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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見春光三月里百花開遍(下)

1925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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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已經過了新年的,只是北平的新年還沒到,這幾天似乎更冷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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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婧楠送來了早餐,平時都是王媽媽拿來,我便隨口問了一句,“今早怎麼沒見王媽媽?”

“今兒是臘八節,王媽媽在廚房忙著煮臘八粥呢。”

“臘八節?”

“姑娘不知道?”

“還真的沒有什麼印象了。不過這北平的節日怎麼這麼的多。”

“姑娘,這不是北平的節,大家都過臘八的。等下午餐的時候,臘八粥就好了。”

“臘八粥。這日子還有特別的粥?”

“算是吧,就是白米粥里要摻上玫瑰、青絲、蓮子、葡萄、紅棗、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圓、白果、紅豆、花生…從昨兒夜裡就熬上的。也不知道今年有沒有些啥特別的。”

我聽著那一串串的名字已經繞暈。這時候尚榮在門口問,“大小姐,這裡有您的信和包裹。”

我叫他進來,心想著給母親和艾瓦的信件都應該沒有這麼快收到回音的。

尚榮只是遠遠的站在門口,將包裹交與了婧楠,“老夫人,老爺,夫人今日中午和大小姐一起用餐。”他接著道。

“謝謝榮管家,我知道了。”我也只是客道的謝過他,雖然是他當時在塘沽的碼頭接了我,算是我見過的一個尚府的人,可不知道怎的,他永遠畢恭畢敬的樣子反而讓我覺得很是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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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包裹上面有日文的標記,想到應該是母親給我的了,想來她應該是在收到我的家書之前就寄了出來。

我打開信件,“小醒,希望你到北平家中一切安好。你先安心在家中休息一陣,之後兄長自會為你安排留學等事宜,若有不懂向他請教便是。這對兒玩偶是那日看到覺得精巧,便買來,以及這把折扇,算是聖誕的禮物了。此外替我問候你外婆,母親在東京諸事平安,勿念。母字”

母親的信很短,我打開包裹是兩個做工精巧的日.本娃娃,女孩穿著橘紅色的和服,頭戴金色髮飾,男孩兒手持長槍一類的桿子,像是祈福的的樣子。我打開折扇,青色的扇面,上面正巧畫的是金色的梅花。

母親既然會寄禮物給我,為何卻叫我問候外婆而不是自己寫來家書。我盯著那玩偶瞧了一會兒,又把他們放進盒子里,心想“午餐的時候把他們帶去給外婆吧,就說是母親送給她的,也讓外婆高興一下。”然後我將折扇放進了書桌的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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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王媽媽帶著我向餐廳去的路上,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著裝,深藍色的外衣加白色長裙,還算得體,原本我以為只是普通的家宴,竟然是要去正廳,看來卻也不像一個隨便的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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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座,舅舅,舅母詢問著我是否一切還習慣,又交代了王媽媽和婧楠好好照顧我,其實翻來覆去的也逃不出那寒暄的往復。外婆笑呵呵的給我講著這臘八節的各種講究,表哥在一旁翻譯著那些我聽不懂的字句,我其實倒是蠻期待那加了不下二十種料的奇怪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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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母親帶來的禮物,便叫婧楠拿來。

“外婆,今天母親從日.本寄來了禮物,這個是她送給您,迎接新年的。”我想外婆應該不知道聖誕節為何,也不想做多的解釋,便告訴她是新年了。

外婆顫巍巍的接過盒子,良久,沉默不語,還是舅舅先開了口,“媽,您看小妹還是惦念著您,打開看看,她帶了點兒什麼給您。”外婆還是盯著盒子,我似乎看到她眼睛有了一些光亮的閃爍。

外婆嘴裡碎碎的念著,“怎麼也不寫個信,買什麼禮物。”我心裡倒是有些虛了,或許這玩偶送來的真的不適宜時間。

外婆看到那對兒玩偶,臉上卻微弱的笑著,“我知道你幸福就好,可是如今你又去守著什麼念想,回家不好麼?”

