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跟修罗慎赶到王妃那里时,绾兮和流心都守在内室,轮流帮王妃洗搭在额头上的凉帕子。
王妃仍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这是做什么,你是双身子的人了,还做这些干什么?”老太太一进屋,先劈头盖脸说了绾兮一通,语气里带着焦急和怜爱。
“是兮儿不懂事。”绾兮低头认了错,眼泪汪汪地说道,“眼见着母亲昏迷不醒,我跟流心很是担心,想在床前侍疾,好让母亲早日醒过来。”
流心给王妃擦过汗,将雪白的帕子浸了凉水,小心地给王妃搭在额上,又将被角掖好,这才转过身来扶老太太,“是我们不好,祖母本就忧心母亲的命,我们又让祖母平添了份担心。可母亲病成这样,我跟大嫂若是不来伺候,心里总觉得放心不下。”
绾兮也跟过来,虚扶着老太太让她坐下。
老太太叹了口气,拍了拍流心的手,又指着绾兮让她也坐下,“我如何不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你母亲的病不用担心,虽然来得及,可好歹有慎先生在,如今稳住了病情,再调养几日,也就好的差不离了。”
老太太的眼神瞟到修罗慎身上,修罗慎忙说,“王妃的病已无大碍,发些热,散散胸口的湿毒就好了。”
“是。祖母也不要过于操劳,现下有我和大嫂在,多少能帮您分担一些。”流心听了老太太和修罗慎的话,果然从低迷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反而劝慰老太太,“是我们不懂事,没经过这等事,早吓得六神无主没了主意。不像祖母您,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您得注意身子,全家上下都依靠着您呢。”
绾兮一宿没能安睡,又来回奔波,自然累的够呛。老太太一发话,她便坐下了。实在累的连说句话都费劲,就靠在椅背上,缓缓说道,“二叔给祖母瞧过了?可开了药?祖母这么急匆匆奔波过来,身子可还受得了?”
绾兮装作漫不经心地瞧了二叔一眼,在老太太来之前,她给王妃诊了病,确实跟苏妈妈是一样的症状。她敢肯定,王妃是中毒了。
许是有人讲毒药搀在王妃的吃食药饮中,苏妈妈先试吃一口,觉得无碍,王妃才放心吃下去。到了夜里,王妃突然毒发,苏妈妈吃下的剂量小,发病晚。
王妃猜测是王府中有人要害她,或者是不想惊动修罗慎,总之不能惊动王府中人,便让苏妈妈外出寻医。苏妈妈走到半路,亦是毒发,昏倒在花架下,连夜的大雨将花架子刮倒,这才将苏妈妈脑袋上砸了个血洞。
绾兮觉得她这猜测八九不离十,苏妈妈不是被下毒之人发现了要斩草除根,就是无意间帮王妃试吃中毒半夜突然毒发了。
可二叔为何闭口不提王妃是身中剧毒,反而说话遮遮掩掩,没一句是真。绾兮觉得其中大有隐情,希望二叔能给她一些暗示。可二叔就像是没有看到她的目光一般。
“慎先生替我诊过了,让我服下了一记‘灵药’,我只觉得神志清明,没有凝滞昏沉之感了。”老太太的话一语双关,“你二叔的医术,你还信不过?”
“祖母能身体康健,是我们后辈的福气。”修罗慎的医术,大家自然信得过,都说他有一双回春之手。
修罗慎再次帮王妃诊了一次脉,脉象虚弱紊乱,若是任她这样,不用任何药物,不出半个时辰,她便会殒命。
修罗慎暗中攥紧了拳头。
“咱们都出去说话,不要打扰慎先生诊病。”老太太眼见修罗慎表情不对,担心露出马脚,借口将一屋子人清了出去。
这是老太太给他最后的机会,让他同修罗言妙单独相处。
王妃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单薄地如同纸人。
修罗慎不由得想起修罗言妙出嫁之前,面若银盆,声如天籁。嫁入王府之后,人整整瘦了一圈,瘦削的下巴也变得尖尖的,开始病痛缠身。而现在,她就要在这王府中丧命了。
“妙姐···”修罗慎攥住王妃的手,这手的触感,在他脑海里深深印着,可又完全不同。冰凉,僵硬,瘦骨嶙峋,就像死人的手。
修罗慎治病救人,见惯了生死,可第一次这么心痛地触摸到死,无比心痛。
“妙姐,对不起。我知道应儿是你的心头肉,你说过为了应儿,你我只能到前面为他铺路。如今你安心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太多的话,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
修罗慎松开王妃的手,提笔写下药方。这药,他要亲自煎,他会让心爱的人,有尊严地美丽地死去。
不用虎狼之药,王妃不可能脸色如同常人一样。
庄姨娘故意下这种毒,让王妃死时一身恶臭形容枯槁,想让她死的时候,惹得王爷厌恶。
下毒的时机,恰逢老太太的寿宴,王妃在这个时候死,难保皇上不会震怒,朝臣不会笑话。
修罗慎攥着药方出来,神色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向老太太详细说了王妃现在的身体状况,暗示老太太安心准备寿宴,王妃绝不会死在寿宴之前或者寿宴上,但是也绝不会活太久。
灯火人烟都散尽的时候,就是王妃的死期。
他方才下了几针,让王妃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老太太带着流心和绾兮过去看了一眼,王妃果然跟睡着了一样,呼吸均匀,脸色红润。
绾兮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祖母,兮儿感觉身子不大好,想先行告退。”
老太太见她果然脸色苍白,虚汗涔涔,便说道,“你既然不舒服,就不要来回走动了。慎先生,还劳烦你帮兮儿看看。”
修罗慎自然不会推辞,提着药箱随着绾兮离开了。
“兮儿,放轻松,不要太过紧张。先让二叔帮你把把脉。”修罗慎打算先替她把把脉。
绾兮护住手腕,不愿伸出去。
修罗慎不明白,绾兮怎么突然跟他赌气。
鹂儿不在她身边,苏妈妈病的撑不下去,被送到了乡下。鹂儿跟着过去,若是苏妈妈不好了,她随时能在身边。绾兮屋里没有其他人,她起身关上门窗,小声问道,“二叔,在我婆母屋中,你为何不说实话?婆母的病,我也诊过了。二叔下的飞针,不是为了救人,是为了害人吧?”