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荷自从知道林舒已经对自己有所怀疑后,凡事都谨慎小心。她和林舒两人虽各怀心事,倒也相安无事。然而一帆风顺从来就不是生活的旨趣,事情就出在鸟身上。在诸儿命御林军捕鸟之后的几天里,宫里的确少能听到鸟叫了。平日里宫女戏耍时,有人说是听到了画眉的啼叫,其余宫婢就会嘲笑此人在痴人说梦。
然而鸟的世界是如此丰富,一只、十只、百只甚至数以万计只都仅仅是鸟类王国一个无关紧要的部分。
鸟们没有书记官,因此无法把它们族类曾在齐宫中遭受过的史无前例的灭顶之灾记录下来,鸟们生死交替向来频繁,是以惨案没法传承下去,鸟们,终于带着它们强大的生命力重归齐宫。
诸儿因为与林舒已经和好,自然不再把这种外在的表象放在心上,他不再关心哪只鸟的叫声不中听。这日,一只山雀从林舒闺房的窗口飞进来,典荷正在焚香,担心山雀四处排泄留下粪便,拾起驱赶蚊虫的湘妃竹棍驱鸟,鸟在她的驱赶下慌不择路地躲到了床底。
典荷俯身,取下放鞋子的楠木横板,发现床底下除了鸟以外,还有一个包袱。她四下张望,发现无人后,贴着地面伸手去够出包袱。她取出来一看,解开蓝色包袱的带子,发现里面是一只四四方方的青铜盒,没有上锁,盖子十分紧。典荷用劲儿才把盖子取下,却发现里面包了一层黄色的油纸。典荷顿时无语,耐着性子把油纸拆开,一道刺鼻的硫磺味儿扑面而来,惹得她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疑惑豁然从她心间升起,这东西怎会在这里?要做什么用?虽有疑窦,不过担心被他人撞见,于是不敢多耽搁又原封不动地包好后重新塞回床底。好在刚刚焚了香,硫磺味儿被掩盖住了,不容易惹人怀疑。她刚撵走了鸟,林舒就从猎场回来,她暗暗观察林舒的举动。
林舒闻了闻身上的汗味,皱眉道:“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每天站在高温里,她都快被烤熟了,捏起拳头来,已能看到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在互相攀比壮硕。身体健康当然是有必要的,但是练出了肌肉,对女子而言那似乎又太强悍了点。
典荷不能随意接林舒的话,只默默站在一旁,各种心思转个不停。
夜里休息的时候,典荷一直用余光留意林舒的举动,发现她放鞋子的时候有些鬼祟地往床底看了一眼,又做贼心虚地看了自己和喜莲一眼。如此一来,典荷便已确定床底之物的主人就是林舒。待林舒躺下之后,典荷回到了外间的榻上躺下。
屋外的夜莺啼出一片暑意,典荷发现在夜莺的啼叫声中夹杂着几声鹰隼的叫声,心当即咯噔一跳。这种鹰隼来自塞北,是典荷还在戎狄部落时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训练出来的,期间还被它凶猛地啄过数次。它的声音独特,典荷一听便知,除了另外一人,旁的人是无法听出来的。而这另外之人必与让鹰隼托信之人同为一个,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急切的心情使典荷热出一身汗,整颗心躁动不已,好不容易忍耐了一刻钟的时间,确定林舒睡熟后,她立即悄然起身,轻轻支起窗子,一只披着夜色的鹰隼就落在了窗台上,泛着幽光,典荷抚摸了它一下,立刻取下绑在它脚上的布条,上面写着几个字:
典儿,你原谅我吧,求你快些回到我身边来。
无头无尾的一行字,让典荷的眼眶顿时晕湿,她怔怔地流着泪,一张失意而苦闷的脸庞顿时闪现在她的脑海,她喃喃道:“就因为从来都不气你,才不能回到你身边。”
她轻抚着鹰隼,将布条重新绑在它的脚上,轻声道:“飞回去吧,当从来没有找到过我。”
鹰隼呜呜地叫了两声,嗖地一下刺破长空,消失在漆黑黑的暗夜中。她太专注于当前的一切,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屏风那面有些微响动,当即暗叫不好。
林舒的确在困倦中闭上了眼,不过睡前忘记了解急,所以又被尿憋醒了,可以说她醒得恰到好处,刚好撞见精彩一幕。她听见典荷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虽不解其中深意,不过也是一个不小的头绪。
一个人,只要有不想被他人发现的秘密,就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林舒相信,典荷再精明,再精打细算,必然会百密一疏,眼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还多亏当初坚持让她睡在外间,否则岂不就错过眼前这个重要的讯息?这样想着时,她发现典荷似有所察觉,当即蹑手蹑脚回到床上。
林舒想的是该向他人打探典荷的更多信息,典荷想的是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如此,又是一个两人的无眠夜。翌日,两人顶着熊猫眼的戏码再度上演。林舒挣扎着用早膳,差点儿没有捧着碗就睡过去。典荷就惨一些,因为她还要伺候人。林舒跟喜莲扯着闲话,前言不搭后语,让喜莲猜她的意思猜得十分辛苦。
正午时分,草木都昏倒在一片炫目的日光中,何况人?林舒想着去找个地方眯一会儿以解乏,遂到春曦宫外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在阴凉的树下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林舒再度梦到子和的那间小屋,子和与她泛舟湖上,他们划着船却怎么也靠不了岸,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如直线般从天上泻下来,子和对她说船下破了一个洞,船马上就要沉了。她急得紧紧拉着子和,迭声问他怎么办。子和却笑了,说是骗她的。忽然,空中又变得风和日丽,好像暴雨只是梦中的一场梦而已。林舒还想对子和说话,却被阵阵叫唤声吵醒。
夜幕已经降临,夏虫在静夜里叫得火热。林舒起身,远远地应了一声“我在这里”。顿时就有一群宫婢和内侍点着灯笼朝她站着的方向寻来,只见灯火,不见人。
林舒随着他们回了春曦宫,当天夜里还在睡梦中的她就被声声“失火了”的叫唤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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