我內心此時早已經驚慌,總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些什麼,又實在摸不清頭緒。

午宴的氣氛沒有了冬至那天的歡愉,大家都變得寡言少語,我雖然平日在長輩面前話語不多,但今日這氣氛也讓我覺得略微尷尬。到也是沒有了心情關心那臘八粥里放了什麼新奇物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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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餐廳的時候,舅舅小聲的對我說,“你外婆只是太久沒有了你母親的消息,今日突聞,喜極而泣,你不必驚慌,倒是謝謝你送來的玩偶,也讓外婆是個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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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的話似乎話中有話,他肯定已經知道玩偶是我借花獻佛的,但為何他也什麼都不告訴我。

回到房間,我終於忍不住的開口問了王媽媽,“王媽,您是我母親的乳娘,您定是應該知道外婆今日為何如此怪異的神情。”

王媽媽面露一些糾結的表情,但架不住了我的再三詢問,“姑娘,今日既是已經問道了這裡,王媽只能告訴您些王媽知道的,其實是一些過去的事兒,有些誤會王媽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當年老爺還是尚府繼養少爺的時候本是要入贅配給大小姐的,但是你母親卻是極力反對這種安排,老太太又覺得定下的事兒反悔架不住了尚府的面子,後來還是老太爺想出去法子送了你母親到日.本留學,送了你舅舅到英國留學,這才了結了之前的媒妁之約,對外就講,這接受了洋思想的孩子們了,管不了了,隨他們去吧。”

“但母親為何對我說,她是從家裡逃出去的。”

“姑娘,當年大小姐去了日.本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這個家,之前她還給老太太來些家書,具體內容王媽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後來,慢慢的,沒有家書了。只是今年年初的時候,你母親簡短的寄來了幾個字,便是拜託家裡照顧您的,再其他的王媽也就不得而知了。”

年初,那是父親還在的時候,難道母親提早的就知道些了什麼,才想幫我找個後路。之前聽表哥的話,我原本以為我大概的了解了原委,今日過後,怕是心中的疑問又多了幾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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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冬天,我依舊每天躲在家裡,彈彈琴,寫寫字,偶爾在院子里走走,到表哥的書房和梅先生聊聊戲本,也聽他講講故事,表哥若是聚友歸的早,便和他念念詩詞。日子過得安穩到也不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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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的五天,一早就看到王媽媽在翻騰我的衣櫃。

“王媽媽,前日您才幫我洗過衣服,這一清早的您找什麼呢?我可就昨天換下了一身臟衣服,也不著急今兒就洗了吧。”

“姑娘,是那春節就要到了,我看你這衣櫃里,不是白色就是深藍色,要不就是些黑啊,灰啊,棕色啥的,您就沒件靚麗點兒的衣服,難不成洋人都穿這素淨色?雖然姑娘今年有孝在身,也是過去大半年了,這大過年的,總要是圖個吉利不是。”

“我不穿那些亮色,不好看。”

“您瞧瞧,今日府上的堂會戲台都搭起來了,除夕守歲,您難不成真的穿一身白色過去啊。”

“婚禮都是穿白色的,可吉利呢。”如今我也跟梅先生學會了這玩笑話。

“呸呸呸,姑娘可別這麼講,王媽是老古董,不愛聽這話兒。”

我偷著笑著,有時候這些老人家守著老規矩的樣子也挺好笑的。“那也沒辦法,我這櫃子里就這些顏色。”

“哎,您瞧瞧,這過了二十三,成衣店都不開門了,要不這樣,我請那李裁縫今日來家裡,幫姑娘您趕身新衣,那師傅手藝好,定是能做完的。”

還沒等我回應,王媽媽就急衝衝的出門去了。我倒是想著,昨晚上梅先生和表哥都說今早沒事兒,要約著改除夕夜的戲本,排戲,我梳洗好了之後便趕去了表哥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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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早晨起的蠻早,到書房時發現他們早已經排的起勁兒。

“…劈破彩籠雙翼展,似水東流永不還。”

我見梅先生面露一絲憂愁神色,憂慮沉沉,待她停下,問,“這可是紅拂夜奔那一段。”

“喲,這幾天倒是沒少長進。”表哥笑道。

“我倒是聽不出唱詞,只是梅先生最近沒少給我講戲,看他那錯綜複雜的心情,便也猜到是困難重重的逃跑了。”

“雖是出逃不假,但也別講逃跑這般見不得人的感覺。”梅邱萍似乎只有在表哥的面前才會露出一絲笑容,平日他與我講話永遠都是那樣平緩的“不動聲色”。

“總歸是午夜出逃求終身之脫。不過那時的女子當真會有這般膽魄?”

