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叶清茹?”杨渐源时刻都能注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才没有把惊愕流露出来,他看上去依旧很平静。自己的书童连着几天都精神恍惚心不在焉,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又说没病,没病,那就是有心事。他不敢对杨渐源说,杨渐源问了几遍,才逼得他供了出来。“你偷看她?”杨渐源手中的扇子不自觉地扇得更使劲。
僮仆大喊:“冤枉啊少爷,我真的不是偷看!那天夜里我就是多喝了点水,半夜起来上茅厕,谁知、谁知回房的时候就看见叶清茹、叶清茹她在井边……冲凉……”
“为何不躲开?”杨渐源冷冷发问。
僮仆窘迫地低下头,过了半天支支吾吾道:“我、我怕吓着她……”
“你就惦记上她了?”僮仆忸忸怩怩好一会儿,尴尬地点了下头,虽然只点了一下,但是很用力幅度很大。杨渐源放下扇子喝了口茶水:“你认得她也不是最近了,怎么从前不说,此时突然看上了?”
“她刚进府那会儿,不就是个孩子吗?”僮仆的视线转向窗外,生怕看到杨渐源的表情,“那天见着了——用少爷的话说,那真是风情万种。”僮仆痴痴笑了起来。杨渐源从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书童是这副蠢样子?
“风情万种?”杨渐源放下茶杯的时候,杯盖不小心磕出了声响了一下,僮仆仔细端详他的脸,没有异常表现。杨渐源沉思了片刻,提醒道:“你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吗?”诚然,他这个书童搁市集上,生得算是白净清秀,能做他的书童自然也不是太笨,识字算账不在话下,还懂一点茶道。但是,他若站到叶清茹身边,在杨渐源看来,无疑是一只乌鸦妄想配上白天鹅。
僮仆受此打击,懊恼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叶清茹她生得漂亮人又厉害,会弹琴会写字会煮茶会插花。但她再厉害,她也是个奴婢啊,我也是个奴才,配她不正正好吗?”
杨渐源一笑:“好。不过也得问问人家姑娘的意见,你随我去找她,将此事同她说清楚了,看她如何说法。”杨渐源暗自恨得咬牙,他既然自以为配得上叶清茹,就让叶清茹亲口说出来,让他好好认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叶清茹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前几天一向健朗的她居然感冒了,思来想去只有那晚热得睡不着跑去冲凉可能是导致她着凉的罪魁祸首。幸好没有发热,只是鼻子堵得难受。这几天她很少在外头溜达,打扫完西院的房子就跑回来在屋里待着。她开着柴房的门,搬了张板凳坐在门口。
两个人一前一后飞快地向这边走过来。叶清茹差点又要打出个喷嚏,赶紧捂住了口鼻躲进屋里面,才敢把喷嚏打完。走在前面的杨渐源前脚已经跨进来。杨渐源?怎么会来这里?叶清茹还没来得及问,后面跟进来的人又引起她的疑惑。
杨渐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双肩关切地问:“你着凉了?我们在西院找不见你,问了他人,才知你生了病,早回这里来休息了。病了就不必再工作了。为何不找大夫看看呢?”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哪里不对劲啊。
杨渐源扶着她双肩一直伴她走到床铺前,让她坐下。叶清茹没有对他亲昵的举动作出反应,不过是手搭在了她肩膀上,相比他吻她、抱她、扯她衣襟的举动根本不能叫轻浮了。坐在了草席上叶清茹才有了说话的空当:“奴婢有点受凉,都不曾发热,哪里用得着大夫?”杨渐源弯下腰,叶清茹尚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握住了自己的脚踝,将她的一双木屐脱下。叶清茹强忍着没一脚踹出去,杨渐源将她的双腿放到席上。
叶清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发抖着,惊恐地向杨渐源背后望去,僮仆依旧站在那里。杨渐源大有古怪,莫非他也生病脑子烧坏了?让她躺好,杨渐源才突然回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般回头看了僮仆一眼,对叶清茹道:“今日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同你讲。”
“请讲。”叶清茹一边揣摩着这主仆二人的用意,一边时时提防着杨渐源有过分的举动。
杨渐源喊书童的名字问道:“你要亲自对她说,还是我代你说?”
