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从郑家出来,拖着大大的洗衣盆,盆里装着洗衣棍,还有三个包裹,一大两小。大包裹里是月珠给她准备的几套旧衣裳,都是郑家女婢不穿了的。虽说是旧衣裳,但大户人家的丫鬟穿得也常比穷人家的女儿要好一些,柳柳觉得有进步就是好的,至少不会面临衣不蔽体的窘境。
两个小包裹里装的是些精巧的糕点,是郑馨儿让厨下给她准备的。先前在郑家,柳柳教郑馨儿下五子棋,郑馨儿那般的妙人,自然一学就会。下了十局,虽然八负两胜,胜的那两局还是执黑无禁手赢的。但比起开始的十五步之内必输,要好得多了。
不只郑馨儿学了个大概,就连一旁候着的月珠和郑馨儿的贴身丫鬟水玉也看明白了。郑馨儿在下棋,她们俩在一旁指手画脚,出谋划策,后来还大呼小叫“比围棋有意思多了”。
围棋,她们自然是不大会的,却是常看。如今,用同样的黑白棋子,这平日里看起来都是少爷小姐们玩的高雅玩意,自己也能看懂,也会下了,这种心里上的满足是极大的。
像月珠和水玉这样不会围棋的人还更容易上手,她们不受定式思维的影响。但是,要下得好,会下围棋的人常常比不会下的人要厉害。善围棋之人善算。
郑馨儿也觉得很有意思,她已经琢磨出一些道道,问道:“的确是轻松益智,那柳柳刚才说的禁手又是什么呢?”
“五子棋,先成五者为胜,先手必然有优势。经过整理,可以发现有不少开局执黑的必杀格局。所以从公平起见,也增强五子棋对弈的趣味性,制定了一些针对先手的禁制条例,这就是禁手。”柳柳说起五子棋来是一套一套,大多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那柳柳给我们说说,这禁手到底有哪些?”水玉在一旁插嘴道。大小姐人很随和,她们私下里时常没大没小。半多时辰下来,又是姐姐又是妹妹的,还下着五子棋,几人早就都放下了端着的架子。
柳柳看了看天色,似乎有些晚了,没有手表没有电子计时,对她这种时间观念极强的人来说,是很不习惯的。她现在也开始在学习古人看天知时辰的方式,只是还看不准,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是申时三刻了。”回答的是月珠。
那就差不多是三点三刻了,柳柳心想。这小城镇人起得早,睡得也早,早晨五点多就起来了,下午四五点就早早地吃完晚饭,待到七八点的时候就上床歇了。
那女人每日里都是酉时,也就是下午五点吃晚饭,戌时打过一更就睡得震天动地,与周公吵架吵得难分难解去了。
“改日再讲吧。柳柳先前曾跟吴家粥铺的帮佣罗姨说要去谢过她和吴掌柜。前些日子,柳柳病了,多亏他们帮忙,否则今日也没有柳柳在这里了。现在要赶过去了,再晚了就是饭点,到时候铺子里忙,言谢也是不便。谢过吴掌柜和罗姨之后,柳柳还要赶回去煮饭。”粥铺主要卖的是粥,也有一些清淡的面食小菜,晚间也是有生意的。
郑馨儿也不强求,“我这些天研究研究你说的必杀格局,下次再来,我们先下几局没有禁手的。下过之后,柳柳妹妹再给我讲禁手。”又让月珠去准备了两包糕点,让柳柳带着。“一包柳柳妹妹拿去送给吴掌柜和罗姨,没有他们,这么好玩的五子棋今天我就学不到了。还有一包妹妹你自己吃些,再拿去给你婆婆。”
柳柳有些感动,郑馨儿这种淡淡的体贴让她感到很温暖。
出了郑家,没走几步,又回到小溪边。向上流望去,远远地看到一座小桥,是溪一桥。
溪一桥地势较高,同样都是双洞小弧石拱桥,溪一桥的桥敦就要比溪二桥的高上近两米。小溪经过溪一桥,原本潺潺的溪水就热闹起来了,拍打着溪中石子,跳跃着前进。来到溪二桥下,有一个不到两尺高的断面陡坡,溪水在这里舞得愈加畅快。临崖跃起,飞雪而下,在坡下激起汩汩水花,极为凉爽,到盛夏的夜晚,附近的居民常在这里纳凉。
到了八月中秋间,家家户户从溪一桥上点燃一只烛船,船载着心愿顺流而下,小溪上点点烛光闪闪烁烁,就似银河落九天,境景雅然。
这中秋放游烛船的习俗悠远已久,在大倫只要有河湖的地方,到了中秋都可以看到这样的美景。没有河湖的地方,就放飞宫灯,漫天宫灯飞舞,亦是美不自说。
对于李柳柳来说,中秋的美丽停留在六岁之前,六岁之后就变成忙碌的日子,不眠的夜晚。每到那个月亮特别圆的夜里,李柳柳就要守在小溪林里,等待着那一只只烛船漂来,再将烛船收集起来。
收集来的烛船,外面的油纸铺平晒干了还可以再用,最重要的是要将里面未燃尽的烛油汇集起来,这样收集一次可以用上整整一年,有时收得多,还可以换些钱来。
烛船行得越远,愿望就越容易实现,放游烛船是有这样的好意头。在小溪镇,很多烛船经常在溪二桥下就会翻船,放船的人通常会跟到溪二桥边,确认烛船安然无恙地过了陡坡,然后一直目送烛船游过溪三桥,漂进小溪林。
进了小溪林,就看不到那荧火般的烛火。记忆中李柳柳都是进了小溪林才收集烛船,破坏别人的愿望总是不太好。可那女人却不是。早些年的时候,那女人还是做些活的,不像现在几乎什么也不做。早点收了烛船,就能得到更多的烛油,可以换到更多的钱,所以那女人常是不等烛船进了小溪林就去收。
有一次被人发现了,那户人家家里有人得了重病,放游烛船,希望病人早日恢复健康。中途被人收了烛船,灭了烛火,自是极为不愉。那女人非但没有向人道歉,还说什么“病要好的自然会好,不会好的强求也没用。”那户人家气不打一处来,那家的女人也不是好欺的主,扑上去就跟那女人撕打起来。
也就是那次以后,那女人基本就不再干活了,总说是那家的女人把她打伤了,害得她干不了活。其实哪能有什么伤,女人打架无非几招,抓、挠、扯、扭、掌刮,不会有什么重伤,就是五指爪痕是少不了的。那女人只是用这个做对外的借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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