“所以紅拂是奇女子。”表哥講到這句的時候望向了梅邱萍,我到恍惚了這評價到底是對紅拂還是對梅邱萍。

我笑道,“倒是聽說你們也相識與某人的一次出逃。”

表哥驚訝,“這你倒是如何聽說的。”

“自然是有人告訴了我。”

“邱萍,你平日給她講講戲也罷,這陳年舊歲的事兒到也講給她聽。”

“大小姐有問,我當然是必答。”梅邱萍講這句的時候我不知怎的會覺得有一絲按捺的喜行不於色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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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姑娘,我帶了李裁縫過來,能進來麼?”是王媽媽在門口問。

“王媽帶李裁縫過來做什麼?”

“還不是嫌棄我衣櫃里的衣服素淨,說是要趕點兒鮮亮的顏色,除夕守歲的時候穿。”我轉向對王媽媽,“請您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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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鮮亮的顏色,我也只能接受酒紅色。”

“難不成你倒是還想穿了大紅色。”表哥好像也只是敢對著梅邱萍這般調侃,面對尹家的哥哥嬉笑,表哥也永遠是談吐有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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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那李裁縫個頭不高,帶了副圓圓的眼鏡,穿著深色的長衫,外面有個皮毛的小褂,拎了一個木頭匣子。他後面還跟了個約莫十二三歲的瘦小女孩,衣服看起來很是單薄,手裡還挽了很大的一個包袱,和她的身材很是不成比例。

“見過大小姐。”李裁縫畢恭畢敬的鞠了個躬。我倒是忙著迎過去接下了女孩手裡的包袱,王媽媽見狀趕緊的拿了放在桌上。

“大小姐是想做洋裝要是旗袍?”

“夷醒,你是不是從來都沒穿過旗袍,這李師傅手藝可以北平有名的,要不你做身旗袍試試?”表哥倒是搶在我前頭替我決定好了。

“那就這樣吧。”我其實倒也好奇旗袍在我身上會是什麼樣子,平日見舅母穿的甚是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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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葵,去幫大小姐量下尺寸吧。”

那女孩拿了軟尺過來幫我量衣,李裁縫在旁邊記著各種我也聽不懂的尺寸,梅先生倒是還能抽了這點空子,和表哥討論一個步子是不是要走的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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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您要不看下料子,本來覺得大小姐可能會要洋裝,倒也沒準備太多旗袍的面料,您先看看,若是不滿意,等下我再叫阿葵多拿些來。”

李裁縫說著打開了那個沉沉的包袱,“王媽說是要過年穿的,叫我拿些鮮亮的顏色,您來看看。”

我見那料子到都是些明艷的顏色,全是我平日里從來沒穿過的,但又想著外面天寒地凍的,實在不忍心叫那小姑娘再跑一趟,便想著從這裡挑了便算了。

“這些都不太適合裁旗袍,您看看這幾塊有喜歡的不。”

“浣,邱萍,我對旗袍沒概念,要不你們幫我看看。”我實在想不出這些明亮的顏色到我身上會是啥樣的風景,不過也是除夕討老人家歡心的一件衣服而已,交給表哥倒是省事了。

“純色的不好看,顯得老氣,這短短幾天也定是沒有時間做刺繡的。”表哥似乎看起來很是嫌棄那料子的樣子。

“那這碎花的可好?難道不會太過妖艷?”我記憶中好像也只在十歲之前穿過碎花的小洋裝,之後就都是素色的純色或者格子了。

梅邱萍這時,一塊塊的翻著面料,他的手指修長且精緻,略掐著蘭花指的執著料子,我見他將一塊茶粉底色,上面帶著些許梅花的錦緞翻了兩下,若有所思的抽出來,打開了兩折,藕荷白相間的梅花中,點著些許的桃粉,棕色的枝丫又添了幾分沉穩。

“我看這塊很是好看,紫色襯了茶色的底,艷而不妖,還有這嫩粉色增添了幾分嬌俏。”他拿著那料子在我身上略微的比了下,可我只注意到了他那好看的手指。

“我也挺喜歡的,就用這個吧。”

剛說罷,他似乎眼睛一亮的又拿起一塊青色襯著水墨粉白梅花的料子,期間還點著幾朵嫩黃花朵,倒是像極了後院的那幾株。“我看這塊也清新,要不一同做了吧。”他直接轉向李裁縫道,“李師傅,麻煩您,這塊青色的要配了墨綠的邊,再壓一個嫩粉的壓條,要做雙襟,直擺,稍微收些腰…”他細緻的交代著每一個細節,看似他對這青色的料子很是偏愛呢。

