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流言的主角,九斗峰风头最盛的“夜叉”李幽玄终于踏足修习堂时,竟是万众瞩目,偌大的峰头上鸦雀无声。
王远倒是一脸无谓的拉着李幽玄往最前排走去,丝毫不在意其他峰弟子几乎仇恨的眼光。修习堂的听讲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自己调整座位的,这也是九斗一直以来默认的规矩,最大程度的彰显公平,既然讲师照拂不了这么多人,便看谁更勤奋,早早占好了座,谁便能获得相较他人更大的收获。
一般讲师都是比较照顾前排的弟子,总会适时指点一二,偏偏这王远来修习堂的第一天便堂而皇之、大大咧咧的挤开众人,一屁股坐在第一排,若不是当天是由宗主烈天的首席弟子、宗内辈分口碑都极高的傅乐打了圆场调解,怕是王远早就成了众矢之的,被人抬回主峰了。
自此之后,王远倒是极自觉的把第一排中间的位子当作了专用席,每每腆着张脸一屁股坐上去。由于扛着宗主门下的名头,又被非常明显的偏袒着,众人也不好表现出太过明显的敌视,但是今天这家伙居然还带着个女人往前排走,显然要再占一座!
一开始还只是愤怒的视线和压抑的咒骂,但随着王远的走近,台上身着淡青长衫,于腰间系着内门金牌的高阶修者、讲师韦南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两人一眼,没有丝毫语气波动的命令道:“坐到后面去,王远师弟。”
“轰——”这就像引发了山崩海啸一般,众人对王远的积怨早就达到了顶峰,只是苦于没有人撑腰,此刻见有高阶修者明确表明立场,哪还有不爆发的道理。
声浪席卷了整个山峰,成千上万的外门弟子都涨红了脸,愤怒的咒骂,李幽玄只觉耳边嗡嗡声剧响,尖锐的疼痛直冲脑门。
连人声都辨别不清的轰然声浪中,却奇异的听到了极为清晰的轻笑,李幽玄转过头只见王远在这成千上万修者的包围中露出了复杂的笑容,这微笑的弧度越发上扬,少年眼里的嘲讽怨毒之色渐渐浓烈起来,终于在怨恨的顶峰爆出了森然的杀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仰面大笑,笑得几近疯狂。“怎么,看老子不爽,便来比划好了,权当给我的玄儿上堂有趣些的实战课了!”
王远狂妄的挑衅便是热锅里哧溜下去的油星子,一时间群情激愤,李幽玄只觉黑压压的人影围拢过来,各色淡淡灵光在其间隐隐现现,汇集而来的威压令人心悸神慌,尖锐的危机感刺激着李幽玄,一种异样的不祥隐隐浮起,李幽玄知道,再不制止,这群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少年男女们怕是要把自己和王远撕成碎片,碾成肉渣。
“百闻不如一见,这声名赫赫的九斗峰原来不过是喜欢以多欺少的地痞混混撒欢的地方,倒是白白污了这仙境似的景致。”李幽玄猛然提高了音量,一股子嘲弄的怪气冲口而出,“不过想来,由内门精英主持的讲课堂上断然不会发生此等丑事,否则不是令人质疑这精英二字不成?”
“肤浅的激将。”韦南冷笑一声道:“果不愧为俗世之物,难登仙宝。”
甚是轻蔑的看了眼李幽玄,韦南轻轻击了下掌,整个传道峰猛然发出低低的共鸣,万千道痕烙印交缠浮起,一种冰冷的束缚感散开,硬生生的镇住了修习堂近万的外门弟子。
“九斗规矩:切磋者须由高阶修者见证仲裁,以方圆六十丈为界,出界者,输!不起者,输!命陨者,输!!”
韦南冰冷的语调清晰传遍整个山峰,三个输字掷地有声,最后一字更是带着血淋淋的腥气。
——命陨者,输!
