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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伏编(4)

这增太尊看着慌了,知道自己求不下这情。彼此睹面,难以转弯,只得爬了起来,去找账房师爷。却好本衙门经厅太爷,也在账房里头。增太尊到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上司属员,只好腆着脸向他两人说道:“怪我不好,同高师爷的姨太太开开玩笑,现在他在那里逼着他寻死,已经灌了生烟。你们两位,快点想法子去解劝解劝。随便怎么样我都可以的,只要把这事压下去。要紧要紧!费心费心!”那账房师爷赶紧同着经厅太爷走到高师爷房里,看见阿眉直挺挺的躺在烟榻上哼,高竹岗坐在公事桌子面前椅子上,默默无言的转念头。帐房师爷同着经厅太爷,同他招呼,坐了下来,劝他道:“彼此是好宾主,有点什么,总好商量的。竹翁何必认真!”高竹岗道:“他这种禽兽行为,还算得个人么?我只先把这****弄死了,再同这奸夫算账!不怕他是个现任知府,难道没有王法么?看他送不送在我手里!”经厅太爷道:“那里讲得到此,我们太尊大人已万分知错,托我们出来向竹翁先生恳情的。”高竹岗道:“有什么情好恳?我的声名,是从此糟完了!我的颜面是从此丢尽了!他能包我的原儿?我只同他这亡八拚了就是了!”经厅太爷道:“竹翁先生不可如此!凡事总要从长计议,总叫竹翁先生过得去,下得台。”高竹岗道:“我是靠处馆吃饭的,这遭我还处得成馆么?我这一家的仰事俯蓄,从何处来?他能包得起我的原?”账房师爷听这话有点转头,就连忙说道:“竹翁现在闹起来,就是把增太尊的功名毁掉,竹翁如夫人的名节也补不起,于竹翁仍是无益。不如叫增太尊尽尽情,把这事掩盖下去。好在竹翁的这位如夫人,听说也是堂子里讨的,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他身上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个人。竹翁不愿意要,不妨叫增太尊另外赔还一个。竹翁要愿意要,只要儆戒儆戒他下次,仍旧可叫他伺候的。增太尊尽了情,彼此照旧是好宾主,岂不两全其美呢!”高竹岗才渐渐的转了口。经厅太爷又在旁边千央万恳,帐房师爷又同高竹岗把数目讲得差不多要合龙。高竹岗道:“且等我把这浪货救活了再说。”就跑到房里,开了拜匣,拿出合好的那药来,如法调好,灌了下去。那知这药救人则效,自用不灵。一来吃的生烟太多,二来阿眉吞烟的时节正当云雨初收,****已泄,浑身相火发动,百脉皆张,那烟毒无孔不入。灌了那药之后,虽然吐了些出来,那毒依然不解。高竹岗赶紧又调了一服,再灌下去,仍旧无效。一直弄到天亮,看着看着不是事,高竹岗也着了慌。请了教堂里的外国医生来治,也说来不及了。也是阿眉的寿限,增郎之的冤牵。到了辰牌时分,竟尔玉碎香消。

这高竹岗既悼玉环之折,又伤钱树之摧,真个十分痛心。一口气跑过江去,到那臬台衙门,击鼓鸣冤。正值这位臬台头一天接印,却是增朗之的一个对头星。你道是谁?原来就是那位坐怀不乱、暮夜却金的贾端甫。他到了浙江,不到一个月,就放了宁绍台道,做了两三个月。因那运司被御史奏参,经闽浙总督查明奏革。乔抚台要整顿盐务,就调他署了运司。他晓得升官秘诀,临交卸的时候,把这宁绍台道缺上的好处,和盘托出,请上头一年提了十万银子的盈余。那位乔抚台大加奖许,替他专折出奏。他是不预备回任的,那接印官可不免有洛阳花好,偏我来迟之感。

他到了运司的任,晓得这个缺更是做不长。一接印,就盘查本衙门每年的入款,连那三小子、打扫夫的一点进项,他都点滴不遗。开了一个手折,说是“方今时局多艰,库藏支绌,臣僚士庶皆应洁己毁家,以纾国难,请上台一起提拨归公”。倒是乔抚台说,不可竭泽而渔,酌量留了六七千银子与这运司衙门,为办公之费。其余悉数提解,一年也有四五万金的光景,于国家的赔款却也不无小补。这件事,抚台也替他奏了两次的折子,《阁抄汇编》上刻了出来,自然人人看见。他这清名介节,也就天下皆知。