僮仆惶恐地制止他:“不不不,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少爷您别拿我们这些下人开玩笑。”他跑过来抓住了杨渐源的手臂,叶清茹一头雾水,看着杨渐源被僮仆拉了出去,就再没回来。
一口气跑出老远,被他拽着衣袖的杨渐源叫道:“停、停!”僮仆气喘吁吁,通红的脸上写满难堪,低着头不敢应对杨渐源的眼光。杨渐源冷笑着问:“为何到了那里,又不说了?”
僮仆的头垂得更低,憋红了脸吐不出一个字。他悔恨地责备自己太会痴心妄想,适才在叶清茹的住处,他看得目瞪口呆。杨渐源早就警告过他了,他配不上叶清茹,叶清茹那样出众的美貌和才华,少爷怎么可能对她视而不见?原来他们早就已经定情了,看少爷对她的举止那么亲密,恐怕早有夫妻之实。这下好了,美人娶不成,还把少爷给得罪了。他想求情,又开不了口,自知这饭碗断然是保不住。
“你在杨家侍候年头不少,算来也有十八岁了吧?是该娶亲了。”僮仆怯怯地瞄了他一下,赶紧又低下头去,杨渐源接着说:“我们主仆多年情谊不浅,我不能亏待了你。我吩咐管家给你支五千钱连你的工钱一并结算,你回去让你爹娘给你找个好姑娘娶了吧。”
“少爷、少爷……”杨渐源拂袖而去,他恨恨地一拳捶在柱子上:“真没用!”
拎着两包药到柴房外的杨渐源,透过打开的门,正看见散着一头湿淋淋的长发背向他而立的叶清茹。她面前的盆里放着换下的衣裳,应是刚刚沐浴完回来。杨渐源敲响了柴房的门,叶清茹回头,见到他时露出一丝诧异,那表情仿佛在说“怎么又是你”,显然是不欢迎。杨渐源把捆在一起的两包药放在桌上:“让周姨抓的药,将就吃吧。”周姨是专程聘请来照顾梅夫人的仆妇之一,懂医术。
“药岂是随便能吃的?”叶清茹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杨渐源也不咸不淡:“化痰润肺的药,你随意。”杨渐源站到她身后,双手拢住她的青丝:“也不擦干些,还滴着水。”
他欲抽出叶清茹手中刚刚用来擦过头发的布,叶清茹拽着布不肯放手,紧张地瞪着他:“不敢劳烦少爷,我自己擦。”今天的杨渐源从始至终都很奇怪,万事小心为妙。杨渐源没跟她硬抢,看着她用布包住头发轻轻揉搓。
“少爷最近好清闲。”假装不经意望向别处,心不在焉地擦着头发。
杨渐源俯身凑到她耳根处,叶清茹正要闪开,被他揽住肩,在她耳畔喃喃说道:“以后别在露天洗澡,会被人看到。”说完,他就松开了手。
叶清茹怒气冲冲地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晶莹的液体。杨渐源若无其事,直视她扭曲的面容。瞪了他半天,叶清茹愣是没骂出一句话来,一转身走到床铺旋即躺下。杨渐源跟了过来,叶清茹把擦头发的布拉到脸上,却听到杨渐源嗤笑:“这样甚好,我看得见你,你却看不见我了。”他要占她便宜就更轻易了,叶清茹立刻把布拉了下来。起先的眼泪只是在眼眶里转了几圈,慢慢又咽了回去。
杨渐源双手按在她脑袋两边,他的脸近在咫尺,能听到他的呼吸,叶清茹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杨渐源曾经这样亲吻过梅夫人,她无意中看见。她撇过头,又转了过来面对他。这次躲不掉的。她的举动把杨渐源逗笑了,自觉丢了人,叶清茹握拳捶在杨渐源胸口,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看着她的眼泪落进发际线,杨渐源道:“让你说一句话。”
让她说一句话?这是什么状况?杨渐源在给她拒绝的机会?怎么可能?心里头掂量了良久,她瞥了一眼开着的门:“不许做别的。”
“好。”杨渐源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迫不及待地俯下身贴上她的嘴唇。叶清茹居然没有拒绝,太出乎意料了。她这是第一次接受他的要求,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这一年多付出的辛苦,收获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