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盲妹闻相
李小凡没有再直接找嵇望德，他想要是嵇望德再当面不同意他转产，事情将会更难办。他给史如雯打电话，让她帮他约嵇望德到茶中茶喝茶。史如雯说她没有空。李小凡想想就联系樊家坚，樊家坚问还有什么人，李小凡说你将嵇望德带到那里就行了。
这天下午，樊家坚跟嵇望德说，李小凡想请他到茶中茶喝茶。嵇望德知道李小凡找他一定是讲制衣厂转产的事，说：“喝茶让他到我这里来。”樊家坚将嵇望德的意见告诉李小凡，李小凡只好到嵇望德办公室来。
嵇望德正躺在沙发里品茶。嵇望德到南海后肚子一下子又大了许多，坐在沙发上转身都显得很困难了。他一般不抽烟，常说自己可以三天无米，不可一日无茶。他的办公室和他的房间，常常有十几种茶，但他喝的只是最好的那种，其他被淘汰掉的，谁喜欢就拿一罐去。
他还嗜睡，开大会时如果不是他讲话，他必须经常到会场外面走走，否则坐在主席台上会出洋相。平时只要有喜欢茶的人跟他论茶，他就少有倦意。了解他的人在跟他谈工作时就偶尔插进一两句有关茶的内容，让他谈谈茶道，他会更有精神跟你聊下去。
在大会上讲话，嵇望德习惯读秘书准备的讲稿，虽然极尽抑扬顿挫之能事，声调往往长得叫人受不了，比如说“开拓进取”，他会读成“开拓——进——取”，但讲稿读完讲话即结束。他讲话前掌声热烈，讲完后掌声就稀稀拉拉了。
戴鼎跟他正好相反，讲话前没有多少人鼓掌，但讲完后常常引起一阵不由自主的掌声。有人在嵇望德耳边说戴鼎是故意煽情。嵇望德笑笑说：“好的好的。”像是听而不闻。
樊家坚一边给李小凡斟茶一边说：“嵇老板的茶特别清香，闻着已经很舒服了，别说喝下去，茶中茶哪有嵇老板这么好的茶。”
嵇望德问：“你知道这茶是从哪里来的吗”
樊家坚说：“我只知道嵇老板喜欢龙井，这肯定也是龙井，但要我说产自什么地方，我就不懂了。”
嵇望德说：“你们先喝试试。”
樊家坚轻轻啜一小口，咂咂嘴，舌头舔舔嘴唇，半晌说：“香而不腻，确实不错。”
嵇望德笑吟吟地望着李小凡，许久才问：“李厂长你说呢”
李小凡不懂茶，但此时他又不能不说，他想了想只好胡诌。他说：“嵇书记，其实像我们这种酒肚子是不配喝好茶的，我们的舌头都叫酒精泡麻木了，哪里还品得出茶的好不好”
嵇望德说：“有道理，我刚喝酒回来喝茶就有这种感觉，好在我喝酒不多，否则真把舌头给喝坏了。樊主任不行，茶本来就不腻，茶本来也就香，香而不腻这见解太一般了。我告诉你们吧，我这茶是杭州一个老尼姑的徒弟在虎跑泉边采制的，一年只制得十盒，去年杭州的一个朋友想尽办法才弄到两盒，给了我这盒，我前天才舍得开封呢。”
他从茶盒里拿出几许茶叶让樊家坚和李小凡看，说：“你们看，这茶烘制得多好，干爽而不脆，没有一根是断的，放进八成开的水里是先浮后沉，而不是先沉后浮。”他拿过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冲进开水，让樊家坚和李小凡看。那一根根碧绿的茶叶果然浮在水面上，慢慢吸进水分，再缓缓沉到杯底。它们沉到杯底后，再徐徐浮上来，舒展开，再次沉下去，就不会上浮了，茶是茶水是水。樊家坚叹息说：“这么好的茶给我们喝可是糟蹋了。”
李小凡听嵇望德讲了半天茶，其实也没有什么新鲜名堂。好不容易，嵇望德终于从茶道上转回来，他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李小凡说：“我想向嵇书记汇报一下制衣厂的工作。”
嵇望德说：“不是给了你一千万吗好好利用这一千万，好钢用在刀刃上。”
李小凡说：“所以我还是想转产。”
嵇望德说：“转产你找戴市长。”
李小凡说：“找了，戴市长是担心制衣厂转产后原来的债权人有意见，戴市长心太软，搞市场经济心太软是不行的。”
