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得令出府,也并不敢用车,一路慢慢走去,难免心中胡想,年轻时的李氏可不是这样的,虽她的性子从来称不上温婉,可行事却不出大错,换言之,可以把握好一个度。
到先前的大奶奶时,也并不如今日模样,可如今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家太太的气度,全似个粗鄙妇人,竟然还使自己去……
不想忽然听得路边妇人咒骂孩子,“你撞客了,倒霉孩子……”,听的张嬷嬷心中一凛,莫非太太撞邪了?又慌忙将这念头晃出脑海,如果星辰得知她此刻所想,必定会含笑告诉张嬷嬷真相——这想必是更年期。
少叙闲言,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由是张嬷嬷心内忐忑,行动缓慢,可不敢违逆李氏,虽心知此乃造孽,依然又回到李府,且此刻手中拿着一包东西。
二门上的人见了她,上前卖乖道:“张妈妈回来了,咱们有日子没见,您老这是忙着呢?”这人镇日里在二门守着,一日少不得见张嬷嬷两回,可话从口中说出来却也不见她别扭
张嬷嬷与她敷衍几句便向着目的地走去,不一时,便来在正房后,到了乐菊的屋子。
乐菊鬼门关里走一遭,此刻倒暗自感谢李氏那神来的一巴掌,让她对于八爷心内有愧,自己才能这么顺利的过去,眼下只要护好肚子里这一个,平平安安的生下他,这后半辈子也算有了依靠。
正自想着心事,却听有人叫道:“乐菊姑娘在屋里么?”听声音就知道是张嬷嬷。
乐菊不由心一跳,这老虔婆此时过来,哪会有什么好事。口中却不敢怠慢:“妈妈来了,快进来。”人当然起身迎出去,殷殷切切的将张嬷嬷迎进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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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人虽跟着上了马车,可这魂儿却仍留在了诗韵身边,汪伯翰一路逗她说话,她也不怎么捧场,一时想到李氏如此不可理喻,不知还会不会去杏院找娘亲的麻烦,从带着的张嬷嬷和那几个她从来对不上号的乐菊、乐竹,一直想到进门以后先冷嘲热讽、后再找理由惩戒诗韵,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连同车照顾的嬷嬷也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她才挣扎着从自己的白日梦里醒来。
认真跟表哥说了几句话,马车便已到了汪府,汪府财大气粗,一行人先从小门驶进去,换了一遍马车,到了垂花门才真正下来,两个嬷嬷抱着星辰去给汪太太他他拉氏请安,韩氏竟然也在。
汪伯翰见过祖母和母亲便去换下衣裳,留下星辰坐在炕里,两个漂亮的小丫鬟陪她顽耍,他他拉老太太像对待真正的小孩子一样对待了她,越看她越喜欢,到底抱到腿上坐着。
汪家上一辈三代单传,只有汪珏一个,汪老爷顶着巨大的压力绝对不纳妾,到四十岁上才有了汪珏,不想汪珏长大韩氏进门,几年时间接连生了三个儿子,最大的汪伯翰比李显只小几个月,老二汪仲思与星辰同岁,还有个老三汪季礼今年刚刚两岁多,他他拉氏心满意足,每日含饴弄孙顺心如意,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小些。
有句话说人心不足,如今她有了三个孙子,却反觉得女孩儿好起来。
而韩氏心思单纯,更加得她的心意,婆媳相亲如母女一般,星辰不由暗嘲:就因娘亲为人玲珑剔透,是以摊上这样的婆母么?真若如此,世间的事还真是有迹可循。
他他拉氏将她搂在怀中,习惯使然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星辰几日来心里装着烦心事儿,这会儿给她一拍之下,竟就昏昏欲睡起来,模糊间听见他他拉氏道:“她家小八定了林家二姑娘?可是真的?”
接着韩氏的声音不疾不徐回道:“像是真的,那日许老太君大寿上,几位太太都在谈论此事,还向媳妇儿打听了。”
“诗韵也不知晓么?”
“诗韵妹妹当是不知的,那天我去李府上,她只字未提,想来是不知道的……”
他他拉氏叹一口气,道:“难为那个孩子了……那林二姑娘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传闻林老爷在青州府任指挥佥事时,就一直没能将林二姑娘许配人家,林太太的说辞是只此一女不舍得早嫁,可有相熟的太太说起来,似乎是……”韩氏笑道。
“嗯?”他他拉氏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韩氏便接着道:“似乎是那姑娘太过骄纵,让人吃不消,有心攀附又放得下身段的人家儿多在家世上要差些,林府不愿意迁就,可是若要门当户对的人家儿,又不愿意要这么骄纵的媳妇儿,这才耽误到这般时候。”
他他拉氏仍旧拍着星辰,眯着眼道:“可说,李家虽出息了长子一个,可在门户上也差着很多。”
韩氏微微坐到她身边,要接过星辰,唯恐他他拉氏劳累,星辰咬紧牙关,好不容易装成熟睡的样子,他他拉氏抚摸着她的头发到底没舍得撒手,依旧抱着。
韩氏也不勉强,才道:“媳妇儿也奇怪的很,且婚期定的十分紧迫,似乎在林老爷赴云南府任游击之前,就要将亲事办了,说起来只有两个月了,就定在冬月,那位太太与林府有旧,想来并不是信口开河。”
他他拉氏凝眉道:“这么急,又瞒得死紧,唔,”她忽然一笑,“算啦算啦,管她的,也不知道小妞妞能住几天。”
韩氏虽然纯良,却也熟知婆母的脾性,见她不愿再聊,便也放下此事,说些别的趣事,星辰这才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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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且说乐菊迎了张嬷嬷进门来,又上了好茶。
张嬷嬷端起茶盏并不急着喝,先与乐菊话起家常,一时并不说明来意,直把乐菊说的心头火起,面露不虞之色,她见了才慢悠悠的道:“呵呵,姑娘真是不识好人心,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这惹人厌烦了。”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乐菊听她话中有话,哪里肯放她就走,口中连道妈妈休走。
张嬷嬷这才又坐回去,也不拐弯抹角了,正色道:“我是有要事要告诉姑娘知道。”
乐菊不敢怠慢,忙道:“妈妈请讲。”
“八爷的亲事就定在今年冬月,新奶奶是从三品游击千金。我是来给你通个气,免得你做了傻事,将来不好收拾。”
这一句犹如晴天霹雳,把乐菊击中在当场,半晌才翕动着嘴唇,道:“多谢妈妈好言,乐菊一心想要将您当成亲娘看待,可惜高攀不上,没想到妈妈竟然真心对我。”
张嬷嬷也是临时计上心头,最迟今日,李氏也定会将此事说出来,还不如卖个人情,好好将此事解决了,隧笑道:“其实八爷多早晚也一定要成亲的,只是新奶奶是武官家的大小姐,怕是脾气不那么好,我也是怕你打错了主意会吃亏,才多这一句嘴。”
说着,将手中的药包放在桌上,接着道:“这个,是太太的意思。”
乐菊马上惊恐的看向那包裹,似乎它是洪水猛兽一般,甚至向后倒退了两步。
张嬷嬷叹口气:“唉,你不要多心,并不是什么,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虽说是太太的意思,可依我看你也当先服着,若在新奶奶过门前你就有了八爷的子嗣,难说会是个什么结果,且不说,这门亲本就是咱们府里高攀了。”
看她不言不动,又道:“我说这么多,你应当明白了?”
半晌,乐菊点点头,她又叹息一声,才起身出门。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