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众人对言舒义举后的健康问题高度重视,所有人都认为她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毫发无损,于是言舒被逼着在床上躺了两天,接受各种诊断,直到大夫确保她无碍后,才算是重获得自由之身。在这短短的两天里,言舒的院子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的热闹,且不说姐妹们了,就是吴氏、明氏也都每日两趟的过来看她,言舒即为亲人们的关怀而感动,也为自身明明无病却不得不卧床的现实感到不满。能够自由行动后,言舒决定先去看看二叔。
秦瑞这一次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夫诊断他虽然受伤不轻,但好在都不是要害,看着很严重,其实都是能养得好的外伤。现如今二房的一切事宜包括内部斗争统统被放下来了,所有人齐心协力地照顾二爷,一时间达到了高度团结,这在二房这么多年可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言舒去看二叔,发现如今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吴氏和孟氏居然也能友好的同桌而坐了,实在让她大感惊诧。
吴氏握着言舒的手,一脸郑重道:“舒儿啊,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被吴氏这么郑而重之的道谢,言舒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小脸飞上了一抹红,腼腆道:“二婶太客气了。”
吴氏见她一副被夸奖后的不自在表情,感叹地笑笑,伸手在她脸颊上抚了抚,道:“好孩子,二婶念你这份情。”
孟氏也在一边道:“四姑娘可是大好了,若是有什么不妥可一定要说话。”
“对对,”吴氏忙道,“还有哪里不舒服没?”
言舒抿嘴笑道:“全好了,我原本就没事的。”
“那就好。”吴氏冲她笑笑,“你二叔这会儿应该在看书,你进去看看吧。”
言舒跟着吴氏进了房间,房里摆着好些炭盆,尤其是床边,烧得整个屋子温暖如春。二叔秦瑞斜靠在床上看书,半身搭着棉被,虽然就在炭火边上,他的一身棉服依旧洁白如雪,头发也是梳的一丝不苟。秦瑞的情况比言舒原以为的要好得多,他气色还不错,脸上也没有什么伤痕,看起来几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那帮壮汉终归没有毁了二叔的英俊。
“舒儿来了。”秦瑞放下手里的书,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疲倦。
“二叔可好些了?”
“好多了,”秦瑞说着示意她坐,“舒儿呢?”
“我很好。”
“那就好,这次多谢舒儿了,”秦瑞静默片刻,缓缓道,“不过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二叔这辈子都不能安心了。”
言舒看着二叔用这种沉缓而苍茫的语气说话,心里慢慢地弥漫了一股冷意。虽然二叔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两样,但她感觉得到,二叔变了,在他身上原本深藏在骨子里的那股桀骜没有了,原来的二叔可以自嘲可以不羁可以风流可以狼狈,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灰心颓靡。他放纵了半生,似乎终于要重归家庭了,但是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二叔——”言舒忍不住叫了一声,希望可以唤回原来那个虽然有些胡闹但总是神采奕奕的二叔。
“恩?”秦瑞抬起眼皮子看她。
“等伤好了,二叔再去花园的亭子里念诗吧。”
秦瑞闻言低声笑起来:“好,到时候舒儿给二叔画幅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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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泱四十五年的春节过得既漫长又仓促,言舒长大了一岁。
“大哥!”言绯唤回言宸的神智,苦着脸道,“难道真的那么糟糕吗?”
言舒言芊言菱三个也都是一脸紧张地看着言宸。
言宸回过神来,忙道:“当然不是。”
“那大哥问清楚了?是个什么样的人?”言菱急道。
言宸笑笑道:“父亲为绯儿选的人家很是不错呢,这位赵公子出身书香门第,学问做得好,人品更是一流。他家中虽不富足,但祖上却是出了不少文豪大儒。他的爷爷也是齐都颇有名望的博学家,这些母亲他们包括父亲都是刚刚知道的,那赵家瞒得可真够严实的。”
言绯略松了口气。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决定听从父亲的意思嫁给赵公子了,至于那位闻涛先生,当做一段故事存放在记忆里就好。
“那就好,”言菱道,“家中不富足没关系,反正还有我们呢,总不至于让大姐姐吃苦的。”
言宸无奈苦笑道:“这话咱们几个听听就算了,三妹妹可千万别当着赵公子的面说。”
“我又不傻!”言菱道。
言舒疑惑道:“既然这赵家家世不错,怎么在与二叔相交时又不言明呢?”
“听说是赵公子爷爷的意思,赵家虽然行事低调,但还是有不少人为着他家名望而上门求亲,赵老太爷不胜其烦,就让赵公子在外不要提及自家门户之事,父亲上门提婚事的时候也还不知道这赵家的底细呢,就这样老太爷竟还应了,也算奇事。”言宸道。
言菱乐道:“可不是,这种不知道是什么人家就敢上门提亲的事,也就二叔做得出来。”
“其实,妹妹们若真好奇,倒也有一法,”言宸神秘道,“那赵家听说父亲病好些可以见客了,已经送了拜帖来,说要看望父亲。”
言菱言舒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这天一大早言舒就收拾好自己出了院子,她要先到临溪院和三姐言菱回合,然后一起去澄瑞院等着赵公子的造访。到了言菱的房里,她还连头发都没有梳。
言舒惊道:“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三姐姐才刚刚起吗?”
“怎么会!”言菱一脸纠结道,“我是在想要穿什么?”
