如雨下,人高马大的她此刻应该比路边的小花还要脆弱,她向法官哭诉,“我在离婚前因为马志出轨而经常失眠所以一直服用治疗精神性疾病的药,后来离婚宝宝被判给马志,我心情不好,压力大所以用药来麻醉自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药物依赖性……我以前什么饭都不会做,为了宝宝我现在都学会了二百多道菜;我的工资虽然不高,但是为了宝宝我可以节衣缩食;我可以戒掉药物,只要法官您把宝宝判给我。我真的很爱我的宝宝,我真想以一个妈妈的方式去爱他照顾他天天陪伴他……”
她又转向对面马志旁边的小三佑佑,“佑佑妹妹,我求求你,你还年轻,你有马志,你和马志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而我除了我的宝宝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求求你让马志把孩子给我吧,我是他的亲妈妈我一定能照顾好他。佑佑我给你跪下,我求求你……”
我心里压抑至极,没有走进法庭,也更没有勇气走进去了。大脑里反复盘旋着的问题是:为什么给马姐做精神鉴定的是韩白露?
第三次来人民医院。每一次来的心情都是不一样的,但一次比一次失望却是肯定的。
我在三楼的楼道碰见韩白露,他依旧是忙碌的样子。看见我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大概猜出十之八九。
“你为什么给马姐鉴定有精神病?你不知道这样的话她就没有机会获得孩子的抚养权了吗?”
“晓今,我会和你解释的,一会儿我有个很重要的病人,你先回去,好吗?”韩白露还是那张真诚和纯净的脸,我能怎么样?他是尽职尽责,而且鉴定结果已经是注定了事实。
“白露哥哥,白露哥哥。”甜美的声音来自上次的“三楼14床”,是上次看见的那个病态美的女孩,几天不见她到是滋润很多,面色已经像渲染的荷花瓣儿。一双大大的媚眼,说起话来露出浅浅的酒窝。
“这就是你说的很重要的病人吧?难怪韩白露你那么忙那么累每次都打发我回去,你都那么忙了都有那么重要的病人等着你了,你怎么就有时间给人家去鉴定精神病呢?”我的火药味是越来越浓。
“你怎么这么说白露哥哥呢?”那位病小姐竟然向我挑衅!
此时恐怕几头倔驴都拉不动我的,我已经顾不上左右为难的韩白露了。我的“人间大炮”瞬间爆发,“你家大人没教过你打扰别人是没礼貌吗?你如果有病就床上养着去,我和我男朋友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搅和。”
“小佐,你在干嘛?”是美女佑佑。法庭上有小三的位置敢情医院里也有啊。而且她还是病小姐的姐姐,难怪啊?都长着一双勾人的媚眼。
“哦?是登堂入室的美女佑佑啊!把别人孩子抢走了来这炫来了?来得正好,把你妹妹牵走吧,否则我和我的男朋友都无法正常交流了,你们姐妹俩可真是我们女人的天敌啊,防火防盗防不及防啊!”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我的脸立刻火辣辣地疼,这是我第一次被扇耳刮子,小时候我妈拿擀面杖打我都没这么疼过。周围的小护士、病人也都愣住了,吃惊地向我们张望。
“你说我可以,不许你说我妹妹!”佑佑瞪着我。
阚晓今我可不是吃素的,我就是这个社会惩奸除害的正义使者。你一个小三还有脸打我,今天不让你瞧瞧我的厉害你还得以为我不是文武双全是吧。
我刚要轮圆胳膊加倍奉还她组连环铁砂掌,韩白露突然抱住我把我往外拖。
我哭了。从我记事起,我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因为妹妹,一次就是现在。
我被韩白露拖到了门诊大楼外,我们俩和这个地儿还真是缘分不浅啊!
韩白露轻轻地揉着我被扇红的脸,用大拇指帮我拭擦像断了线珠子似的泪水,不断说:“是不是很疼啊?对不起!”
韩白露,小时候你拽要伤害我的人,你拽要伤害我的韩夏至,把韩夏至推向土鳖疯了似的跑回学校找校长的也是你。
可是,现在你在拽伤害我的人。
其实你不知道,真正伤害我最深的人是你吗?
我甩开韩白露,哭着跑,跑到马路上就上了辆出租车,我跟司机师傅说:“快开车!”韩白露不死心地在后面追。
司机师傅本想好心劝我回心转意,我说:“我医闹着,被刚才那个医生逮到就死定了。”
他只好加大油门甩出韩白露几条街。
当我垂头丧气、肿着桃核儿眼回到四合院的时候,看见了同样肿着桃核儿眼的马姐,和同样垂头丧气的院主柳元。我们相视无言。
胡菲菲穿着新收到的羊绒大衣在镜子前搔首摆尾。
“体育老师送的?”我不屑地问。
“哪个体育老师?”她疑惑的问。
“‘看见他在操场上课,用洪亮的嗓音喊‘一、二、三、四’,我的整个心都随他而去了’的那个体育老师啊。”我学她那傻痴痴的样儿。
“哦,那个啊,早就吹了。这个是教我们班的那个音乐老师送的。不仅人帅还出手大方,我这次应该是找到我的Mrright了!”她又是一副能骗过自己的样子。
“音乐老师比体育老师强啊!能唱‘1、2、3、4、5、6、7’,比体育老师整多仨儿数呢!”
当作真诚的夸赞,她呵呵地笑了,“还真是!你和你的医生男友怎么样了?还没换呢?”
“快换了!”我没好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