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了陆一平身上,石野舟看到他的身子动了一下,应该是醒了。
他缓缓的转头,似乎在寻找什么但又怕动作太大惊动别人一样。
石野舟心说他应该是有点羞愧,便闭上眼装做睡着了。
果然,陆一平看到背靠墙睡在一边的石野舟后,动作大了一点。他起床后站在床边,皱着眉头看着这一片狼藉。
很快,闭着眼睛的石野舟听到一阵打扫的声音,接着他感觉陆一平走到了他的身边。就在石野舟有点沉不住气,准备装作刚刚醒来时,他听到陆一平平静的说了一句话。
“别装了。”
石野舟睁开眼睛看着陆一平,有点尴尬的笑了起来。心中想到:草,我给你面子,你怎么搞的我尴尬起来了。
“去床上睡吧。”陆一平接着说道,他看到了一眼旁边的一地烟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示意石野舟让一下,准备把烟头扫去。
“不用,睡不着。”石野舟没好气的回到,故意跷起了一只腿。
两人就这样一高一低的相互沉默的对视着。
“你都知道了?”陆一平试探着问。
“恩,你都说了。”
“我是不是一个混蛋?”陆一平的脸瞬间扭曲起来了,把昨天重复过的很多次的话又说了一遍。
“是,你是一个混蛋。”石野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轻声说道:“你是一个宁愿被骂混蛋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错误的大混蛋,大懦夫。你这样人怎么会当上少校的?”
开始陆一平的表情很奇怪,似乎被人骂混蛋他能舒服点。但是当石野舟提到懦夫和少校时,陆一平立刻就红了眼,他猛的丢开了手中的拖把,伸出双手牢牢的抓住石野舟的双肩,似乎想要把他提起来:“你闭嘴,我不许你侮辱我的荣誉!!!”
“荣誉?我看是你可笑的自尊心吧?”被提起来的石野舟笑了起来,他平静的继续说道:“二十三,四的少校可不多见,你是怎么上来的?送了多少钱?”
“你再说一句?”陆一平低哑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着:“你再敢说一句军队的坏话……”
“我说你这个懦夫是不是花钱才当上少校的。”
石野舟被陆一平猛的仍了出去,陆一平一个箭步跟了上去,左手一把抓住石野舟的领子,右手攥成一团却没有挥出来:“你呢,你昨天哭什么,昨天被抓走的人你怎么不去救他啊。”
陆一平只是隐约记得看到石野舟流着泪站在门边上看着对面病房的人被抓走。
石野舟试图继续平静的看着他,但是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重了起来。
陆一平笑了,他找对点了:“你不是很平静吗,你昨天哭什么?你抽那么多烟干什么?是不是心里有很多事?是不是心里的事都是难以启齿的肮脏事?”
石野舟伸手轻轻的扳开了胸前的那只手,即便陆一平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没有用。
推开手的石野舟站起来,两人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石野舟一开始刺激他是因为陆一平把他弄烦了,但开口之后他就仍不住的继续刺激陆一平,试图通过这个心灵窗口探索陆一平的心灵世界,甚至想和陆一平好好打一架,把心里的郁闷统统忘掉。
但没有想到陆一平个人素质很高,居然忍住了。反而找到了石野舟的痛处。
就像两头猛兽,相互咬的遍体鳞伤。
最终,陆一平转身去洗手间试图把军装上的污渍洗掉,石野舟躺在了床上又开始抽烟。
“章团长就是因为这个才那么生气的吧。”躺在床上的石野舟想到。
很快,陆一平就穿着湿淋淋的军装出来了,看了面对着他的石野舟一眼。
石野舟听到陆一平在转身出门的时候轻轻说了句:“谢谢。”
※※※
陆一平在六楼的门口站了快一个小时,哨兵第四次去通知团长才被容许进来。
章团长冷着脸坐在位置上,看着穿着没干透军装的陆一平走到桌子前面,立正,敬礼。动作依然标准,但少了一股精神气。
“有什么就快点说,说完了快点滚。我很忙。”
“报告团长,我……”陆一平原本紧绷着的表情松动了,他一咬牙,说了出来:“我想再看他们一眼。”
章团长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下了自己的情绪,看着一脸僵硬表情的陆一平久久没有说话。
最终,他站了起来,带着陆一平走到对面的房间门口,轻声说道:“常泽州的遗体已经火化,骨灰就在这里。”
门还没开,陆一平的眼泪就下来了。
里面现在被布置成了一个灵堂。陆一平看到房间对面的墙上挂着常泽州的大幅遗像,下面是一个小小的骨灰盒。他机械的朝着骨灰盒走了过去。
当他伸出去的手触摸到骨灰盒的那一刻才大哭了起来——我的兄弟,就装在这里面啊。
章团长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当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哭声后,他紧紧的握住双拳没有出声。
当陆一平走出来后,章团长一句话都没说,转头就走,陆一平跟在后面。
章团长带他上了电梯,直达地下一层。走廊尽头有一个房间,门口有四个人看守。
章团长站在电梯门口没有动,表情痛苦的指了一下那边:“你自己过去看吧。”
过了几分钟,几声枪响在走廊里回荡着。
章团长猛的转身向那边跑了几步,然后才想起了什么,一拳砸在了水泥墙上。
※※※
睡觉的石野舟被开门声惊醒了,他抬起头来看到陆一平走了进来。
昨天石野舟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英武的朝气。但是现在陆一平的动作一样标准却仿佛他的灵魂已经死去了一样,只留下了没有腐烂的躯体机械的运作着。
石野舟愣愣的看着他,完全想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把一个人的意志摧垮。
陆一平仿佛没有看到石野舟,他走到空床边,笔直的躺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