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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痴编(3)

第二十四回 甘偕隐海陵营别墅约同心嵩岳访名山

任天然想了一夜,把那宦情顿冷。早上起来,就同他哥哥冷然商量道:“我不引见了。”冷然问起缘故,任天然把前天夜里的梦境,昨天夜里的想头,细细的同他哥哥说了一遍。任冷然道:“不做官倒也很好。你还是把家眷接回京呢,还是回安徽原籍?我看,上海是不宜久住的,九江也不好。”任天然道:“京里这个地方,除掉要做官那是没法,不为争名,何须居朝?安徽原籍,那些本家也久不来往,我也不想回去。上海是万住不起的,九江也是暂局。倒是前回吴伯可亲家,约我到泰州去了一趟,我看那里朴而不陋,偏而不僻,薪米鲑菜无一不廉。吴伯可说,他厘差交卸之后,家眷就拟住在泰州。我也想去,与他结邻。看有相巧田产,略为置点。课耕垂钓,亦饶乐趣。哥哥素性恬淡,何妨抛却这个冷官,同到那里去住呢。”任冷然道:“我这么一大家人家,谈何容易搬动,孩子们又在这边学堂里。我在京住久了,只算一生没有出过京,安土重迁,也不再动。我本没有心肠去做官,所以京察也轮不到我,我也不想。好在我这衙门,也很消闲,就这么半仕半隐的混着罢。你既说泰州好,就住那里也可。我也听见朋友们谈过,那是鱼米之乡。等你把家眷、田房安顿好了,仍可不时出来游玩的。转瞬铁路完工,往来更便。常可到京里来看看我,上上坟,比到做官总要自由些。”

任天然又到和养田那里,把这不引见的主意告诉他。和养田道:“你这真高尚,好在你是个候选官,迟早出山皆可自便,将来也还是可进可退的地步。不过人人皆学了你,那办事的人就少了。饱则去之讥,你是免不了的。我也够不上替国家留意人才,只好各行其志罢。”任天然到日升昌同那管事的说,因为有事,要先回南一走,意思要想把那捐款退回。那管事的说:“这可不能,你迟早总要引见的,又何必退呢?”任天然道:“我引见不引见,可不定。”那管事的道:“你要改捐什么还做得到,退是不能的。”任天然想了想,道:“或者替二小儿捐个通判职衔,考个供事。现在要改章,不知托人代考、代当差做得到做不到?”那管事的道:“我替你打听打听看,明天回信罢。其实,天翁就引了见出去,不是很好?”任天然道:“就费心打听打听,我是一时不引见的。”次早,那管事的来说,还可做得到。任天然就把任通的年岁、履历开了与他。款子还多,又自己捐了一个二品衔。也真算未能免俗。

任天然在他哥哥家里过了万寿,就收拾行李,到各处辞行。见了梁大军机,只好推说接到九江家信,有要事催促速归,明年再来引见。梁培帅道:“其实引见后出去最好,明年却不可再迟。像阁下这种年纪,正是为国家效力的时候,不可自耽安逸。”任天然也只得唯唯而退。既未引见,那些别敬之类自不必送,倒也省了许多。

拣了动身的日期,和养田在家里弄了几样菜,替他饯行。恰好是个礼拜,任达也从学堂回来,在上房里吃的,也甚得天伦之乐。任天然吩咐任达说:“我上车的那天,你也不必请假来送,只要好好用功,不必讲究这些虚文。”任达也就应了。动身的前一天,任冷然也以家宴饯行,并且叫了大鼓书,热闹了一晚。

任天然坐火车到了天津,耽搁了两天,坐了安平轮船回沪。却值赛金花刚从刑部出来,铩羽南归。任天然同他本来认得,彼此招呼了。看他两颊微窝,双瞳点漆,想他憔悴如此,尚有这般风致,当那盈盈十五之时,真个要倾城倾国呢!船中无事,同他细谈从前随侍出洋的风景,再沦孽海的苦衷。又说到那年狂寇鸱张,联军深入,他在那枪林弹雨之中,谈笑而动敌帅,颐指而策番奴;飘零莺燕,固赖他做个金铃。即贵倨王公,也都靠他为一枝明杖。这回羁身狴狱,对簿秋曹,世态炎凉,人间甘苦,他也算无不备尝。照他这种侠骨奇情,不但比那古来的苏小、薛涛,只以歌舞诗词传为佳话者不可同年而语。就是比到那些纡青拖紫的贵人,弄月嘲风的名士,碌碌终身,汶汶没世,也就有上下床之别,将来自必为一代传人。那位殿撰公,得附鬓边裙角,永垂不朽,不可谓非万分之幸。