“赵公子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穿什么都没关系啊。”言舒莫名其妙道。
“那怎么行,我们肯定不能光明正大的去看人家吧,我在想要不要换个丫鬟装试试。”言菱跃跃欲试道。
言舒道:“姐姐最近看话本看多了吧。”
“好了好了,你先出去等我,马上就好。”
言舒在外厅等了有足足一刻钟,言菱的马上才算结束了。她终于还是没有穿上丫鬟装,折中了一下,穿了件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旧衣裳,颜色和样式都陈旧得很,看起来毫不起眼。
两人一起往澄瑞院去,刚进西院大门就有言芊的丫鬟把她俩请去了。言菱进了言芊的房间,径直坐下,大大咧咧道:“找我们来干嘛,正忙着呢!”
言芊先是端详了言菱的着装打扮一会儿,乐道:“三妹妹这衣服倒是合身得很。”
言菱哼了一声,道:“总比某些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争些不该争的要好。”
“我今天可没想怎么样。”言芊道。
“唷,难不成你还想再来一次?!”言菱讽刺道。
言芊被噎了一下,又笑着上上下下打量了言菱言舒一眼,道:“就妹妹这样的,尽管打扮得再漂亮些也是无妨的。”
言绯言芊比言舒她们大不了多少,但就是这短短的一两年却把她们分割在了少女和未出阁的姑娘两个不同的层面上,而且这中间的鸿沟非人力能跨迅速填平,非得让时间一步步走过。
言菱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整个秦府能在在口头上让她吃瘪,也就言芊一个。
言舒咳了一声,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会儿在她心里什么事也比不上去看未来姐夫重要:“二姐姐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快过去吧。”
言芊这才想起把两个妹妹叫过来的目的了,道:“今天赵家老太爷也要过来,你们过去不合适。”
“什么!”言菱站了起来,“怎么这样!”
言舒也是一脸失望,为这个她跟言菱两人好一顿忙活,本来还打算要为大姐姐好好观察一下这未来夫婿。
“所以三妹妹大可不必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言芊似笑非笑道。
“看来今天是没机会了。”言舒道。
言菱沉默半晌,道:“那我先回去换衣服,这一身太难受了。”说完不等她们反应,抬脚就走。
言舒一大早急匆匆地就过来,这会儿也不急着回去,坐下慢慢喝茶。
“三妹妹真是个急性子。”言芊道。
“恩。”言舒漫不经心的应道。
“舒妹妹,上次的事得罪了。”
“恩?”话题转换得太快,言舒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她回神看向言芊时,对方已经转开头去。
言芊微仰着下巴,背脊挺得笔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子,虽然窗户是关着的,什么也看不见。言舒见她这幅别扭模样,既好笑又好气:“我还道姐姐已经忘了这事呢。”
言芊抿嘴不语。
“没关系,我原本也没打算跟姐姐争什么。”言舒道。
言芊这才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她:“真的不怪我?”
言舒笑笑点头。
言芊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扬眉一笑:“那就好。”
“不过,这种事情不要再有下次了。”言舒忙又补充了一句。
“我尽量。”言芊歪着头瞅她笑道。
言舒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快原谅她的。
“在屋子里呆了一个冬天终于可以出来走走了。”言舒站在花园里深吸了口气,感慨道。
“如今可还正经是冬天呢,等到天气完全暖起来再出来,这院里子姹紫嫣红的才真正好看。”言芊笑道。
因为一睹未来大姐夫的希望落空,言菱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来。
“大少爷——”从假山的另一面传来了请安的声音。
“好像是大哥在那边。”言芊道。
“我们也过去看看。”
绕过假山,果然看到林中站了两个人,一个是秦言宸,另一个却并不是苏致远。言舒三人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个年轻的公子,穿着宝蓝色的锦服,正侧身和言宸说着什么。
“大哥。”言芊首先上前打招呼。
那公子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到这个人的脸,言舒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秦言宸为首先向那公子介绍了三个妹妹,又介绍这公子说:“这位是赵公子,今天特意来看望父亲的。”
赵雪梅对未来的小姨子们依次颔首示意,待看到言舒时略微顿了一下,末了,又特别冲她笑了一下。
这个赵雪梅赵公子言舒也是见过的,还是在福西书局和二叔一起见的,这人就是那爱好模仿玢闲先生笔迹的闻涛公子、大姐姐秦言绯仰慕之人!
言绯言芊都看出不对来了,言舒和赵雪梅这幅情状分明是早相识的,言菱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个劲地对她使眼色,可惜这会儿言舒也顾不上管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极其好奇地问:“赵公子,姐姐她知道是你吗?”
赵雪梅一愣,也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以为言绯已然告诉她自己与言绯在北橘诗斋相识的事,摇头道:“我在外一向只称闻涛。”
言舒话一问出口,也立马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了,若是大姐早知道又何以会纠结呢。只不过这件事实在是太巧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命运之造化确实神奇。
秦言宸三人都被他们两这一问一答弄得莫名其妙,但又不好开口问,尤其是言菱,好奇心已经到达了相当的程度,看她那着急地样子恨不得立马抓了言舒回去好好审问。
待言宸和赵雪梅走后,言菱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言舒请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又顿住道:“我答应大姐姐不能说出去的。”
言菱等了半天,就盼着言舒给她解惑了,结果她又来了这么一句,明显是要严守秘密了,言菱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但又不好强逼着言舒说出大姐的秘密,只得自己在那儿郁闷。
“呀——”言舒突然又惊叫一声,“大姐姐只怕还不知道呢,我得去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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