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慕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将长安城里谭家的十五间玉器铺子巡查了一遍,又用了三天时间将城郊的两座开采矿山和加工厂仔细查看了一番。他竟然发现,除了铺子里剩的那些货,矿山和加工厂已经成了空壳,开采出来的原石一块不剩,除了看门的老人,矿上和工厂里竟然看不见一个人。他又将去年各铺子里的账本对了一遍,才发现去年一年竟亏了有几十万两的银子。问那些掌柜的,他们各有各的借口,不是货品种类匮乏就是生意不好,总之,没有人说实话。
作为行内之人,他自然明白,玉器生意几乎是暴利,尤其是像他们这种从矿山到铺面一应俱全的规模,除了人工几乎没有别的花销,只要货能卖的出去就有钱赚。很明显,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闻玉斋。
谭慕之穿了一身元宝图案的金黄色长袍,手里依旧是一把象牙折扇,慢慢踱了进来,后面跟着邱勇和三个随从打扮的年轻男子。
他将臂肘支在柜台上,手里的折扇不经意的瞧着木质的台面,“三弟,近来铺子里生意如何?”
抬头看看面前这个人,谭慕雪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他了。此时的谭慕之,早已不再穿那清苦的灰色长袍,他的身上,不是富丽的金就是明亮的银。他早已不是那个一手握书一手握扇的谦谦君子,而是一个十足商人的模样。
“我早就跟父亲说过,这些东西不赚钱的。且看这一年亏的银子,拿什么来填?我看趁早卖了算了。”
邱勇也便笑着点头,“大少爷说的是。”
他好像早就忘了,曾经,谭慕雪才是他的主子。
“父亲既然将这一项交给我,我自然不会让他失望。不劳大哥费心了,我还有事情要忙。”
“三少爷这是下逐客令吗?”
赛掌柜便站出来道:“三少爷逐的是客,若是野猫野狗,则由我这做下人的来赶”,说着便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
“大少爷,你看他……”
邱勇话未说完,嘴上便挨了一个巴掌。谭慕之猛的收起折扇,笑道:“三弟想是还不知道,现在的谭府,里面是母亲做主,外边的生意则是我说了算。父亲已经老了,管不了这些了。这几十万两的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够买座像样的宅子了。三弟若是没法将这窟窿补上,我只能将这些全部卖掉了。”
谭慕雪正色道:“父亲既然将这些交到我手上,我必将拼了全力将其保住,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这几件破烂的铺子,给我我都看不上”,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些纸张,在他面前晃晃,“三弟,这是长安所有玉器铺子的地契,生意可以交给你,我不稀罕,只是这些铺子,到时候我可是要收回的。”
“这些地契,怎么会在你手上?”
“何止这些,父亲早已将所有的地契给了我。”
邱勇本已被赶到门外,此刻便又走了进来,挂着谄媚的笑,“老爷最心疼的还是大少爷,什么事都交给大少爷办了。”
谭慕之便笑道:“今日三弟若不把这些银两补上,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
谭慕雪这才明白,这种感觉不是陌生,他根本从来就不了解自己的这位哥哥。此时让他拿出几十万两的银子,明显就是抢夺逼迫,还要提什么兄弟之情,简直就是可笑。
“不就是几十万两银子,犯得上谭老板亲自出面吗?”
众人一齐抬头。进来的是一紫一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谭慕雪看的傻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竟然在他最需要的时刻就出现了。
程紫烟将程府的地契扔在柜台上,“这套宅子,谭老板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谭慕之没有丝毫惊讶,望着程紫烟笑道:“不知此刻,我是该称呼紫烟姑娘,还是程府大小姐?”
程紫烟报之以笑,“那我又该称呼大少爷,还是谭老板呢?”
其实,谭慕之万没有想到此时她会出现,虽然脸上没有变化,心中却也暗自惊讶,程府的地契他寻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原来竟然还在她的手上。
谭慕之没有拿那份地契,“既是程大小姐出面,此事就先算了。希望三弟尽快将这些钱补上,否则父亲那里恐怕不好说话。”
见他们一行人离开,赛掌柜也便借故离开,韩念心收起那份地契,自去不远处守候。
谭慕雪再顾不得,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那么用力,将程紫烟勒得的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可是她却觉得异常的踏实、安全。
“你怎么来了?”
程紫烟调皮笑道:“我知道有人欺负你,就来了。”
“你就是我的观世音菩萨。”
“我可不想当菩萨,累死了。”
“只当我一个人的菩萨,还嫌累?”
程紫烟格格笑着,不答。
“你恨我吗?是我们谭家……”
程紫烟急忙捂住他的嘴,摇头,深情道:“我爱你,你知道吗?”
谭慕雪便不停的点头,笑中带泪。
当日,程紫烟和韩念心两人本想就此离开长安,再也不回。可是在漠北安顿下来之后,两人便又禁不住思念起长安。那里,有他们忍不住想念的人和永远无法割舍的情。
两个人相述了过往之事,不禁感慨人生无常,万望珍惜之意。
“当日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他将我引到松树林,怎么一转眼他却又到了木屋前。原来两人竟然是双胞胎。只是我瞧两人的性情,倒差的很多。”
“正是。你知道韩念棠现在替谁办事吗?”
谭慕雪摇头。
程紫烟便意味深长道:“是你的大哥,谭慕之。”
“大哥?”
“你没发现,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少爷了吗?”
“我看的出来,这一年里,他变了许多。”
程紫烟便笑,“他虽是你大哥,只怕你倒不如我了解他多一些。”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你看看,这可是他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