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有滚烫的火烧灼着身子,李幽玄惨叫着,翻滚着,却只有越来越烈的灼热,蔓延到脸上,活生生扒了皮一样。
李幽玄双手捂脸,嘶声惨叫,身体里传来骨骼错节的咔咔声,简直像是有人将骨头一根根、一寸寸的碾碎一样!
撕心裂肺的火烧疼痛中突然有冰冷的寒意从脸上传来,难忍的疼痛渐渐淡去,隐约中听到轻轻的抽泣,昏暗中,李幽玄倏忽睁大了双眼。
这是一个极雅致的卧室,坚不可摧的紫云竹生生雕成巨大的床卧,金贵的龙诞香散发着云雾一样缭绕的灵气。
还未来及细致打量,脸上再次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李幽玄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入手处一片冰寒,坚硬如玉。
李幽玄只觉心口一沉,一种可怕的预感升腾而起,床畔传来了怯怯的询问:“前辈?”李幽玄望向红鸢,微笑着点了点头,然而映在眼里的红鸢的脸依旧写满了紧张和恐惧,李幽玄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戴着那张寒玉的面具。
剧痛随着记忆一起涌来,愤恨和耻辱几乎灭顶,李幽玄只觉精神恍恍,头脑一片空白,浑身上下止不住的战栗。就在这种情绪到达顶峰即将失控的时候,一股极致的冷意从灵台直冲而下,贯达四肢,所有激烈到几乎失控的情绪一瞬间平息下去,心境空灵,冷然如一。
眼前的红鸢惊诧的瞪大双眼,盯着李幽玄脸上的面具,满脸惊骇,缓缓倒退了两步,仿佛见到了绝世的怪物。
世界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占据着李幽玄的眼界。
仿佛灵魂从这个躯壳中脱离,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肉体,视线的死角全部消失,三百六十度的全知,具象的物体被解构,只剩简单的几根线和斑驳的色块组成,世界单调而怪异,却又如此简单明了。
李幽玄觉得她似乎触到了某种本质的东西。
越过还在浑身颤抖的红鸢,李幽玄来到铜镜前,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唯一证明之前那场噩梦的只有眼前这个面具,李幽玄缓缓摸上了寒玉面具,一片冷冽。
细碎的血色纹络密密麻麻的交织成奇怪的轨迹,两道血红的线络自双眼一直垂落到下颚,在寒玉的底色上极为显眼,简直就是两道血泪,触目惊心!
随着李幽玄的抚摸,细碎的血纹突然流转起来,隐隐浮动,这面具就好像活物一般!配上眼眶里那双此刻完全没有人类情感的漆黑眸子,残暴冷漠的凶气扑面而来,并非李幽玄之前单纯的杀气,而是带着种可怕而巨大的不祥的魔性,让人惊悚至极。
李幽玄抚上精致的铜镜,顺着视线里的线条轻柔的抚摸,最后按上了视线里那一处斑驳色块中刺目的血红。
没有使用任何力量,铜镜无声的碎落,四分五裂,然后化作一蓬齑粉!
身后传来红鸢压抑的惊呼,即便如此,李幽玄的心中依然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就好像无知无觉的人偶,精准计算着一切纰漏。
波澜不惊的心底突然涌出一丝厌恶,随着这丝毫的不快感,灵台传来极重的坠重,便似有只看不见的手,将李幽玄漂浮的游魂生生拉进肉体,好像从窒息的水中浮出,真实的世界猛然显现。
李幽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的喘息着,浑身瘫软,冷汗淋漓。
“怎么,我这么像吃人的灵虎吗?”大字型的倒在地上,李幽玄冲红鸢嘿嘿一笑,用俗世哄孩子的幼稚方式逗红鸢,那龇牙咧嘴的模样此刻倒是十分滑稽。
“噗——”红鸢禁不住笑了出来,似乎瞧出了李幽玄的善意,终于放松下来,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
“跟着前辈倒是锻炼胆子。”红鸢苦笑道:“不过这次前辈真的惹上了大麻烦。”
“怎么个麻烦法?”李幽玄索性睡在地上,懒洋洋的问。
“具体的我不清楚,但是……”红鸢斟酌着词句:“但是有传言,说九斗的宗主本该是烈天的亲生弟弟,烈文。”看着李幽玄投射过来的目光,红鸢苦笑着点头:“不错,那项浩然便是烈文前辈的弟子。”
李幽玄疲惫的闭上眼,原来自己不过是被这权势仇恨的漩涡牵涉进来的无辜者,只是,这漩涡太大太恐怖,而自己不过是这漩涡中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连棋子都算不上。
“红鸢,这里是烈天宗主的卧室吗?”见得红鸢点头,李幽玄又叹了口气,此世代的修仙界已和上古世代不同,仙质的定义大为迥异,有望修炼到神藏的便可称为仙质,因此仙质虽是珍贵,却并非屈指可数,只有特别的仙质才能在年轻一代中叱咤,卷动仙灵大陆的风云。
李幽玄不觉得自己是这种稀世天才,更何况自己现在不过是初入修仙界的懵懂新人,连闻道的边还没触到,在上位者眼里,与蝼蚁蚍蜉无异,但贵为九斗宗主的烈天却一再对自己和王远青眼有加,不若说这种特别的厚爱将没有实力的自己和王远推向了更混乱更庞大的漩涡中,随时难料死生。
李幽玄爬起身来,对红鸢柔声道:“红鸢,这次当着谢谢你了!”看着红鸢惶然的摇头,李幽玄笑笑,她自然知道一个最卑微的凡资役门弟子卷进宗内最大的漩涡中需要多大的勇气,这女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自然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红鸢,你且先回去,若是有人欲对你不利,你可直接以此物示人。”说着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腰牌:“此刻九斗宗内便是烈文也不便直接对我不利。”
“前辈?”背对红鸢挥了挥手,李幽玄没让她看到自己满脸的疲惫和绝望。
刚刚的触摸已使李幽玄确认,寒玉面具不知为何竟无法取下,便像和自己的血肉溶为了一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