途中有此艳友,自不寂寞。不觉已到上海,仍住四马路石路上的吉升栈。叫家人押着行李,自己先坐车到栈。栈主是熟人,就开了官房,陪着谈了一刻,家人把行李押到。任天然正预备去看顾媚芗,看见阿银已拿着顾兰的片子来请。任天然道:“你怎么晓得的?”阿银道:“一个相帮在巷口看见你的二爷押着行李,就跑回来报说任大人来了。先生就催着我来,怪你不先到他那里去呢。”任天然道:“我才到栈房,因为等等行李,也就要来的。”

当下就同着阿银,一齐到了媚芗那里。媚芗见面,心里欢喜非常,嘴里却一句也说不出,只说了句:“你去了这几个月,人家节前就望你回来。”任天然道:“不能算久,我要引见,那还不能就出来呢。”这天就在那里,偎倚半日,也没有能够去看朋友。媚芗陪着吃了晚饭,出了几个堂策,都是一转就回。十一点多钟,开了稀饭,打了烊,阿银也回去了。媚芗问任天然道:“你回来了,我们的事情几时办?”任天然笑道:“我已经不做官,就要回家耕田去的人,你嫁我还有什么意思?前回的话,不如算了罢。”媚芗听见这话,也不回言,站起身来,跑到床上躺着,嘤嘤啜泣。任天然赶紧跑了过来,说道:“你不要着急,我是为你打算的。”媚芗道:“你不做官,就叫我不要嫁你。我难道因为你是个官,我才要嫁你么?我要专为的是官,上海做官的人多得很,我不会嫁,何以专要嫁你呢?你说你不做官就不讨我,难道你家太太也就不做你的太太了么?我是总拿你当自己的人看待,原来你还是拿我当个堂子里的人!”说着,又哭了。

任天然低身下去偎着,说道:“你不用这样,我不过同你说了顽的,你怎么认起真来?”媚芗道:“你什么话可以顽得?你想,你才说的话怎不教人伤心呢!”任天然道:“你起来,我们好好的商议着办阿好?”媚芗这才坐起来,说道:“过了八月节,我本想把牌子收了的。我娘说:‘住在这个地方,不挂牌子算什么呢?若是另住,晓得你出来,总还要找公馆,何必多一番搬动呢?’节后这两个多月,我连熟客都没有让人家来吃一台酒,眼巴巴的盼着你,你还说那些话,叫人家怎么不怄?今儿迟了,你路上也辛苦,好好的睡罢。明儿可得同我的娘谈定了,早点办,不要再叫我着急!”任天然笑道:“我在这里也是陪你睡,你嫁了我,也是陪你睡。我来了,你还有什么急呢?”媚芗道:“你这个人,我急的是这个么?我进了你的门,我这心事才得定规。你再要怄我……”

任天然道:“不怄你,不怄你,我们睡罢。”两人收拾就寝,那久别重逢的例话,做书的也不去叙他。

次早,任天然到各处走了一走。王梦笙道:“我月内正想回去走走,很盼你来。你几时引见的,怎么没有看见谕旨?”任天然道:“我没有引见。”王梦笙道:“那么你怎么出京的呢?”任天然道:“我在京里,看看那些情形,觉得这官没甚做头,所以就跑了出来。”王梦笙道:“你这见解也不错。”任天然就约王梦笙晚上到媚芗那里吃酒,说:“我已经约了通甫、大错、韵花、志游。请老弟早点去,同媚芗的娘把那件事谈谈,想就办了。”王梦笙道:“这媒人我来做,但是要好好的谢媒呢!”

任天然又去看达怡轩,见他房里有个极聪秀的小官。正要问他是谁,达怡轩已叫他过来行礼,叫老伯,说:“这是第三个小儿,名叫元超。我前回带了来,也同你们二世兄在一个学堂里。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叫他出来顽半天的。”任天然看着,甚是喜欢。拉着他手,问他几岁。他说:“十二岁。”任天然又同他谈了两句,托他带信,叫任通明儿午后请假到吉升栈来,他也应了。任天然同达怡轩略叙在京情形,达怡轩也很以他不做官为然。任天然约达怡轩晚上吃酒,坐了一刻,也就回到顾媚芗家里。