这位陕甘总督调任两湖之后,看那湖北的吏治废弛异常,度支尤为不足。听见这贾观察既是察吏能手,又复长于理财,就密疏陈请简放来鄂,藉资襄助。这位制台,圣眷最隆,又能交结中涓,密通内线,所奏的事无有不灵。这折子一到,登时就把那湖北臬司调任别省,放了这贾崇方,并且谕旨上说明了“迅赴新任,无庸来京陛见”。这乔抚台看他既是升官,又晓得是两湖制台指名请放的,虽然倚畀正殷,也就不敢挽留,只好委人接了运司印。这贾臬台,就赶紧束装就道。过上海,连一天都没有耽搁,只到袁子仁那里同两家银行转了一转,此外的人一概不去惊动。那通州家乡,自然更不能去。古人三过不入,这贾臬台真未遑多让。到了汉口,当日过江见了制台。次日一早接了印,上了制台衙门。回来还未脱衣服,就听见击鼓,穿着花衣就坐堂传问。叫这高竹岗备了状子进去,他就批了个“控关现任知府因奸致毙人命,无论虚实,均应彻究。仰汉阳县迅速亲诣,确切验明高祝氏是否被奸后服毒毙命,据实详报,毋稍瞻徇含混,致干参处,呈发仍缴。”一面饬首县把尸亲押发飞行下县,一面上院回了制台,又请藩台先将这署汉阳府知府增辉撤省,以便审办。

藩台见这增太守犯了命案,何敢容情?登时就挂牌撤省,回了制台,委员接署,又派人先去摘印。这汉阳县奉到这个批示,连忙传齐书差,带了仵作,到了府里。进了官厅,上了守本禀见,并回明了是奉臬台批示来相验这高祝氏尸身的。增太尊怎好见得?只好叫家人传话,说:“等里头收拾收拾,就请进去相验,不必见了。”一面托帐房师爷、经厅太爷同高竹岗商量,求他认诬拦验,许到两万银子。那高竹岗倒也答应。这经厅,又去同汉阳县关说,允送五竿。汉阳县听了这分厚赐,如何不受?只因贾臬台是著名风厉的,今儿到任头一件事,又只一江之隔,如何隐瞒得过?这个糖果儿,恐怕吃了不能消化,自己的前程要紧,怎能顾得这位本府?只好多谢了。

高竹岗见县里说不通,晓得已经一发难收,也就不肯拦验。这县官,就带了尸亲高竹岗进去,把高祝氏尸身舁放平地,细细相验,上下打了探条。那银针上青黑色,用皂角水擦洗不去。产门有余精流出,实系被奸后服毒身死,据实详报上去。这贾臬台就批发发审局提省审办。这增辉,到案还狡赖着不肯承认奸情。贾臬台就详请制台奏参,先行革职,以便刑讯。朱批下来,自然是“着照所请”,制台恭录行知到司。贾臬台奉到了,立刻就传发审局提调同首府上去,说道:“这案关系因奸致毙人命,这增辉已经奏准刑讯,诸位不要留情。增辉今天如再不认供,就尽管用刑罢。这样衣冠败类,也不必替他留面子了。”这首府同发审局提调,自然诺诺连声,答应下去。

到底同寅面上,而且是才交卸的汉阳府,怎好意思叫他躺在阶前脱衣露体的吃那板子?就把增辉叫到花厅,望他开导道:“你的案子,制台已经奏准,将你革职刑讯。今天臬台吩咐的话,很为严切。这位制台是风行雷厉,无可通融的。臬台于你这案子,又极其顶真。县里详报的相验情形,碰凿可据。原告当场获奸,还从那里辩起?你再不招认,上头逼紧了,我们也就没法,不能不遵旨用刑,不过替我们官场太丢脸了。你也是做过现任知府的人,何必多受这番苦处?不如从直招认,我们替你上去求情罢。”增辉初意以为贾臬台同老翁也还有点交情,总要照顾照顾,所以不肯认供,希冀上头代为开脱。到这时候,知道这案子是无人肯替洗刷的了,只得据实供认。

这首府同发审局提调,取了口供,回了臬台。依贾臬台的意思,竟要拿他拟抵。亏这两位再三求情,同刑名师爷商量,也从旁劝说,才定了个发往军台效力的罪名。等到上详出奏之后,罪名已定。首府又替他上去求,让他取保出去,料理料理家事,以便前赴戍所。上头也居然答应。

