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过去看了一眼,陈娇低着头没有说什么,这很正常,就算卫子夫为了标榜自己的大度,不愿为难她这“前皇后”,但是宫中跟高踩低的人自是不用吩咐,更何况她这“前皇后”一向是骄纵的懒得搭理他们的呢。
“衣姑,这几天有没有我娘传来的消息?”陈娇没有接衣姑的话,反而转了问一个她更在意的事儿。
听了陈娇的问候,衣姑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呃,翁主,大公主自然是关心你的,只是这里被皇上管辖着,他们想要进来也不容易,过段时间大公主自然而然会出现的。”
淡淡的笑了笑,陈娇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呵呵,也许吧。
董偃。
她心中浮现了这个名字,她其实对这个人的长相有些模糊了,毕竟她进宫这么长时间,当时她在家里的时候,他刚刚进府,也不过是个打杂的仆役,想当初她还对她娘大发了好大的脾气,因为她有一次打碎了东西,然后董偃收拾不小心割破了手,结果大公主反而说了她不小心。
果然,这人就是给她添堵的。
她如果没记错,她和她娘在前段时间有些尴尬。
原因就是因为她原本去向娘求助,却见到了俩人的私情,其实如果放在现在,并不是个什么大的事情,毕竟她的父亲也去过多年,自己娘嫁的早,此时也不过才四十来岁,加之保养的好,与此刻的阿娇站在一起都不匡多让,和二十来岁的董偃倒也没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但是那时候的她,完全不能理解。
虽然后来娘送来了那篇《长门赋》,但是基本上也就只能做到如此了。
半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火烛上。
脑子灵机一动,“衣姑,我当时人宫的时候,我记得我的嫁妆好像是有不少的田锲是吧?”
“是呀,当时的老伯爷最疼您了,把老夫人的嫁妆都给了你,那里面就有很多的良田呢!”衣姑听到自己家翁主问田产,有些奇怪,但是主子问什么她就答什么,这事儿当时翁主也没蛮她,不过她不是素来懒得理这档子事儿么?都丢给了侯爷家的小儿子来打理,每年季按时送来孝敬就是了。但是当奴才最要紧的一点就是,主子的话要能听懂,而且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一句都不能问,这一点,无疑衣姑做的非常的好。
眯了眯眼睛,陈娇笑了,如同一只偷了腥的猫儿,因为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李代桃僵金蝉脱壳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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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灞陵,古道,长桥卧波,宛若蛟龙。
灞水之岸,长长的柳枝妖娆的浮起柔枝,望不到边际的碧绿,随着风起曼舞出一幅幅惹人垂涎驻足的美景。
陈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风起,官道上黄土飞扬,她回望那已经不见踪影的宫殿楼阁,她低低地嗤笑了起来,和在宫中那副沉寂低吟不同,这一笑宛如乌云破霁,原来绕在身上的那些低迷与哀伤统统散去,恢复了和风明月般润和感。
终于从那里出来了,此刻一身的陈娇,手执男子标配折扇一枚,头发高高的梳起,用着一方蓝色布帛扎好,乍一望去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转过头来,脚步轻然却稳健地踏上了未知的道路。
她不知道,被她留在了身后的长门宫此刻火龙窜动,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下令斩杀三百护卫后一片残骸血流成河,当然那滴被他垂在了眼睫毛上却迟迟不肯落下的那颗泪,就算看到也会被她称作猫哭耗子假慈悲。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当年相知未回首,空叹年华似水流。
嘴里念叨着这句还算合景的诗歌,陈娇吹着哨子头也不回地乘上了南去的舟船。
她的目的是蜀地,原因不外乎那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一箪一饮一壶酒,吹着河风就算九十月的秋风有些割人脸颊,陈娇依旧手拎一壶从岸边卖酒老翁那买的一壶清酒,倚着船梆笑着。
原本七八分的清俊倒是因为举止豪放而添了四五分,引得同船的几人侧目,倒是没有人怀疑她是个女子,毕竟此时大汉虽然民风开放,但是对女子也多是要求婉约,更何况陈娇的折扇早被她收入怀中,反而抱着一把青铜剑。
陈娇哪里顾忌别人的眼光,随着离岸的时间越发的长,她越发的放松自在。
“渭水银河清,横天流平息”望着前方烟波浩渺,陈娇忍不住对眼前尚未被工业污染的渭水升起几许欣喜。
眼前临近傍晚,暮气沉沉,薄雾氤氲,但是渭水清澈,她微微低头就可以看到船头艄公那划船的桨。
“少年郎,不要挨着船梆,起水汽了小心寒着骨子咧!”划船的艄公年近五十,头发些些花白,露在帽子外的头发随着晚风浮动着,见陈娇靠着那船梆不知避讳,就知道这少年郎定是首次出船,见着这渭水好风景贪喜了。
于是好心的老人家忍不住出声劝了句。
可能是常年跑船,老人家声若洪钟,带着浓厚的口音,让人听着不禁心生熨帖的温暖。
陈娇冲着老翁一笑,然后跳下了那船舷处蹬技,眼看着那老人家连续划了有半个时辰左右都不见疲态,她忍不住有些好奇“谢谢老翁,您在这渭水河庞渡了多少有缘人呀?”