“好,我記下了。大小姐,我今日帶著阿葵趕個工,明天就能來給您試衣了,然後二十八定能做好趕上除夕。”

“那麻煩您了。”

“李裁縫,這節下的,您辛苦。”王媽媽幫著收起了料子。

“不妨不妨。”

“王媽媽,天氣冷,您叫車子送他們回去吧。”我看著那小姑娘,突然很是憐惜。

“哎,姑娘,知道了。我去安排。”

“大小姐,這怎麼使得。”李裁縫像是有些慌張了神。

“倒是我擾了您的節,自當要送您的。明日,我也叫那司機去接了您,這兩天冷的緊。”不知何時,我竟然也學會了這寒暄的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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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待他們出門去,轉過頭問梅邱萍。

“這女孩子的衣服,你怎麼倒像是比王媽媽還清楚?”

“戲唱久了,平日也研究研究戲服,多少還是懂些裁縫。”

“他不止懂些,這紅拂的戲服就是他自己又重新改過的。”表哥的眼神到像是有些寵溺。“…受卑人一拜。”表哥向著梅邱萍一個作揖,這句是李靖的戲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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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梅邱萍帶著新改過的戲本去排練了,說是除夕晚上,府上請來唱李靖的也是個北平的名角,他和梅先生搭檔已久,號稱他們的《紅拂傳》是最為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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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尹家的兩個哥哥過來說是要教我玩什麼麻將,我用了一個晚上才記住那些奇怪的花色和規則,其實也只是心思不在這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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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裁縫的手藝果然是名不虛傳,第二天的不到晌午就過來給我試了衣服,二十八日一清早,他和阿葵就帶著兩件精緻的旗袍出現在了尚府。今天的阿葵穿了一件咖啡粉格子的棉麻旗袍,綢緞般的頭髮低低的束在耳後,今天的她倒是少了前幾日初見時候的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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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試了下那件紫茶色錦緞的,直挺的衣領,流暢的線條,若隱若現的側開叉,我望著鏡中的自己,誘惑中帶著一絲含蓄且憂鬱的婉約,這樣的狀態也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

王媽媽在一旁是滿意的很,似乎只有我這個樣子的出現在除夕守歲,才符合了老人家傳統意義上的吉利。

我將旗袍換下,想著今天表哥要我一同去看下戲樓的裝飾,急著出去便道,“多謝李師傅趕著節下送來新衣,只是現在還有事兒急著出去,既然兩件一樣的,也不急著試了,總之日後還要常常麻煩您。”我叫王媽媽給了他們之前備好的節禮,送了他們出去,便找表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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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後院,我見到一約莫兩層高的小樓,新整修過的樣子,兩傍有著幾間廂房,像是個圍合的小院,院子里種了幾顆梅樹,開的是黃色的花兒。

“以前也沒到過這裡,不想這後院後面還有這麼個地方。”

“姑娘沒見過不奇怪,我也是第二次來這裡。這裡原本是街上的茶樓,後來春天的時候反正好像是不開了,大少爺喜歡戲,這不府上就給買下來劃進了園子。之前一直在整修,這不除夕也是第一次用這裡呢。”不想婧楠這小丫頭也越發的嘴巴伶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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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醒,快進來,給我看看這燈籠要怎麼掛才好。”表哥聽到我們的聲音,便迎了出來。

“這裡倒是精緻,把戲園子都開進家裡了,你倒真像梅先生說的不成瘋魔不成活。”

“這也是今年趕巧,園子後面的這條街上的茶樓賣掉了,我才求了父親買下來。這不以後府上唱堂會也寬敞些,也不用次次的搭戲台了。”

我步進這“戲樓”,這裡可不止是寬敞了一些,裡面近乎于重新建過,封了以前茶樓的街門,將後院和尚府的園子連了起來,打通之前的包房,換了戲臺子的方向,乍看上去倒是像個劇場了。

“是方便了你和邱萍排戲才是,不用次次擠在你的書房了。”

“日後便可以天天在這台上排戲,豈不是更有靈感。”

“那把你的書房讓給我可好?”