李幽玄只觉浑身一阵战栗,不是恐惧是兴奋,仿佛重新回到了九斗山脉上的那片密林。除了王远,谁也不知道,在李幽玄这张平庸恭敬的外表之下,藏着怎样怎样一副嗜血暴虐的灵魂。
“多谢韦师兄提醒。”王远笑嘻嘻的鞠了个阴阳怪气的躬,再起身,那张痞气的脸上哪还有什么嬉笑,满是漠然的睥睨,带着冲天的杀气。
王远冲人群咧开了嘴,黑压压的人影渐渐与密林深处窥伺的凶兽重叠。
这世道本就如此——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外门的少年男女们竟在此刻齐刷刷的后缩了一步,眼前这个新来的少年哪里像个嚣张跋扈的流痞,分明是一头不见血不回头的凶兽啊!
“哪位师兄,先行赐教?”王远笑着问道。
人群里一片静默,半晌,一个粗哑的大嗓门喊起来:“我来!打死你个狗仗人势的龟孙子!”
王远哑然失笑,优雅的一礼:“何野师兄,请指教。”话音未落,便被迎头一柄实心铁锤打断,王远轻巧的避过,朗朗的笑声清晰传开:“玄儿,今日,你远哥便当回讲师,你且看仔细了!”
“凡胎一点灵性光,方敢问路仙人台。灵光境,万道之本,不仅说的是悟性和资质,还有丹田灵海那一点灵力之源!”闪避的王远,那空空如也的手中突的多了把精致的大刀,刀刃薄如寒星,没有血槽和装饰,却雕刻着密密麻麻的道痕,与其说凶器倒不如说更像艺术品,赫然是采药教头的那把道器。
对面的何野瞪着王远,喘着粗气道:“宗主真真偏心,你也不过凡资,何况刚入宗门,却又是须弥戒又是七品道器的,当真那么看重你不成?”说话间攻击越烈,铁锤的每一次横扫都带着呼呼的风声,每一次砸落,都是龟裂的大坑,想来哪怕碰着个边,也多是非残即伤。
周围人早已自动退出了六十丈,只有李幽玄还在战圈里站着,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二人的一招一式。
王远并不应答,反倒嘻嘻笑着,踏着古怪的步子,从容的躲避何野的攻击:“玄儿你瞧,一般说来这灵光境大多侧重近战,便是五行道术也要等到蜕凡才能接触。所以实际上,掌握一点窍门的话。。。。。。”王远的身影突然从众人眼前消失,偌大的战圈只剩何野和李幽玄二人立着,满场寂静。
冷汗慢慢留下,安静之中仿佛心生感应一般,何野突然转身,但是背后空空如也,还没来及露出诧异的神情,便被气机锁住了身形。
慵懒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接着未完的话:“要杀要剐,悉如所意。”
李幽玄的瞳孔猛然收缩,只见王远倒立在空中,浑身散发着微红的血芒,好像定在空中一般,笔直的刀尖直对着已经僵硬了的何野的天灵,血红的光凝聚在刀尖处,聚而不发,任谁都能感到那红芒中爆炸性的力量,只需一击,便可粉碎山石,而这红芒距何野的脑袋不足三寸。
何野动也不敢动,僵直的端着身子,锐利的刀气带来了刺痛感,血从脑门上蜿蜒而下。
还没出手,便是生死的震慑!冷汗湿透了何野的衣裳。
王远突然翻正了身子,一脚把何野踹出圈外,嘟囔一样抱怨:“无趣的很,无趣的很啊!”他将刀锋指向众人,露出了痞气的笑:“呐,众位师兄师姐一起来嘛!”
李幽玄恍惚了一下,猛然意识到:面前站立着的少年早已不是在当时瘫坐在地上,一脸恐惧的望向自己的孩子,他已经可以独自站在战场上,一人,一刀,便敢睥睨这近万的修者,狂妄跋扈,却莫有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