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场后洛铭捷没有亲自送客,而是由洛景峰全权代理。莫影心忐忑不安地跟着洛铭捷到了书房,思索着他这个时候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你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可我一直忙于公务疏略了你,”洛铭捷靠在椅子上良久,忽然开口道。但是这样的开场白却让莫影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遇到劫匪,失了记忆,这都是怪我没照顾好你。”
“父亲不必介怀,”莫影心接口道。对于这样的歉意她不知如何接受,她对于本尊也充满了说不出的歉意。阴差阳错,毕竟是她鸠占鹊巢,可能本尊对于父女重聚期待了很久。
洛铭捷轻轻地看了她一眼,然又垂下眼帘,“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你未出世就订下了一门亲事……就是当朝圣上的胞弟……六王爷。等你过了及笄之年就完婚,今天六王爷也来了……你们可以相互了解一下……难得……”
哈?!
莫影心真的被吓到了,她也没听进去洛铭捷后面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地从书房出来,本尊,我?应该只有十四岁吧?怎么就张罗着明年结婚了?这年纪搁现代,正是玩得不亦乐乎啊?
“看来你过得不错啊?”一个说熟不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臆想。
回转头看着六王爷客气而疏离的笑脸,莫影心突然有些恼羞成怒,“你派人监视我?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六王爷敛了笑容,“此话怎讲?”
“就凭你看到我的目光!你今天初初见我,没有半点惊讶。这只能说明你一直知道我的动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定亲?你这玩得有点大吧?”
“很好,”六王爷的语调温和而轻柔,“观察细致,分析精确。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玩。”
莫影心朝他怒目而视,尚未再次发飙忽然被一个人影撞了下,莫影心赶紧扶住来人,“景希,怎么这么莽撞?”
洛景希苍白了小脸,双眼惊恐万状地瞪大,“杀人了,隔壁的傻子杀人了。”
“你说什么?”莫影心皱了眉头,“你是说隔壁的那个琴痴——金林杀人了?”
洛景希愣愣地点头,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景象他一个哆嗦,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身冷汗。
“你亲眼看到他杀人?”一旁的六王爷沉声问。
“没,没有!我无聊……然后想从钻过狗洞去他家的院子玩,”洛景希使劲吞咽了一下口水,“没想到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倒在琴痴的旁边。”
“过去看看!”莫影心一把拉起还处于精神涣散状态的洛景希,朝金林的院子走去。
远远地,就听到悠扬的琴声,如山泉汩汩而出,潺潺顺势而下。莫影心心中一颤,这哪里是杀人犯的心态?
金林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边上的死尸,身边的尖刀,满地的血水,身上的血渍似乎与他毫不相干。几名仆役吓得根本不敢靠近,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后窥探。
莫影心走到尸体边上,粗略地看了一下大致情况。从着装打扮上看,这是一具女尸。尸体正面朝下趴在地上,从背部的刀伤血淋淋地向外翻着。但是她不是法医,不懂得验尸,所有无从判断致命伤,也不知道这个朝代的验尸官水平怎么样。
接着,她走向那几个仆役,大声问:“你们谁第一个发现凶案现场?”
几个仆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个细小的声音说:“是洛三公子先发现的……我们是听到叫喊声才过来的。”
莫影心回转过头望着洛景希,“把你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洛景希都快吓哭了,低着头道,“我来的时候跟你们现在看到的情景是一样的,金林公子满身是血,但他一直在弹琴……尸体也是在这个位置,旁边还丢着一把刀。”
“其他人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形么?”莫影心思索着,伺候金林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不至于一个下人也没有。
“因为……今天是洛大人生辰……”一个仆役惶惶不安地小声说:“我们听说洛府会在酉时三刻派红包……所以大家就都去了。”
“下官云城刑房典吏王孟卓拜见六王爷。”府衙刑房典吏王孟卓半跪着请安,他刚刚才得知发生凶案,赶忙带着衙役和仵作赶过来,万万没想到六王爷怎么站在这里。
六王爷微微额首,“免礼。”
王孟卓官威十足地大手一挥,“赶紧把犯人带走!”
两个衙役一拥而上,架起面无表情的金林就想往外拖。
“慢着!”莫影心站了出来,“尚未经过任何鉴定查看,为什么就断言金林就是犯人?”
王孟卓眉头紧锁,谁这么大胆敢在六王爷面前给他下绊子?!定睛一看,却是知府大人的千金,不情不愿道:“这不摆明了,人证物证俱在,如何抵赖?”
“我说他可能是被冤枉的!”
莫影心话音未落,王孟卓就按耐不住跳了起来,“荒谬!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你……”
“王大人。”一个不轻不重的低唤,“稍安勿躁,且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如一根缰绳勒住了王孟卓的脖子,他面红耳赤地低头回道:“是。”
六王爷淡淡地看着莫影心道:“你说。”
“我虽然不懂得验尸,但是从尸体背面看伤口就有好几处。单单就背部的伤痕来判断,凶手对死者极其仇恨,砍了这么多刀才得以解恨。请大家想象一下,每插一刀再拔出了都会引发血液的飞溅。可是我们看金林公子的身上,虽有不少血迹,但是飞溅的血点却并不多,脸部也异常干净。所以,连我这样的小姑娘都可以看出这么大的疑点,作为刑房的官员在凶案现场首先要做的是请专业人员取证!”其实她还想讲而不是争先抓人邀功,想想人家好歹是个官,就把后半句给咽下去了。
王孟卓早已冷汗嗖嗖,赶紧吩咐下去叫徐仵作过来。
一位青年男子过来向大家行礼后不卑不亢地走向死者。莫影心暗道,想不到仵作的年纪这么轻,但是看这走姿应该是有些能耐的人。
徐仵作费力地将尸体搬正,一旁待命的金府仆役大吃一惊,“这不是我家柳夫人么?!”
王孟卓回过身大声问那仆役,“你都知道些什么?说!”
仆役怯怯回道:“柳夫人原是我家老爷的侍妾,老爷去世前念她伺候多年的份上才给了填房的名份。所有二公子若是不在,都是柳夫人管家。她平常就很讨厌大公子,经常说他是废人,米虫。”
王孟卓有意无意地瞟了莫影心一眼,这杀人动机都成立了,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莫影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沉思了一下问那仆役,“柳夫人当着二公子的面也这么说大公子?”
“那自然是不敢,柳夫人膝下无子,只能仰仗着二公子。”
莫影心接着问道:“那么大公子听到柳夫人骂他通常是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仆役的语气中流露微微的不屑,仿佛莫影心问了一个极傻的问题,“大公子傻了十几年了,每天除了弹琴其他都不会,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懂。”
莫影心也有意无意地瞟了王孟卓一眼,听到了没,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琴痴。
这时,徐仵作已经验尸完毕,走过来抱拳回禀道:“回各位大人,柳夫人死于失血过多。死亡时间大概一个时辰之前。尸体正面刀伤二十一处,但尚不致命。背部刀上五处,其中一道直刺肺部,此乃致命伤。致命伤口长一寸,由伤口横断面来看,凶器应该就是尸体旁这把短刀。”
莫影心一边听着徐仵作的分析,一边冷静地环视全场,她惊讶地发现金林的面部表情有些不同于以往的呆滞,虽然闭着眼睛却是那样的安详坦然。
王孟卓了然地听仵作说完,转身对着六王爷一揖,“王爷您看......”
六王爷不动声色的地淡然道:“天色已晚,暂时将疑犯金林收押,明天开堂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