增朗之到了家里,龙玉燕见了面,两人抱头痛哭。那犹云娘见着,并不觉得怎样,还抱怨了两句,说:“家里有这么个娇精样的****,你还要去采野花,把好好的一个官送掉!这回,还不知要花多少钱呢!”增朗之听了,甚为心冷,晓得龙玉燕同他不甚合式,将来必要吃他的苦头,就劝龙玉燕仍回上海,并答应与他些钱,说:“这都是我害你的。今儿我犯了罪,远谪遐荒,不能怪你有始无终。”龙玉燕道:“我虽是个曾当娼妓的人,但是既嫁了你,这就终身不二。要我做那些今儿嫁人明儿出来的回炉货,那是我不来的。我前回在台面上不是当着曹大错那一班人说过的,今儿你到那里,我到那里。任他是刀山剑窖,我也不辞!你是舒服惯了的人,今儿只身到那苦地方去,身边没有调护,那如何能行?我听见说,皇上家的恩典,这犯罪出口,是准带家眷的。我跟着你去就是了。”增朗之道:“你肯如此,那真难得!前回你说的颠沛死生,我说的天涯地角,不想竟成今日的语诬谶。我经了这番风浪,从此发誓收心,庶不负你这一番好意!”增朗之核算核算历年所余的宦囊,也还有五万多金。留了两万银子,与他太太犹云娘。其余的,都汇到张家口,放在自己身边。这财政,本是他自己掌着。犹云娘见这事理上、势上,都无可说,也不容不答应。

隔了几天,部文已到,增朗之领了咨文,带着龙玉燕起程。后来在关外,龙玉燕居然连举两子。增朗之限满遇赦,就带着龙玉燕住在京里。又写信托达怡轩,把玉燕的老翁龙钟仁的灵柩,在通州择地安葬。他那位太太犹云娘的行径,他也暗暗看穿,也不再去顾问。那犹云娘,也不再来找他。彼此就不离而离了。

看书的诸位:增朗之的这起案子虽然是咎由自取,这贾端甫却也不免公报私仇。奉劝天下人,遇到寒士,万不可拿言语去嘲笑他。遇到那不平正的寒士,更不可拿言语去嘲笑他。说者无心,闻者刺骨,逞一时快意之谈,贻异日杀身之祸,这是何苦呢?这增朗之就是在小银珠房里,低低的说了那两句戏言。谁知当日的侧坐寒酸,竟做了今日的顶头长吏!弄得身败名裂,谪戍遐荒,惟口起羞,如是如是。至于增朗之、龙玉燕两个,虽是浪子****,心术并没有什么大坏,所以结局也还不恶。

这增朗之荷戈远戍之时,正是他老太爷撤瑟归真之日。讣音到来,已在他动身之后。他老太爷的姨娘,也生了一个儿子,南京石坝街也还置了一所住房。犹云娘因为同这姨娘素来不睦,不愿与他同居。听见公公不在的信,也并未奔往哭临,携了两万银子,同了那心爱的内侄犹子蒸,带着广东谷埠讨的那个钏纹,搬到扬州去住。

这钏纹,最能体贴这位太太的心意。遇到这位太太每月告假的时候,他就敬谨代劳,陪着这位内侄少爷。在广东的时候即是如此,所以犹云娘、犹子蒸均甚喜欢他。到了扬州之后,这两万银子的财政,渐渐的到了这犹子蒸手里。他在广东碰着停捐的那一年,犹云娘就逼着增朗之替他捐了一个候选从九,这会子他又加捐了一个盐知事,捐免验看,指分两淮。犹子蒸既做了官,这钏纹也就渐渐的当令,始而与这犹云娘春色平分,既而竟是强宾压主。再过了两年,那犹子蒸公然在门口改贴了“犹公馆”的条子,那钏纹也公然算是犹太太。犹云娘同他理论,他说:“我是增大人的姨娘,增大人犯罪出口,我改嫁了犹老爷,没有什么不可。你是他的姑母,难道好做他的太太不成?同我争些什么?真真好不要脸!”这犹云娘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想来这理是讲不过他,只好忍气吞声,躲在旁边做个老姑太太,吃碗闲饭而已。

那高竹岗结案之后,自然没人敢去聘请。心里细想,虽然攀倒了一位太守,却断送了一个爱姬;未曾弄到分文,倒反失去馆地,也不免十分懊悔。终日闷居旅邸,短叹长吁。有一天,过午不醒,他管家叫也不应。打开门来一看,这位师爷竟无疾而终。他那枕箱里藏的绣鞋,却抛掷满床。手边口还有一只,似乎是拿在手里看着,死了才丢下来的。这家人看了大惊,连忙招呼店家,一面通知他那位观察亲戚。大家看了,都不解是什么怪病,只好买棺成殓。这个家人,替他把那些绣鞋也都殓入棺中,做个殉葬之物。这也算善于体贴主人意思的了。再说那位贾臬台,做了两个多月,真是视于无形、听于无声的恭维这位制台,以为不久就可开藩开府。不料,一天接到一个电抄,贾臬台看了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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