“你若是喜歡拿去便是。”

其實我此時倒是有些想念書房中那薄紗的屏風,想到第一次看到梅邱萍時那寫意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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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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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按照公曆講,今天已經是二月要過半了,可是今天是北平的新年,天氣依舊寒冷,卻有很好的陽光。

我洗過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著掛在床頭的兩件旗袍,今日突然很想穿青色的那件,水墨暈染開的粉白梅花,映了陽光,反而似乎有了一種不小心滑下凡間的寂寞。

我將及腰的長髮散下,只將一半低低的束在腦後,用了一支淺耦合色的發卡。這原本清新的青色穿在身上配了那嫩粉的邊兒,如今多的是那份沉靜且魅惑。

王媽媽送了早餐進來,笑盈盈的看著我,“好看,真好看。”

“外婆會喜歡的吧?”我轉過頭問她。

“老太太肯定愛的不得了。”

待王媽媽出去,我又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如今我開始在意起了外婆的喜好,或許這便是家人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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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到書房的時候,表哥和梅先生正笑得開心。

“好一似雙飛燕戲舞階前。”我繞過屏風,他倆的笑容倒像是見到我就收斂了。

“你戲詞倒是背得快。”表哥轉身坐下。

我今天穿了淺駝色的大衣,雖不算明艷,也是溫暖的顏色。當我褪去大衣的時候,剛剛坐下的表哥突然站了起來。

“怎麼,是驚喜還是驚嚇?”

表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看來今晚我是不是也該將這西裝換去,配合一下。邱萍,要不借件你的長衫給我可好。”

梅先生將手中的拂塵一翻轉,“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梅先生,難不成你選這料子之時幻想是楊貴妃還是巫山神女?”

“我幻想的是後院那一點黃梅。”他緩緩前挪了兩步,“倒是不在這裡說笑了,我要去戲樓提早的準備下。”

梅邱萍出去後,我問表哥,“聽說守歲的時候你們都不睡覺,這麼無聊的時候是不是能讓梅邱萍唱個整出?”

“你竟然說守歲無聊,也不是不睡,只是睡的晚一些罷了。對了,晚上在奶奶面前你還是少講話吧。老人家忌諱你這些不吉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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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晚宴,果然是盛大且華麗的,那些吉祥話兒是我提前向王媽媽討教的,外婆聽著開心的很。用過餐全家人便向那戲樓過去。外婆招呼了府上幾乎是所有人跟了一同過去。

“以往都只在前廳搭了個戲台,今年寬敞的緊了。”外婆常叫了梅先生去講戲,我倒是不知道外婆是真的愛看,還只是喜歡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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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樓里,那日,我和表哥掛的燈籠都已經點亮,紅紅的暖暖的光,應該就是老人家想要的吉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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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李靖的老生是個高大魁梧的男人,這應當便是他們講述的北平又一名角,只是我覺得他持劍而上的動作似乎武夫氣著重了些,倒是少了些“書劍天涯”的浪漫。

直到第三場,伴著“過門”,紅拂的登場緩而優美,精緻的面孔,猩紅暈染下眉如墨畫,呈現在面前的,活脫便是個絕美容顏的嬌俏歌姬,水袖輕揚外翻,青色褂子,紅色的拂塵,襯上今夜溫暖的燈光,是的,他是梅邱萍,是我初到北平的第一天,透過薄紗屏風看到的那個俊美少年,此時,他的微歎回頭,卻是這般我見猶憐的輕輕撞了一下我的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起了些什麼,是那憂鬱燈光中的薄紗剪影,是那雪後臘梅中的落寞背影,是茶韻書香中的低眉淺笑,還是如今這耀耀金光下的盛世美顏。只得呆呆的看著,直到他揚鞭勒馬,我以為他或許觸動的是我那蠢蠢欲動的俠女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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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拂傳》很短,梅先生前後也不過只出場了七次。戲唱罷,外婆和舅舅,舅母回去休息了。梅邱萍帶著妝緩步向我和表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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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道,“勒馬時左手要是再低些,會顯得你身形更加好看。”這一句瞬間把我還沉迷的心情拽回了現實,心想,“天啊,我還在欣賞這絕美的容顏,你們這就又討論起戲本。”

“像這樣?”梅邱萍專注的架了姿勢,和表哥討論著這手的位置。

“要不,咱倆再把這段來一遍?”表哥好像是戲隱瞬間被喚起。

“那倒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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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聽表哥完整的唱戲,比起那名角,浣要風雅許多,只是他和梅先生身高相仿,我注意到梅邱萍刻意的存了腿。突然覺得似乎他們的配合更加流暢默契,步法也輕盈了些許,正巧,這一場是紅拂李靖的新婚燕爾。燈光下映襯的表哥和梅先生不正是我心中所幻想的關於才子佳人的一切迷離風韻,或許曾經讀過的那些關於天造地設的傳說描述的就是眼前這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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