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婶儿过来招呼了声儿,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她说她还得继续上其他家去招呼人了,而此时村里祠堂的铜钟也响了起来,声音洪亮,远远的传来带着余韵,在她的耳畔回旋回旋。
迎着钟声响起的地方,陈娇慢慢地踱了过去,等赶到了,发现院子里里里外外已经站满了人,村子里的男人几乎都到了大半,透过人群,陈娇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央那个高个子的男人,一脸的冷峻,面无表情。
扫了他一眼,里长仿佛没有看到一般,低着声对官爷说“官爷,我们这屯子里世世代代都是我们这一族人在这繁衍生息,没有外人,没有外人的……”里长憨厚的声音中,不自禁地透着一股子的怯意与怕意。
男人未应声,站在那儿朝人群环顾,陈娇低着头,却分明能感觉到那视线在她头顶顿了下。
她努力将自己的身子缩在人群里。
“那个人是谁?哪家的?”须臾,只听着男人的声音响起,询问起来。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一出声就带着一股子萧索的意味,有着长期上位者才有的杀伐决断语调。
里长顺着男人的声音望去,解释道:“长官,那是村东头李老二家的小四子,今年有十四足岁了,长这么大也没有出过屯子的…”他热络的解释。
原来男人问到了李二婶儿家四儿子,听到里长的应答,陈娇脑子中浮出了李小四儿的模样,细细苗苗的,十四岁,虽然也是常年做农活儿,倒是长了副白净的书生面,在这么一茬子壮汉堆里倒也显得惹眼。
男人闻言,冲着左手边站着的副官低语了句,就见副官带着两个兵差从院子里出去了。
他继续指着几个人,每指一个,里长答了清楚后,就有一个兵差跑了出去。
大概有四五个人,那指头终于落到了她的身上。
陈娇局促地垂着头,听着里长憨厚的声音。
“这个么”里长抬头望见男人指向的陈娇,心里咯噔的响了一下,但是口头上却没有慢下来,细细的解释着:“这是我那不争气的闺女家的那位,长官,我这女婿虽然还没有入门,倒是个苦命的。打小被丢在了我们这屯子外面,不是小老儿我诳言欺瞒长官,实在是这孩子打小命苦,没了爹娘,是村后头的老赵大爷捡了这孩子,一手给扒拉大的,那老人家辞世前给两家结了亲家,我这老糊涂也忘记了这孩子的事儿了…”
闻言,男人的目光落在陈娇的背脊上,不言不语。
不似刚才询问其他几个人,他深沉地看了好一会儿,兀然地开口:“你们说你们村子里不是没有外人吗?如此说来,这个人倒是值得怀疑……”。
里长搓着手,捧着笑脸冲着他说着:“官爷,你看网开一面吧,小人这小婿打小身子就不好,倒是我们那老赵大爷会写书文教得他些文书,来来往往乡里乡亲的接济了他,要不然非得饿死。再说要不是我们家那阿花非看上了这小子,,我也不待见这么个女婿我也就那么一个闺女,可是这眼瞅着都要大婚了,他这身子板经不起折腾啊!官爷你看我们这里的都是老实巴交的……”
沉默在这屯子里蔓延开来,四周静的能听到草丛里蛐蛐儿的叫声,一声长一声短,叫着时光荏苒。
最后,人群散了,陈娇依然低着头,如同拘束着一般。
但是,他依然感觉到那男人离开的时候深深的视线,如同看穿她一般。
那如箭般锋利的视线,惹得她虽然镇定的站在那里,到底心里一寒,倒是没有想到数年没见,两人能是如此的相逢方式。
世事变幻,只能叹一声故人相逢应不识。
没有去想,为什么里长袒护她如斯,定然与陈钰分不开,也与陈家的家族有关。
倒是让她奇怪村民的态度,仿佛她真的生长于斯一般,听到里长的话没有半点的疑惑和异样。
低着头走在村边的小道旁,瑟瑟的秋风吹得她环带飘起,青石垒成的石阶,雾水染上了野草,也浸湿了裙裾和布鞋,
“哎,陈桥,你先别走,我阿爹找你。”正想顺着石梯上山的陈娇,刚刚迈了步伐,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了清脆的喊声,一扭头,素来淡然的她也有些尴尬,尽管刚才不过是权宜之计,可她也有些不自在,原来喊住她的少女,就是刚刚许了她的里长家的闺女,李如花,站在了离着不远处的村头杨树下,叫着陈娇她的化名。
那姑娘反倒比陈娇坦然,目光含笑地望向陈娇,大喇喇地打量着陈娇,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露出十足的好奇神情,说到是少女,不如说是身量尚未长成的女童。
不过,当看着陈娇望过来的视线,到底还有些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佯装咳嗽了下,然后跑了开去,远远还能听到她笑得咯咯的响。
见到如此,她忍不住就嫣然笑开了,因为想起了和刚才那男子,公孙敖初遇时候的情景。
那杏花满林里,少女也如同刚刚的女孩子一般的年龄,有着明媚的笑容更带着骄傲的神采,踮着脚想折下枝头怒放的杏花,风一吹起来,漆黑的秀发如云垂坠,惹上了桃花香和少年的嬉笑。
忽然,漫天的雨水打落下来,惹来俩人不知世事的嬉闹,青衫虽薄却披在了少女的肩头,挡住了落下的风雨。
嘴角噙着一抹笑,俩人是什么时候渐渐走远的?
是她成了刘家妇,亦或是他挥鞭救下了卫青?总觉得昨天还是你侬我侬的青梅小竹马,转身就成了冷面肃容的刀戈相见,呵呵,人真是好玩的。
“你在发什么呆呢?赶紧进来,我有话和你说!”正在回想着,陈娇却被一双大手攥住了肩头,接着猛一往里面拉,将她拉回了心神。
陈娇定了定心神,拉住她的却是喊她过来的里长。
“李大叔,你喊我?”对于这个给自己解围的老人,不管是否出于陈钰的授意,她都对他感激不已。
“陈公子,今天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介意,小老儿不过情急之际下的权宜之计,还望不要介意冒犯。”俩人进了屋子,里长将门阖上了,小心的看了看左右后,见果然没有什么异常后,坐在凳子上后,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