因为心情放松,她说话就带着些调皮,不过因为这一身装扮,再加上她可以沙哑的声音,倒是让人觉得娇憨不足顽劣有余。
“唔,我老头子估计载了你这么大的一个人哟~”兴许是听着陈娇的话有意思,老人家的回应也带着些禅机,浑浊的眼睛却看似不在意的打量了下眼前的小官人,这口官话倒是说的标准。
“哈哈,老人家有意思呢,这渭水过一次要多久呀?!”陈娇闻言也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老人家可能也是一时谈性大起,那眼珠子好似没有动,但是又转了转冲着陈娇嚷了句“少年郎,你这么离家要去多久?这四方天可是不那么好走的哟!你个脆生生的娃子,还面嫩,小心被抓了当压寨郎君喽!”老人家的一席话虽然浓重,但是船上多是渡渭水讨生活的人,听到老人家的话齐齐将视线落在了陈娇身上,然后轰然笑了起来。
虽然如此,陈娇倒是没有多少恼意,她能从那笑意里听出一种朴素的善意。
于是彷如书生吟诗作对一般,她摇头晃脑的跟着笑了两声。
许是看她的脾气好,老人家又絮絮叨叨的唠叨了起来“你们这茬娃子小,想当年这渭水河边可是宫羽林立呢,那始皇祖统一天下,各国宫殿也便相继矗立在渭河两岸了。两处宫殿来往的人开始是使用舟船相渡的,滔滔洪水间,无风三尺浪,见风浪三尺,可谓壮观哟!”说着老人家一副向往的模样,正巧遇到顺水之处,他干脆停了撸子,掏出了旱烟袋,用火石点了烟草,砸吧砸吧的狠狠吁了两口,那风吹得烟气儿飘了起来,直到和雾气和在了一起分不得彼此。
“切,老翁你就吹牛吧,看你说的有声有色的,弄得和真的一样呢!你看这渭水两岸左边长门右边未央,两宫对立,二桥倒互通,可是那渭河桥也就是东渭逢水则移,而横桥现在,喏,你看前面那破柯头,就剩那截了,也就是您老翁嘴里的繁华景儿啊~~”说话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壮汉,穿着白色的土布汗衫,棕黑色的裤子卷起裤管直到膝盖,和老翁这么呛着倒是像搭着话把儿。而他旁边坐着一个绑着蓝色头巾的大嫂,见他如此说话,露出见怪不怪的模样低头拍了拍怀里的娃儿,陈娇望了眼,那男娃娃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倒是看得出他父母照顾的很好,被风吹红的脸蛋子上不见邋遢,眼睛滴流的转,透出十分的古灵精怪,惹得她打量了两眼。
听到大汉搭话,旁边坐着那圈儿人也纷纷讪笑了起老翁来。
“你们不信就罢了,想我们大汉高祖续接大秦水德,故风雨兴焉亦积攒国气,这渭水这么多年你们可曾见过它肆虐?先帝用贾谊公孙臣之草定为土得,今圣上取三统正朔去服色,取五德服色去正朔合为一,定本国德策。”陈娇正听得起劲,但是老翁仿佛有所保留说到这里就止了话语,摇了摇头,将烟锅袋子往船沿子上磕了磕,烟丝还带着些火光,进了水里瞬间就湮灭了。老翁也不再搭腔,又开始优哉游哉的摇起了撸子来。
不管那伙子人怎么出言,都不再搭声,仿佛刚才那番阔论是不曾有一般。
却说,这伙人,本来见这老翁说话间倒有些趣味,这渭水极长也就起意闲扯一番,这种山野之人总有些妙趣,却不想听到这番话,让这群人,登时有些愕然。
接下去船上的声音几乎没有,原本还是三俩聊天的人见着快到岸了,也进了舱里收拾着准备下船。
陈娇也有些冷,紧了紧衣服,本想将包裹里的大氅拿出来,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靠着船舱坐下来,那衣服有些扎眼。
远远的,阳光沉进了江水里,半边瑟瑟半边红,果然诗中不尽有,天工多神斧。船上风声穿梭呼啸着,秋风渐凉,薄雾渐浓,夜色垂暮之际,船靠在了
渭河的两岸夜幕中,星光点点,等靠了岸反而黯淡了很多,趁着余晖,陈娇将三枚五铢钱放到了老翁的手上,上船的时候已经付了二枚,单往一次共需五枚钱,船资也不便宜。
她是最后一个下船,将钱币递到了老翁的手中,靠着跳着的煤油灯光,陈娇看到了那只伸开的手,因常年用力,拇指的关节处格外的突起,青筋暴涨,但是陈娇递钱给他的时候,他接的力道倒是轻巧,引得陈娇又侧目一二。
“少年郎,鱼目虽能混珠,皆因世人多是贪利而有眼无珠!后会有期。”老艄翁跳上了船甲板,隔着风送来了这些话,惹得陈娇怔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