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绿玉一病汹汹,三奶奶这才真正信实了,若不是当真成了事,怎么就病成这样子,现如今却不用揭出来了。
夏婆子又找来时,把她吓了一跳,遣开众人问道:“不是叫你无事别进出?怎么还来来回回的引人注目?”
夏婆子照冯道婆教的,见她开口,也并不说话,当即跪倒在地,回道:“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夏氏气道:“这是怎么了?瞧你一口一个不好了,真是晦气!”说完向地上啐了一口。
夏婆子见她不叫起,也不敢起身,就跪着答道:“是那无赖子叫我递个话给奶奶,说他办了这么大的事,那些银子太少。”
夏氏怒道:“好不要脸!他怎么敢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家?”
夏婆子道:“老奴也吓唬了他了,可他说咱们做了这样的事恐怕不敢让别人知道。”
这一句正说在夏氏心坎儿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其实她心里全明白,李氏之所以喜爱她,都是因为她在能给大奶奶添堵,头一个就是贤惠这一条,这件事要是捅出来,不仅打了她的脸,更是打了李氏的脸,接下来的日子简直不敢想象。
夏氏强定心神道:“哼,他也想的太美了,便是他说出去,又有谁相信呢?是信我李府的三奶奶还是信他一个无赖!”
夏婆子沉吟半晌,方才想起对答的词儿来,回道:“他手上有绿玉姑娘的镯子。”
夏氏无法可想,心中犹似一团乱麻,直到夏婆子跪麻了腿,她才缓缓道:“他说要多少?”
夏婆子伸出两个手指一比。
夏氏更气:“什么?竟然敢要两千两!”
她一说完,倒把夏婆子也唬了一跳,当下便没言语。夏氏咒骂了几句,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只好取出妆匣子,拿了四张大通的银票出来,五百两的票面,一共是两千两。
夏婆子接了银票紧张的混身哆嗦着,夏氏倒以为她跪得久了,并未以为意。
她将银票交给夏婆子,又道:“你问那无赖将镯子要回来,才肯给他,听明白啦?”
夏婆子忙点头不止。
揣着银子出门会了冯道婆,哆哆嗦嗦又将银票掏出来,冯道婆接过手一看,也是一惊,忙问:“赫!怎么这么些个?”
夏婆子说:“我比划两根指头出来,不及说要二百两,三奶奶便说‘竟然胆敢要两千两?’我一听,便没开口,她寻思半晌就将银票交给我了,但是要镯子。”
冯道婆大笑道:“你还说你是个胆小的?你要是胆大,还不要吃天。”
夏婆子倒得意起来,不过片刻,便又满面愁色道:“如今却到哪里去寻那镯子,我听你的特特去后院找了半日,连个毛也没找见。”
“你们奶奶那样轻轻松松便掏了这两千两银子,眼都不眨一眨,天知道她有多少个两千两?如今我们再拿她两千两,似乎也容易。”
“使不得,使不得,我现在心还慌着,跟做梦似的,再者说,她又给了两千两,咱们还是没得镯子给她,到时候我怎么脱得了身?”
冯道婆神神叨叨说道:“傻了不是,何须什么镯子,你带了这二千回去,唬了她又二千出来,咱们就远走高飞了,还管那么些个。”
夏婆子疑心道:“我的身契还在三奶奶那里,这么走了就是逃奴,抓住了不但跑不了一顿鞭子,且还要发还三奶奶手中,我的命也就没了。”
冯道婆笑说:“她哪里敢报官,众目睽睽抓了你,主子要问你为什么逃了,这事儿还不整个掀出来。”
这个夏婆子倒是个听劝的,带了银子仍旧回去找夏氏去了。
话分两头,曹木匠自从上一次请了尤大酒以后,便常请他出来,尤大不好意思总是白受着他的,便也愿意回请他,他也不怎么阻拦,没多久二人便相交莫逆起来。
这日二人又到酒楼去,曹木匠方给尤大斟了酒,就见尤大叹了一声。
便问道:“老哥何故叹息?”
尤大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法。如今都不成了,就连念想也要没了。”
曹木匠忙问道:“老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不用藏着掖着的,绿玉姑娘如今要不成了。”
曹木匠正想托尤婆子将镯子给递还回去,不想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翻天地覆,面上却不显,道:“我不过是看过一眼,能有什么念想?”
尤大嗤道:“你唬谁呢。我呀,也不跟你争这个,绿玉姑娘不知在后园遭了什么横事,我老婆子前儿没几日说她病了,今儿又去看她,回来不住掉眼泪,我细问她,她说绿玉姑娘看着不好了,像是没几日好活了,真是好人不长命。”
曹木匠这急迫再藏不得了,当下急道:“是些什么症状?”
尤大也不再笑他,回说:“症状细的不知道,就是白的像鬼,瘦的脱了相,要紧还吐了口血。”
曹木匠心道,她受了惊吓,肝胆受了伤藏不住血,窝在心里倒不好,吐出来的定是那口浊血,余下当就是丢了镯子日夜担惊受怕的缘故了。
心中有了成算,接着问道:“可请了郎中了?”
尤大道:“三奶奶拦着不给请,倒是找道士买了些符水给她压惊,有病不治,如何好的了,又再者说了,我看绿玉姑娘于人世也没什么留恋的,自己也不想活了。”说罢又叹口气。
曹木匠道:“难道就没人管不成?”
尤大道:“倒是有一个乐竹姑娘跟绿玉姑娘好。”
“这乐竹姑娘是什么来头?”
“乐竹姑娘是太太屋里伺候的,惯会做人又行止有度,很得太太的看重,要紧是她是个热心肠。”
曹木匠听说便道:“老哥帮个忙,我想见这乐竹姑娘一面,绿玉姑娘能不能活命都担在这上了。”说罢将一块五十两的银子塞到尤大手里。
尤大却如烫手一般扔给他,气道:“要是能救得了绿玉姑娘一命,我没别的说的,可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木匠道:“老哥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若是要打点上下,手里有银子不是好办事。”
尤大这才没那么气了,仍旧道:“绿玉姑娘是我老婆子的恩人,我再穷这些还是有的。”到底又还给他。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