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坐化了。”李幽玄一头扎进水里,向岸边游去。
“死了吗?”王远打量着周围静谧诡异的环境,再看向高台上安然坐化的年轻人,除了衣服上的灰尘外,皮肤毛发无一不是干干净净,润玉一般透着柔和的光泽。仿佛下一秒便要从这场小憩中睁开眼来。
王远到现在也不知道李幽玄是如何确切的肯定这位神秘修者的死亡的。但他还是打心底里舒了口气,随即大幅度的摆动手臂划水,试图在这安静到有些瘆人的巨大洞穴里制造出一丝人气儿。
就连王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遇到突变时,自己已经下意识的开始信赖并依靠着李幽玄的判断,李幽玄与年龄不符的稳重理智以及过人的观察力和丰富的学识都令她逐渐成为这个俩人小团队的精神倚仗。
终于游上岸的王远拖着脚走向高台下,那里,小女孩正细细的抚摸着石壁,紧皱着眉头,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
“怎么?”王远一边问话,眼神一边不由自主的飘向高台上的死者。如此近的距离,死者脸上安详的表情越加明显,这是一个极英俊的年轻男子,剑眉入鬓,鼻梁坚挺,薄薄的唇柔柔软软,似乎还泛着血色一般,轻轻的上扬着,肌肤看上去与生前并无二样,柔软细腻,纹理紧致,透着温玉一样润泽的光感。身体更没有任何异味,反倒散发着淡然的清香,令人浑身毛孔舒张,身心泰然。
“这是近古文,通行于梵音塔时代,你知道,仙灵历使用之前的近古时代,那时的年历是以当时最鼎盛的宗门来命名的,而这个名叫‘梵音塔’的宗门。。。。。。”李幽玄的脸色极为古怪的看向王远,“是三千年前的。”
王远瞪大了眼,一手指着那死者,怪叫:“你说这家伙死了三千年?”
李幽玄别扭的点点头,解释道:“这是篇遗书。大致说他虽命不久矣,却终在这死生之间遁入空明,完成了生平一大宏愿:完善残缺的九斗心法。愿有缘人执此心法,令我九斗峰重振上古威势,俯视天下,莫敢逆为。则第十三代宗主,罪人易风便足以笑对泉下列宗了。”
“这里的九斗莫不是指九斗峰?”王远颇有些嘲讽的问道:“这九斗峰倒是几时出过什么‘俯视天下,莫敢逆为’的人物不成?怕不是这老道临死糊涂了吧?”
李幽玄摇摇头,神色非常郑重的拜了三拜,才开口:“死后尸骨不化,肉体长存,毛发旺盛,兹体生香,这是及鼎境的大修士才能做到的,这易风前辈三千年不朽,绝不是普通的及鼎境修者,非大能不足以做到。自上古仙统断层以来,天地大变,灵脉萎缩,及鼎境的大能也只能空叹‘寻仙路断鼎为峰,问道路尽终成空’了。所以这易风前辈已是修者的顶峰了。”
王远张了张嘴,没说话,盯着高台上微笑而死的修者,突然折身手脚并用的往高台上爬去。
李幽玄愣了一下,也跟着向上爬去。
“这就是仙灵大陆尊崇的活神仙?”王远小心的靠近易风,慢慢蹲下身来,贴近了打量。由于极近王远呼出的气吹在落满灰尘的道服上,那尘埃似乎微微颤动一下,随即整个道服化为粉尘,显露出易风身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是什么?玄儿,过来看看!”王远瞪着易风****的身体上那一行行与石壁上相似的近古文,不同于石壁上的洒然豪放,倒是工整异常,显然易风刻下这些字的时候非常的认真谨慎。
李幽玄也不故作忸怩,直接上前,大大咧咧的注视易风的身体,念出了上面的字:“修者,斗也,欲以人力之有所穷尽而斗天道之宙宇永恒。凡九斗者,斗心则灵台清明,不为外物左右,慧根乍显,超于凡胎;斗身则潜龙九变,不染俗世尘淖,以躯壳为筑始之基;斗生死则明已道而坚本心,化道法于攻伐之本,虽道本无以高下论,然道境广远浩瀚者所达甚远。。。。。。”李幽玄的声音渐渐低微下去,逐渐变成喃喃自语。
王远听着只觉一头雾水,隐约觉得这是修道境界的大纲,想来这篇便是令易风欣慰而死的九斗心法了。但这境界的划分文中只陈述了五种,又为何取名‘九斗’呢?正琢磨间,听见李幽玄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回头看去,顿时惊得浑身汗毛倒立。
只见站在身边的瘦小女孩那双本认真凝视的大眼完全失去了神采,空洞一般迷蒙,似有万种变化在其中混杂、衍变,一张嘴机械的呢喃着所刻心法,身上渐渐涌起七彩的光,随即毛孔中流溢出乌黑的浓稠液体,散发出极恶的腥臭。
李幽玄恍如未觉,依旧神游一般的念诵,一遍又一遍,她身上的七彩光芒越加清晰,头顶之上有模糊光影显现,一会儿是人形一会儿又幻化为猛兽,一会儿是神情悲悯的女神一会儿又成三头六臂的夜叉,最终渐渐定格成一位拈花微笑,美丽空灵的女神。
她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满是悲悯,红色的长发即将滴出血一样散浮在空中,在她极模糊的身形背后有更加模糊的巨大阴影,铺天盖地一般散发着恐怖的威势,王远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想象,倘若这极模糊的阴影展露全貌,又是怎样一番惊天动地的气象。
突然,神色恍惚的李幽玄如遭重击一样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直接倒在地上,王远赶紧扶住她,只见她脸色惨白,五窍都流出了血丝,身体一阵阵痉挛。
“喂,到底怎么了,丫头?”王远急声问道。
李幽玄失焦的视线游移着,终于对上了王远,她一边吐着血一边低声说话:“不对啊,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懂这几句话。。。。。。不过是句子而已,怎么偏偏连看都看不下去?”
王远疑惑的抬头,易风身上那些字自己虽然看不懂却都是清清楚楚,哪来的什么读不下去?王远让李幽玄靠着石台休息,对着一脸沮丧的她晃了晃衣袖,看到李幽玄不解的神色他得意一笑,哧啦一下撕下一条袖子,咬破了手,在上面写上几个血色的大字:赠与玄儿。
“噗——”李幽玄笑岔了气,又咳出一口血来。
“喂喂,别乱笑啊!”王远假装无奈的叹气,打量了一眼李幽玄。
“放心吧,只是伤到了脏腑,以我的体质,歇一个晚上就没事了。”李幽玄会意的微笑:“趁这个机会,我来给你讲一下这篇心法吧,挺有意思的。”
在这空旷寂静的穴洞里,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朝着命运跨出了决定性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