刚刚坐下,王梦笙也来了。见了媚芗,望他笑着说道:“你今天怎么请请我?”媚芗道:“不是今天请你吃酒?”王梦笙道:“那是他请的,不能算,要你自己请请我。”媚芗道:“叫我怎样请你呢?”王梦笙道:“你是要做如嫂的人,那些吃馒头、吃粽子的话,我也不敢乱说。你现在好好的亲自倒碗茶我喝喝,回来上了席,再好好的唱支昆曲我听听就是了。”媚芗就赶紧拿只茶碗揩了揩,倒了一碗茶,送与王梦笙。王梦笙道:“媚芗真是可人!”就请了他娘来,同他谈定:二千块钱一切在内,另外二百块钱下脚。任天然托他找房子。王梦笙道:“不如就在我那边罢。我右首一个阁子,虽不大,还轩敞,好在你也不久住的。我也再等你几天,一同回江西去罢。”任天然说:“甚好,甚好。”拣了十月二十六的吉期过门,说:“也不必用什么轿子,还是马车过去最好。”大家商定,天已不早,就去催客。曹大错已先来了。不多时,客已到齐。任天然又添请了袁子仁,请他预备二千二百块钱,明日交与媚芗的娘。袁子仁望着媚芗说:“恭喜,恭喜!”媚芗倒有点不好意思。上席之后,媚芗果然唱了《楼会》的两支《懒画眉》。王梦笙望着媚芗道:“你今天真是‘蓦地相逢喜欲狂’了!”媚芗望着他一笑。

次日午后,任通到栈里见了任天然,说暑期考后,已升入头班。这两天,自然是大家轮流相请。到了佳期,因为地方小,只请得一桌客,好在就这几个熟人。也叫了任通回来,见了礼。里头却是谢警文款待媚芗。上海铺设房间,是最容易的事。大家也都送了些添妆。到了冬月初间,任天然、王梦笙各带了如君,同回九江。临上船的时候,任天然还同了顾媚芗,到他娘那里转了一转。母女两人谈了一会,自不免洒点别泪。他娘说:“我也要另搬。这房子,已转租把苏州新来的一个先生。”任天然、顾媚芗到了船上,王梦笙、谢警文已早上了船。

不多两天,到了九江。王梦笙同着谢警文,回他丈人家里。任天然带了顾媚芗到家,见了和氏夫人,参拜如仪。和氏夫人看他温和柔爽,也甚喜欢。佩云小姐同任逖都来见了。任天然说起不做官的话,和氏夫人道:“我前回劝你,就这道台也不必去做,你还不听。这回,你也想穿了!你来信说要住泰州,我想也很好,吴亲家也在那里,我也先要看看媳妇呢。”又问:“爱姐儿近来长得好不好?达儿同他大约总还对?”任天然道:“怎么不对,两个小夫妻要好得很,同我和你当日的情形也差不多。”和氏夫人道:“我没看见当着这些儿女还拿我开心!”说得合家皆笑。

和氏夫人又道:“你出去讨了个姨娘。我在家里,却替你定了个媳妇。”任天然道:“那一家的?逖儿才这点点,怎么就替他定亲?”和氏夫人就望着佩云小姐道:“你抱来,与爹爹看。”佩云小姐就跑到东面厢楼,抱了一个刚满月的小姑娘来。任天然看长得倒也粉妆玉琢的,忙问道:“这是那里来的?”和氏夫人道:“这是你贵前任臬台大人的小姐。”任天然道:“难道是范星圃的遗腹女儿?”和氏道:“可不是。你虽然同他老子不大合适,我可看他的娘实在好。虽是个没有正名收房的丫头,听见他老爷不在的信,就要寻死。我听见谢家姨太太说起,我特为去看他。晓得他要足月,好容易把他劝住。他说他要活,必得要求那一位把他老爷的灵柩扶回来。他那房东倒也好,说是愿意去。他就在银号里取了二百银子,托他去。前几天才盘到的。我看他没人照应,把他接过来。只望他养个儿子,那知还是个女儿。生下来,我就安慰他说:‘这也好,就定把我们逖儿罢。’他说:‘只怕你们老爷不肯要。’我说:‘这也不至于。’名字也是我取的,叫做贻芬。你看这个媳妇要不要?”任天然道:“你肯做这种事体,那是好极的了。我同范星圃,也没什么不对。不过因为他做官的心太热,气焰太甚,不大敢同他亲近。今儿他身后如此,只此曙后孤星,我那有不看顾他的道理?我正在要访问他,因为范星圃的把兄甘肃臬台贾端甫,在京里将他抄出来的一张范星圃的遗嘱,托我交与他这位姨太太。也谈到他的灵柩,我正想怎么替他弄回来。现在既如此,那是很好,就请这位范家姨太太过来见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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