嵇望德说：“这事我不好过问太多，这是政府的工作，你跟戴市长他们商量，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樊家坚说：“嵇书记对你已经十分支持了。”
李小凡心里骂樊家坚帮凶，他知道这样磨下去不但没有用，还会让嵇望德反感，他灵机一动说：“我知道嵇书记有难处，嵇书记心想怎么支持也不可能什么事都一个人说了算。我在几任市委书记手下工作过了，没有一个市委书记对市长这么尊重，我再向戴市长请示看戴市长的意见如何吧。”
嵇望德显出别人理解了他的意见时的高兴，说：“这就对了。”
李小凡看一眼樊家坚，樊家坚会意借故出去了。李小凡站起来准备要走，突然又停住，像是刚想起什么事似的，他说：“我要请你到茶中茶喝茶，本来是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给嵇书记讲故事，但嵇书记没有空就没有办法了。”
“什么故事”嵇望德随口问。
“南海的故事可多了。南海有一位高人，专给领导闻相，”李小凡强调说，“是闻相不是看相，连省里的领导都来找过她。不知嵇书记对这种事怎么看”
嵇望德说：“南海也有高人，我怎么没听说”
李小凡说：“这是迷信，谁敢跟嵇书记说，我这人直，知道一点事就不想瞒嵇书记，也就说了。”
嵇望德感兴趣了：“那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李小凡说：“如果书记有兴趣，不妨见见她。”
嵇望德说：“那好，今晚吧，明天我要到地委去开会了。”
李小凡跟盲妹说，盲妹却不愿到茶中茶去，李小凡说要加钱，盲妹说你加多少钱我都不去。李小凡没有办法，只好将这个情况告诉嵇望德。嵇望德倒显得豁达，说：“也许这个人有些本事，有本事的人都喜欢端架子，我们去她家就是了。”
几年前，盲妹像许多领导干部和大款一样在开发区建了楼房。盲妹自己占了两层，一楼是客厅，相当于医院里的休息室，客人来多了要等很长时间，就先在一楼大厅坐着等候，二楼是闻相工作室兼卧房。
晚上李小凡开着车和嵇望德来到盲妹家时，院子门口上停着好几辆轿车，有本地车也有外地车。李小凡让嵇望德在车上等着，他先上楼去侦察。嵇望德坐在车上自然东张西望，这时一辆轿车从李小凡的凌志前面绕过，像是缪丁秀的本田，嵇望德想看清车牌，本田已经开走了。李小凡从楼上下来一钻进轿车就问：“刚才那辆车是谁的你看清楚了吗”
嵇望德说没注意。李小凡说：“那是缪副书记的本田，他肯定也来找盲妹闻相，可看到我的车在这里就走了。”
嵇望德问上面怎么样。李小凡说：“我跟盲妹说好了，这批客人走后她就专接待你。”
嵇望德有些担心：“这里人来人往，万一碰到认识的人怎么办”
李小凡说：“就说来检查工作，反正他们不会看见你给盲妹闻相。”
嵇望德忍不住自己笑了：“检查工作检查到闻相妹家里来了。”
李小凡说：“这有什么奇怪，市委书记什么不可以管”
嵇望德说：“也是。”
几个外地人一个一个下来后，嵇望德跟在李小凡后面上了二楼。二楼有三个房间，外面一间摆满了木沙发，相当于医院的小候诊室，将要轮到的客人或同来的客人就在那里坐，隔在布帘里面的一个房间飘出一缕缕白烟，那是盲妹闻相的地方了。李小凡拉开布帘，嵇望德就低头钻了进去。
“这是我说的嵇老板。”李小凡说，“你好好帮闻一下。”
盲妹面无表情，却流露出一种威严，半晌才问：“你是想知道什么”
嵇望德愣愣地站着，有些无所适从，看着面前的凳子却不敢坐，李小凡向他示意一下他才坐下了：“什么都想知道，最好将你能闻出来的都告诉我。”
盲妹冷冷地说：“这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