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时,正值芭蕉姨娘小产,言舒正好也在临溪院,这事一发生,立时就要回避,可言菱却死拉着不肯放人。两个人正拉扯,小慈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让所有人去前厅接圣旨。
来传旨的是三皇子刘子容,他穿紫色的皇子朝服,手奉圣旨,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竟然一点也看不出往日清雅出尘的气质,不动声色的尊贵,俯视凡尘的傲气,真正的龙子龙孙。
言舒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低下了头,从刘子容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她绝不会入三皇子府,否则陛下不会派他传旨。
“齐泱四十六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太学博士秦瑄长女,公辅之门,清白流庆......今遣使三皇子持节册尔为八皇子妃......”
一滴冰凉的水落到言舒的心里,然后以汹涌之势漫延到四肢百骸。
“老太太!”
随着一声惊呼,言舒茫然地抬头去看,侧前方跪着的祖母突然倒了下来。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母亲!”秦瑜无奈道,“您就信一回儿子吧,舒儿她不会有事的。”
言舒跪坐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老太太愧对长子,对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疼爱非常,惟愿言舒能平安舒心的过完一生。一开始老太太希望言舒能嫁入杨家就是这个意思,杨家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但却能带给言舒一份平安,秦家也能继续庇佑她。杨家之后,老太太还没来得及为言舒寻找下一家,三皇子的事情就来了,后面的发展越来越由不得秦府做主。
“我舒儿,怎可,怎可——”老太太闭了眼,半靠在椅背上,伤心欲绝道,“她是你大哥唯一的孩子,你叫我有何颜面去见你大哥。”
秦瑜忍不住抬手揉揉发痛的额角道:“母亲,请您放心,舒儿她必定无恙。这婚事是陛下亲下旨意,又有许先生看着,八皇子不会乱来的。”
老太太根本不信他这话,含泪道:“八皇子是什么人,你不比我这老太婆清楚吧?这么些年有多少清白人家的好姑娘死他手上,你叫我怎么放心把舒儿送进去?”
秦瑜闻言长叹道:“那母亲要儿子怎么办?莫非真要抗旨不遵么?”
“祖母,三叔——”言舒突然开口,“不用为难了,舒儿没事的。”
“我可怜的孩子——”老太太搂着她,泪水直流。
言舒回房后,把从泉州带回来的东西仔细地清点了一遍,除了送人的,其余一样不少。这些东西几乎都是许良为她置办的,有街边的小花鼓,也有首饰店里专门定制的银纹镜......东西实在太多了,她无法全部带走,只好选取其中一些印象深的,即便如此,也还是反反复复筛选了好几回才最后定下来。
她以为在这世上,师父总是为她好的。其实从知道师父的身份之后,她就没太把三皇子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因为她以为,师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卷入那种斗争漩涡而置之不理。可是没想到,到最后,结果更惨烈。八皇子的后院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而容得不活人,她不知道,也无意探寻,但那眉宇间带着浓重煞气的青年,绝不是好相与的,许良一定也了解。那么究竟他是知道但无力改变,还是根本就赞同这件事?言舒心里来来回回翻滚的就只有这一个问题,她想了无数可能和假设,日日苦思,煎熬而不得解脱,除非亲耳听到答案。
她当然不能亲往三皇子在宫外的府邸拜访,只得修书一封,等待许良的到来。
秦府没有饮酒的习惯,所以言舒拿最好的茶水招待他。师父还和上次见面时一样,连身上的的衣服也还是那一件。言舒自己一天天飞快地长大,有时候会觉得老天真是格外的厚待师父,在他身上很难看出时光的流逝,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这身打扮,这温和的笑容......从来不变,偶尔也会觉得腻味。
“院子里桂花树下的桂花酒,师父可喝了?”
许良愣了一下才想起,言舒在临走前酿了桂花酒。
“我走得急,那会儿酒还不醇,便留在那儿了。”
言舒点点头,一副理解的神情,过了会儿又疑惑道:“那怎么办呢?以后还回去吗?”
许良似乎感觉到她的不对劲,蹙眉道:“小印,不要这样。”
“不回去的话,那酒怎么办?长长久久的埋着,没有人知道那树下有一坛酒。”言舒自顾自的说。
许良顿了顿,道:“你若是想喝,叫人去挖了送来齐都就好了。”
言舒摇头:“我埋得隐蔽,别人不知道地方。”
许良笑:“总归是在那桂树下,就算是整个院子,又多大点地方呢?”
言舒奇怪地看着他,仿佛好奇他何以会这样说:“那样的话,桂树会死的。”
许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声音略哑:“小印,师父是为你好。”
“喔?”言舒笑了一下,“这么说是师父的意思?”
许良点头:“是我的意思。子意他是个好孩子。”
“原来是师父的意思呵——”言舒叹了一声,“那我明白了。”
许良以为她不信,又说了一遍:“子意是个好孩子,以后你们相处就知道了。”
“是吗?”言舒点头,想了想又说,“确实还不错,若不是师父,以我的身份怎么可能做到皇子妃呢。”
许良叹了口气:“你若怪我,我也无话可说,好与坏,以后自见分晓。”
“师父为什么这么说?”言舒为他斟茶,“我总是相信师父的,从来没有变过。”
言菱瞅着言舒小口小口地喝茶,最后放了杯子,还冲她抿嘴一笑,水汪汪的眼睛,似醉非醉,直看得人心砰砰跳。言菱忍不住捂着胸口道:“舒儿——你别这样了。”
“什么?”
“嗳,算了”言菱长叹了口气,不忍道,“我能理解,要嫁给那种混蛋,就算是皇子妃也会不甘心的。不过你放心,我想他不会对你怎么样,怎么说,你师父也是他舅舅,不看僧面看佛面是吧。”
言舒笑笑,不置可否。
“你若是难受就说出来,这里又没有什么外人,用不着这样。”言菱皱着眉说。
“我没事,你们不用为我担心。”
言芊也点头说:“事已至此,多言无益。”
言菱转头横了她一眼,还想说什么,又觉得没甚味道,只得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三姐姐呢?”言舒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听说陛下也给刘宓翁主和霍云寥世子指了婚,姐姐准备怎么办?”
说到这个,言菱明显也纠结起来。虽然萧梦扬是不会娶刘宓了,但看起来也还是没她什么事。
“我看,说不定姐姐能嫁去阳城侯府。”言舒含笑说。霍云寥乃安平侯世子,安平侯与湘东王都是铁杆四皇子党,这两家结亲,看起来是珠联璧合,但实际上,陛下却是借此阻止了湘东王再联合阳城侯府的意图,若果阳城侯府的大长公主够聪明的话,应该就不会再打着和四皇子党结盟的主意了。除了公主,齐都够身份嫁进阳城侯府的女子并不多,而秦言菱就是其中希望很大的一个。
言菱却并不这么乐观,而且刘宓和萧梦扬的事情,给了她很大打击,如今她对萧梦扬已经没有当初的热忱了。
“魏夫人过几日要来拜访。”言菱有气无力地说。
“魏夫人?魏将军的夫人?”
“恩。”
言舒突然想起了那个请她喝桃花酿的姑娘,那天她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女孩的秘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